第189章 炸鸡
“……谢谢。”惊魂未定的崔馨悦被扯到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隔着两件厚厚的羽绒服,这是个充满了空气感的拥抱。
“崔馨悦,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罗安带着他从碍事的门口退到安全的墙角,恨铁不成钢地戳他额头吼他,“Only one man make you lost?Huh?Seriously?(一个男人就让你晕头了?你认真的?)”
“疼。”即使他戴着羊皮手套,崔馨悦的额头还是被他戳红了,苦恼地后退了半步,捂着额头,委屈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凶。”
他已经够倒霉的了,怎么连罗安都对他这个态度。
难道他真的是自作自受?
可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You are a doctor! Be professional for your life, OK?(你是个博士,对你的人生专业一点行吗?)”
罗安很少为什么事这么生气,他总是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几天情绪波动总是很大,像他姐遇上了生理期。
也许他就不该答应崔馨悦来做这个什么见鬼的伴郎。
眼不见心不烦。
“I have no idea what you“re talking about.”崔馨悦嘟囔,“别吼我,I’m not a doctor, 我只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的PhD student.”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贫嘴。
看来是没救了。
罗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医院大门走去。
“Andrew,你去哪?”眼见他就这么扔下了自己,崔馨悦又开始事儿妈上身,追在他屁股后面,“你等等我。你身上没钱又不认识路,要是失踪了可是外交事件……”
罗安不理他,只管自己走。
意识到他是真不想理自己,崔馨悦没再话。他紧走了几步想要看看他的表情,结果费了半天劲总还是和他差半步。
崔馨悦追得踉踉跄跄,也不敢问他要去哪。坚持走了两条街,嘴里呼哧呼哧喘得像个破锣,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求饶:“Andrew,你……你稍微慢一点,我……走不了那么快。”
他虽然骨头没有损伤,软组织却是实实地挫伤了,膝盖也肿了,眼下的情况确实不适合运动。
罗安倏地停下脚步,在他面前俯下/身:“上来。”
崔馨悦下意识地往一边躲:“不用不用——哎你放我下来啊啊啊啊我可沉了。”
罗安没有周飞羽的好脾气,径直走过来,抄着他的腰就把他扛到肩头。
他看起来那么纤瘦,力气却一点都不,甚至可能比体型比他大一圈的周飞羽还要有力。毕竟老周抱他还得运个气,罗安一只手就能把他扛起来。
崔馨悦见识过罗安毫不费力地背李琰,他只当是女孩子身体轻盈,结果他连自己都能扛起来。
恐怖。
——崔馨悦忍不住开始想象两人当初架的盛况。
罗安扛着他接着沿着街道走,拜他所赐,崔馨悦看到的世界全是倒影。
走了两步,崔馨悦快被他顶吐了,垂死挣扎:“不行不行这个姿势我不行……我听话还不行吗!”
于是重新被放回到地面上的崔馨悦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被捞回来。
罗安恶狠狠地拽着他外套上的帽子,指指脚下飘着浮冰的河面:“你再跑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拱桥上的崔馨悦配合地一哆嗦——虽然没什么依据,但是他深信罗安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他这次学乖了,老老实实地趴在罗安背上装死。
这不能怪他没立场,怪就怪罗安威胁他。
冬天的街道上没什么人,但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背着走,总还是丢脸。
崔馨悦干脆戴上帽子遮住脸,隔绝路人可能投来的目光。
“Andrew,你认不认识路啊?我怎么觉得我们越走越荒了。”安静了一会儿,崔馨悦又鬼鬼祟祟地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张望,“我们刚刚和主干道擦肩而过了。要不我给你开个步行导航?”
“Quiet.”罗安凶巴巴地颠了他一下。
崔馨悦安静了一会儿,在他们和一家路边的开封菜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心翼翼地出声:“Andrew,我……我饿了。可以去吃点东西吗?”
崔馨悦冲进店里点了个全家桶,特地叮嘱店员把他的吮指原味鸡换成三角区域。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要不是有罗安陪着他,他会以为今天这一天只是他的一场梦。
处于饥饿的崔馨悦心情总是不太好。他忙了大半天却只啃到了半只猪蹄,这让他拿到全家桶之后一屁股坐在KFC店的正中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抄起那块吮指鸡塞进嘴里。
平时他或许还会跟罗安客气客气,可他这会儿饿极了,完全没心情。
罗安也没好好吃饭,但他即使在A国也没吃过KFC。
——毕竟这是家出了名难吃的炸鸡店。
“你慢点吃。”罗安表情嫌弃地挑了只蛋挞。
崔馨悦狼吞虎咽地啃了两口鸡肉,不知道为什么,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
然后他游离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罗安脸上,毫无征兆地,两颗豆大的眼泪便从他眼眶里滚了出来。
饶是罗安见多识广,也被他吓了一跳。
“我文章被拒了。”
就在罗安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慰他的时候,崔馨悦呜咽着出了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的原因。
本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拒,本来一个坏消息还远不足以彻底夸他的情绪。
可这一天下来完全没有一件好事发生,饶是坚强如他,这会儿心态也有点崩。
罗安一听也急了:“怎么可能!有ents吗?我要看看!”
明明花了那么长时间改出来的文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崔馨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评语被截图存在相册里,他不想再去看一遍,怕自己当场心梗。
罗安皱着眉读评语,崔馨悦坐在一边双眼迷茫,一面啃鸡胸一面默默地流泪。
他太难了。
他这篇文章被拒,老板又不让他写期刊论文,毕业就更遥遥无期了。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姓周的那个老混蛋在餐桌上找他的碴,他却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什么。
诺贝尔?院士?破格提拔的博导?
不,那是和他不同世界的人。
他无法控制地在怀疑,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搞科研。
要不退学算了。
“y?(新颖性)”罗安扫了一遍评语,更生气了,“What the hell!这些东西我们写的还不够明显吗?他们是瞎了吗?”
崔馨悦一声不吭地啃完了一只鸡块,他被噎得了个嗝,忙不迭嘬了口可乐,又抄起一只烤翅根继续。
——罗安还在执着于那几个评语,看得出来,他比自己介意多了。
听着罗安骂骂咧咧,狼吞虎咽地三两口把翅根塞进,崔馨悦的情绪终于随着饥饿感的消失平复了不少,眼泪也不流了。他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语气平静了不少:“没关系了,被拒很正常。评语的很对,我的理论本身不够漂亮,结构语言再好, 图做的再好看也没有用。问题出在我这里,就是可惜了你们的努力了。”
“有几个人能写出masterpiece(杰作)的?这群评委不如先问问自己可以吗?”罗安自己先骂足了瘾。
崔馨悦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应该可以吧,人家都是评委了,至少毕业了。比我强。”
炸鸡屑还挂在他嘴边,罗安干脆伸手替他擦了。
吃饱了,情绪就好多了。
崔馨悦擦了擦手,把剩下半桶鸡推到罗安面前:“你尝尝。”
“这家炸鸡不好吃。”罗安拒绝,“我一般都吃popeyes。”
那是一家和大力水手同名的连锁炸鸡店,曾经因为限量版推出的炸鸡汉堡供不应求出现过恶性伤亡事件。可炸鸡的味道……怎么呢,属于那种如果开在国内绝对不会拥有回头客的水平。
崔馨悦欲擒故纵:“你先尝尝,尝尝再下结论。”
国内的KFC都能自称菜系了,能和A国的黑暗料理相提并论吗?
果然,吃了奥尔良烤翅的罗安刷新了对开封菜的刻板印象。
崔馨悦记得他老家有句话形容一个东西好吃,叫做“这边吃着,旁边枪毙你爸爸都不心疼”。
以前崔馨悦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没溜儿,但是直到他了个饱嗝,他才觉得自己有了力气去面对把他扔在医院里逃之夭夭的老周。
——这狗男人什么玩意儿啊。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给。
他这么大个活人都不要了,是不是不想过了?
不想过回去就离吧,谁怕谁。
崔馨悦给周飞羽拨号的时候,油乎乎的手在屏幕上留下几个指纹。他将杯中最后一口冰可乐一饮而尽,蓄势待发,准备骂人。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随即,熟悉的铃声从正在啃脆皮鸡翅的罗安衣服里传来。
崔馨悦诧异地眨眨眼:“????”
罗安显然也很意外,从口袋里掏出正在玩命响铃加震动的陌生手机,一脸懵逼。
周飞羽的手机怎么会在他这里?
“……你们俩,是不是,把衣服,穿错了?”崔馨悦简直要对眼前的场景咬牙切齿了。
罗安茫然地从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把不属于自己的糖果。
崔馨悦手里捏着周飞羽的手机,看着熟悉的锁屏图片,哭笑不得:“怪不得我觉得你今天哪里不太对劲!你们俩真的够了,买羽绒服还买同款——这只鹅的款式就那么少吗?!”
“其实不太一样,我的衣服上有毛领。”事已至此,罗安也觉得有点囧,但好在他表情依然镇定,“但是我觉得热,所以昨晚把领子拿掉了。”
崔馨悦:“……”
他当初就不该嘲笑老黄。
现在果然遭报应了。
经过一阵激烈的大脑风暴,两人大概锁定了穿错衣服的契机大概是坐在温暖的救护车抵达医院的时候。
在车上穿不住厚衣服,慌乱之间也不知道是谁拿了谁的外套,总之后面的事称得上是一团乱麻。
和唐甜甜类似的经历在自己身上重演,崔馨悦有点笑不出来。
“我觉得我遇到了职业生涯最大的坎。”崔馨悦手里握着周飞羽的手机,尽管他知道周飞羽的密码,能熟练地解锁手机查他的所有聊天记录,他却不知道这会儿要去哪找他这个人,“当我拥有一个人的手机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本人。”
给两人的共同好友?
那就只剩躺在病床上的刘阿姨了。
想到分别时刘芳慧还躺在病床上神志模糊戴着氧气面罩的模样,崔馨悦摇摇头。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饶是罗安脸皮再厚也不好再什么:“等Danny发现拿错手机的时候。他就会来找你了。”
“我看难。”崔馨悦长叹了口气,“所以人体嵌入式通讯设备到底什么时候普及?”
即使在5G都已经开始普及的今天,人和人的联系还是如此薄弱。
周飞羽也是这么想的。
他像是上了贼船,在他妈妈秘书的指挥下,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把他拥上了另一辆救护车。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救护车便呼啸着奔向了一家私人医院。
那里,在顶楼的特护病房,一群医师正严阵以待。
不知道这位得力秘书是如何安排的,周辉竟然心甘情愿地坐在另一辆轿车里,跟在他们身后。
“飞羽,好久不见。”秘书跟了刘芳慧多年,眼下已经四十出头,颇有风韵。她做事雷霆手段,却一直未婚——周飞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赵姨。”周飞羽环视四周,这辆比之前条件好上数倍,也宽敞许多的周辉上不来的救护车里,竟然坐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您这是……”
“这位是王律师,”秘书冲他点点头,“这次是特地过来与您处理刘总遗嘱的事情。”
饶是周飞羽再镇定,这会儿也吓了一跳。
——他妈妈不是身体没问题吗?讲什么遗嘱?!
“刘总,很抱歉和您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原本坐着的律师起身冲病床上的刘芳慧微微欠身,以免脑袋磕到低矮的顶棚,“周先生,这是刘总之前授意的,还望您不要见怪。”
眼前的一切都诡异极了。
周飞羽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只见病床上的母亲被秘书扶着坐起身,随行医护人员摘掉了氧气面罩,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状态明显已经好转了不少。
“飞飞,你别气妈妈。”刘芳慧声音有些飘,但表述十分清晰,“我没和周辉复婚。那证是假的,我骗他的。”
周飞羽微怔。
“我原想着,如果他下半辈子能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和我过下去,也就罢了。”刘芳慧道,“但我决不允许他我儿子财产的主意,还是给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我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到这里,刘芳慧情绪激动地呛咳起来,秘书连忙伸手为她轻拍着顺后背:“你别气,为那种人渣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