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罗安要回房间拿点东西,崔馨悦只得一个人牵着孙美丽在别墅区找路。很快,一人一狗就毫无意外地在一片长得一样又人迹罕至的楼群里迷了路。他也没办法电话求救,毕竟问路需要回答两个致命的哲学问题——“我在哪”,“我要到哪里去”。
显然,这第一个问题崔馨悦就回答不出来。
这里的每一栋楼,长得都一个样。
他甚至怀疑这楼的布局是参考了什么易经八卦之类的。
“养狗前日用狗一时。孙美丽,接下来是你狗生的高光时刻。”崔馨悦蹲下/身和一个劲儿往前冲准备把他当雪橇拉的萨摩耶商量,解开了拴着她项圈的锁扣,“去找找你周哥哥在哪里。Go!”
孙美丽像是听懂了什么,宛如一只离弦的箭嗖地一声就往草坪上扎。
草坪上的几只松鼠像了鸡血一样往树上逃窜。
不会爬树的孙美丽仰着头活蹦乱跳,冲着树上骂骂咧咧。
“得,看你干的好事,把你’周哥哥’们吓跑了吧?”崔馨悦对这傻狗一向没脾气。
孙美丽不甘心,又冲他汪汪汪。
“哦,我还不能你了?”崔馨悦不服,插着腰跟她吵架,“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野蛮的女孩子。你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了就为所欲为,这叫为老不尊知道不?”
孙美丽吼得更响了,空荡的园区里回荡着她愤怒的吠叫。
虽然崔馨悦听不懂狗语,但他可以确定孙美丽的绝对不是什么文明语言。
“行了别叫了,烦死了。”崔馨悦收回了伸缩狗绳,准备给她挂上项圈——他觉得自己能生出指望自家傻狗的想法也是想瞎了心,“就你话多,比我话还多,都叫你奶奶惯坏了。”
孙美丽干脆冲过来跳起身扑向他,伸出前爪击他的肚子。
“我靠,女侠饶命。”崔馨悦被她锤得抱着肚子弯下腰,“你这是跟哪练的拳击……也太狗了吧……”
孙美丽得意地摇摇尾巴转身扬长而去。
出去可能别人不太能够相信——崔馨悦刚刚和狗了一架,还输了。好在,就在他鬼墙般地被狗拖着在原地绕行了两圈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斜前方的二层楼楼侧写着一个非常不显眼的浮雕花体字“18”。
崔馨悦上前径直推开门,潜意识觉得屋里没人,便毫不掩饰地抱怨道:“这标志可是太明显了,生怕我能顺利找到啊。”
但,恰恰相反。
这栋外表平平无奇的二层楼门口的前厅里此刻站了一圈年轻人,一眼望过去,没一个他认识的。人群在他推开门后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
一人一狗和一屋子二三十双眼睛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崔馨悦下意识地拎着孙美丽就想跑。
但人群却爆发出一片热情的声浪:
“别走别走啊!”
“嫂子好!”
“哟,这就是弟妹吧?”
“人来了!”
“我看看我看看……”
刚刚知道自己可能患有人群恐惧症的崔馨悦不知道是被谁拉到了屋子中间,接受众人七嘴八舌的检阅。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站在实验台上的实验动物。
一贯窝里横的孙美丽也被这个阵势被吓得夹紧尾巴紧紧贴着他的腿低声呜咽。
崔馨悦觉得自己要是背上也长了孙美丽那么长的毛,这会儿进了这盘丝洞一样的屋子,一准早已炸起来了。
好在就在他浑身僵硬的空档,周飞羽的声音适时从头顶传来为他解了围:“诸位,能对我的新郎温柔点吗?怕人吓跑了怎么算?”
“切——”人群发出了情绪复杂的嘘声。
“姓周的你可真能护短。”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
有人附和:“就是,我们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岂止。
你们可能还不吐骨头。
崔馨悦腹诽着,脸上却因为害羞憋了个通红。
“悦,来,上楼来。”周飞羽倚在楼上的扶手旁冲楼下的崔馨悦挥挥手,“别理他们。”
“好啊,不理我们,那我们走了!”一个女孩子冲过来一把挎住崔馨悦的胳膊,像是挟持人质一般,“我们大家一起走,表哥你就自己结婚去吧!”
“就是就是。”
“走走走!”
场面有点失控。
但孙美丽显然没受到任何影响,她在周飞羽向她招手的下一秒就低着头吭吭吭地拖着绳子上了楼。
这会儿正把嘴伸在楼梯栏杆夹缝瞅着楼下的崔馨悦,表情写满了同情。
“嫂子你看他!”挎着他的女孩,大概是周飞羽的表妹不开心地扭了扭,冲着崔馨悦撒娇。
尖细的鞋跟差一厘米就要跺在崔馨悦脚趾上,还好他穿的鞋有点大。
“……就是,老周你也也太不像话了。”躲过了一劫的崔馨悦很识时务的随声附和,指指楼上的人,顺便疯狂冲周飞羽眨眼。
——快来救救我。
周飞羽无奈,只得站直身体下楼捞人。
他术后恢复还不足一周,虽是微创手术,但终归还没到拆线的时间,刀口还未彻底愈合,又要应付各种杂事,这会儿自然是尽量维持不动。
但显然这帮亲朋损友并没有放过他的算。
“我看你们这些孩子是不想要过年红包了。”周飞羽扶着栏杆动作有些迟缓,下楼梯的时候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崔馨悦见状想上前扶他,又碍于被困在人群中动弹不得。
好巧不巧,罗安适时地冲了进来:“Hello,这里人好多啊……Hey, Danny,崔来了吗?”
他冲着乌泱泱的背对着他的人群意外了一秒,但很快便看到了高处行动迟缓的周飞羽。
但可惜他忽略了人群中被困住的崔馨悦。
听到了声响的众人回过头,不出意外地被他的脸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
“帅哥你谁?”
“嚯,又来一个?”
“可以啊,齐人之福啊……”
“到底是哪个?这个还是刚刚哪个?没认错人吧?”
趁着众人闪神的空档,崔馨悦趁乱逃跑。
……太可怕了。
终于蹭到了老周身边的崔馨悦长舒了一口气,疯狂冲还戳在门口的罗安招手做口型示意他上楼。
“Excuse me.”见惯了大场面的罗安倒是丝毫不惧,举止得体地冲被他吸走了魂的众人告歉,“我要去楼上试衣服。”
人群自然而然地为他让了条路。
宛如摩西分海似的,罗安不费吹灰之力地踏上了台阶,背后的人群却仍然像收到了惊吓似的,不敢高声喧哗。
周飞羽引着二人逃进二楼的一间房间,门一关上,崔馨悦才终于得以舒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肘捅了捅周飞羽:“你看,长得好看多重要。”
“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周飞羽轻飘飘地回道。
罗安好笑地瞥了崔馨悦一眼:“Smart is the new sexy.”
“…And you are smart too.”崔馨悦觉得人间不公。
房间里是他们礼服的设计师和助理带着所有制衣设备,以及两座人台。
崔馨悦依次试过了三套礼服——对他而言,他看不出这三件除了颜色上还有什么差距,便姑且都算作正装——据是按照他的尺码订做的,他也都能顺利穿进去,可以是非常合身。除了一件双排扣礼服全扣上有点紧让他行动有些受阻之外,其他几件他觉得都还不错。
但显然另外两个人并不这么觉得。
“这件,戗驳领的弧线再收紧一点,和我那件一样。”周飞羽坐在一边点评。
助理拿着大头针往模特崔馨悦脖子周围的布料上戳。
“这件衬衣袖子还可以再放出来一英寸,把袖扣露出来。另外,我觉得袖口做成双折袖会更好看。”罗安围着崔馨悦转了一圈,“还有这个腰线收得可以更漂亮一点。”
被当做人体模特罚站到满头大汗的崔馨悦:“……”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什么,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差不多了吧?”崔馨悦嘀咕,“衣服能穿就行了。”
“不可以!”
“No way.”
“Fine.”他二比一输给了多数党,“我闭嘴听话就是了。”
崔馨悦原以为两个男人的婚礼,又不需要繁复的婚纱礼裙,会简单得多。但没想到,他完全低估了人类对于仪式感的追求。
尤其是这两个事情很多的人类。
“我都了我永远不会穿oxford。”折腾完了崔馨悦,又给自己的伴郎服挑了一堆毛病的罗安面对周飞羽为他准备的牛津鞋发脾气,“我宁愿光脚也不会穿这个。”
周飞羽被他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随你,爱穿不穿。”
崔馨悦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他时候穿出心理阴影了,到现在都没克服。”周飞羽非常不客气的评价道,“矫情。”
罗安急忙向崔馨悦解释:“不,崔,你别听他胡,我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设计,做作。”
“那不喜欢就不要穿了。”崔馨悦不解,这问题还不简单?
“但是拍出照片来还是统一的服装会比较好看。”周飞羽解释。
崔馨悦恍然大悟:“咳,那又无所谓。大不了后期p成一样的嘛。”
为了双鞋,何必让大家不开心。
周飞羽语塞了一秒:“……也对。”
一个完美主义者就这么妥协了。
度假山庄里娱乐设施齐全。
温泉桑拿,高尔夫垂钓,攀岩射箭,据还有养马场,再不济还可以去不远处的山里徒步。这样的安排让过年期间大费周章跑来参加婚礼的诸位亲朋好友都不虚此行,很快就都结成了新的兴趣组自行活动,完全不需要主人家过多干涉。
可偏偏作为主角的崔馨悦两天里不是忙于核对流程,就是接待宾客,甚至连大年三十这个阖家团圆麻将的时刻,他还要被亲妈呵斥。
“妈,你这把牌手气不错啊。”崔馨悦刚蹭到坐齐了双方家长的牌桌前插了句嘴——他也不怎么会麻将,也就是随口瞎夸——崔馨悦就被孙女士毫不客气地轰走了。
“琴练好了吗?还不快去练琴?明天拉错了可是要被录下来的。”
崔馨悦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哦,就去。”
“大姐你对悦悦要求也太严格了。”周辉真情实感地感慨,“怪不得悦悦这么优秀。”
“他这孩子就得有人督促,主观能动性不行。”孙女士惬意地摸牌,“不像飞飞,自制力强——哎?我糊了。”
“大姐今天手气真是厉害。”给孙女士喂了张关键牌的刘芳慧笑弯了眼睛,“再来一把!”
“姐你一会儿给我的红包可得大一点,让我沾沾喜气。”孙箬青也道。
孙女士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要红包。”
“我又没结过婚,一辈子都是孩子。”孙箬青回她。
一家人其乐融融。
“飞飞,你来替爸爸一圈,我出去抽根烟。”周辉离席。
结果周飞羽喂起牌来更凶。
牌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崔馨悦讨了个没趣,跑到房间里拿了琴拉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
他架着琴边拉边跑到楼下客厅,发现他爹正抱着笔记本坐在餐桌旁,脚边卧着怕吵的孙美丽:“爹,你干啥呢,怎么不去牌……不是吧?大过年的,你这是给谁改论文呢?”
崔老师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反正在这也不用自己做饭,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月底有个会,我帮学生看看文章。”
对他来,科研早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是主动自发选择的,而不是需要人逼迫的那种。
“行,您厉害。”崔馨悦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年三十工作都不算加班,别人996叫苦连天,他爹007完全出于自愿。
这就是境界。
他目前还远远达不到的境界。
什么work life bance,让他看来,崔老师的bance是彻底放弃治疗了。
然而末了崔老师还是不忘提出那个死亡问题:“你的文章怎么样了?”
“……啊……是吧……今天天气真不错嘿。”一边他一边拎着琴往屋外跑。
罗安正跟新认识的朋友在果岭挥杆。
园区里的球场面积不大,但是有湖有树,依山傍水,自然风光不错。
崔馨悦找了棵树倚着,拉起了《梁祝》。
拉了一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主旋律一下子跳到了《流浪者之歌》。
“You make my balls feel sad.”过于经典的开场,吸引了不知道从哪跑来的罗安。
崔馨悦反应了三秒,才听明白他在开黄腔。
“Shut up.”
“怎么不出来玩?”罗安扛着球杆笑得很得意。
崔馨悦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出来了吗?”
“结果在长草区py a sad song?”罗安笑他,“好特别。”
“我没在餐厅改论文已经是死里逃生了。”崔馨悦扭了扭脖子,“谢天谢地吧。”
罗安拉着他就要走:“过来球。”
“我不会。”
“我教你。”
“我还没练完琴……明天拉不好会丢人的。”
“不会的,你会拉得很好的。”罗安头也不回地不由分地扯着他,“Take it easy.”
果岭上聚集了三四个人,其中就有那天拖着他刁难的周飞羽的表妹。
“Andrew!又到我了,你快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满脸的青春洋溢,高高扎着马尾,一身专业的高尔夫球装备,身材纤细,五官是家族遗传的姣好。
“Sure.”罗安走上去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 “Rex.”
一杆过后,白色球停在离插着红旗的洞口一米远的位置上。
“我呢!Andrew!教教我!”身边另一个粉衣女孩见状蹦蹦跳跳地举起手。
除了这两位,周围围拢的还有两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哟吼。
崔馨悦挑挑眉,有点好奇自己还能不能轮上一只号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