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惊恐症状
那盘杯子蛋糕就一直放在餐桌上好几天,谁也没再去碰它。
也仗着L城常年气候干燥,糖霜蛋糕愣是活活变成了一盘餐桌装饰品,就那么敞着放,外观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崔馨悦甚至怀疑要是没人动这盘蛋糕,它们可能会变成化石,活得比自己还长。
好在周飞羽的组作业终于做完了,据成绩不错,Tiffany也从他俩的生活中消失了。
唯一的印记可能就是这盘蛋糕了。
这天周末,罗安久违地来串门,周飞羽去跑步了,即将期末的他忙得连轴转,需要运动调节紧张的神经。
崔馨悦在家卤牛肉,正想着切一份给罗安送去,结果曹操曹操到,门铃响了。
崔馨悦吓了一跳,晃了晃神,又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总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反常,都是无意识的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反应过度,比如李琰突然拍他肩膀,比如走在路上身边忽然路过一个人,比如手机铃声忽然大响。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让他产生非常强烈的情绪反应,有时候是心悸胸闷,有时候是头晕盗汗。
可能还是太累了。
可他明明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吃得好睡得着,这一切发生的就很没有道理。
崔馨悦抬头吐了口气,洗了手,去给罗安开门。
“喏,我妈妈昨晚找人送来的樱桃。”罗安抱着一个大纸盒子站在门外,“特别甜。”
“这么多啊?”崔馨悦被这一大盒吓了一跳,“你自己留了没?”
“留了,两盒,你一盒,我和Wyn一盒。我给你抱进去。”罗安不见外地进了屋,踢掉了脚上的拖鞋,径直将纸盒放到了他家餐桌上,“Danny不在?”
“他跑步去了。”崔馨悦应道。
“哦,我还想找他问问,突然给我塞了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一个没留神,罗安就拿起桌上的化石蛋糕往嘴里塞,“嗯?这蛋糕看起来不错。”
“哎,别吃别吃。”崔馨悦连忙跳起来拦他,“都放了好几天了!不能吃了!”
正长大了嘴的罗安只好悻悻地放弃了尝试:“你们就把蛋糕放在这里当摆设啊?”
“不好吃,太甜了。”崔馨悦解释,“扔了又有点可惜,但确实没人吃。”
“没人吃就扔了啊。”罗安倒是干脆,直接端起盘子走到厨房,将盘子里的蛋糕尽数倒进了垃圾箱。
崔馨悦感慨:“多浪费。”
“真有意思,摆在这就不浪费了?”罗安把盘子往岛台上一放,“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有事,我正在切牛肉,你拿点回去。”崔馨悦招呼他坐下,继续自己之前的工作,“对了,刚刚你什么实习生?”
他握着刀的手有些抖,不上具体时间,但也是最近添的毛病。
不影响操作,就是烦。可能是颈椎引起的,等忙完这篇文章,他还是得找个时间去看看病。
“哦,Danny招了个实习生,要放在我的部门。”罗安斜坐在椅子上,“我哪有时间带新人啊,下个月我还要休长假呢,要带他自己带去。”
“你这班上的,”崔馨悦趣,“三天鱼四天晒网。”
罗安却一脸理所应当:“本来就没那么多事,都是没事找事,把我逼急了我直接辞职。”
“也是,辞职回家Wyn也能养你。”崔馨悦笑他。
“我用的着他养?”没想到罗安底气十足,“他才挣几个钱?还不够我一年养马用。”
“啧啧啧。”崔馨悦听习惯了,连最后一点仇富的心态也消失了,“请你稍微尊重尊重我校青年教师,你别看他现在挣得少,请你放心,只要他坚持下去,以后挣得也不会多的。”
罗安翻了个白眼:“我都不知道你们天天那么忙,收入还这么少,是为了什么。”
“问你爸去。”崔馨悦瞥他。
“我爸挣得不少。”罗安毫不掩饰地炫耀,“当然我妈挣得更多。”
“这么嫌弃人家穷,那你分手吧。”崔馨悦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试图缓解一丝颤抖的症状。
罗安腻腻歪歪地撑在吧台上靠近他:“不。他还挺好的……”
崔馨悦头一回听他私下明目张胆地夸奖怀恩,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你之前要连夜逃婚?”
“我只是讨厌被安排。”罗安手托着下巴解释,“尤其讨厌谈什么未来——我现在都不开心,还谈什么未来?”
“这我倒是同意,还是要有感情基础的。”崔馨悦切好了牛肉,拿了个新密封袋给他装了一袋,又继续切猪耳朵,“这个你上次吃过的,要不要?”
“要。”罗安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条猪耳朵塞进嘴里,“多装一点。”
崔馨悦有求必应。
“下个月你们要出去旅游吗?”他旁敲侧击地想替怀恩听点情报。
“嗯,在办签证。”罗安嘴里嚼着东西,话含糊不清,“我们想去印度。崔,你去过没?”
“我还用去?”崔馨悦抬头叹道,“我现在不就生活在印度吗?”
计算机行业,要完全和印度人隔绝是不可能的。
光是印度籍的教授,就占了他们院里老师的三分之一。
“我不知道,听印度文化很有意思。”罗安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好Wyn也很感兴趣。”
“去看看也好,毕竟也是文明古国。”崔馨悦给他装了一袋猪耳朵,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订酒店的话,记得住最贵的。”
罗安疑惑:“为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崔馨悦语重心长,“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传还是听了不少。”
罗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和Wyn,都是他安排的。”
崔馨悦表示理解。
多人出去旅行就是这样,一个人带脑子就够了,剩下的人只需要无脑跟行程,就会非常快乐。
怕就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那结局绝对令人终身难忘。
“你这一走,老周又要忙了。”崔馨悦切好了卤味,开始收拾卤水,“你不在,他压力老大了。”
“我可没看出来,他还往公司招实习生呢。”罗安嗤了一声,“那女孩看起来不像是能干活的,到时候还不是要找人带。”
“女孩?”崔馨悦手里的动作顿住了,胸口没来由地闷了闷,“叫什么?”
他平时不会过问这些的,但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的身体非常不适。
“我没仔细看,稍等啊,我看看邮件。”罗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哦,Tiffany。”
他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崔馨悦却觉得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
他眼前发黑,难受地弯下了身体,急促地呼吸,却总觉得即将窒息。
“崔!崔,你怎么了?”罗安惊慌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他不能呼吸了。
崔馨悦难受地掐住脖子,呛咳起来,浑身震颤:“我好冷……”
恍惚间他被抱了起来,放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下被垫了个靠枕。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崔,崔,listen to me. Breath!Keep breath!(听我,呼吸,保持呼吸。)”罗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Follow me! Breath in, breath out.(跟我一起,吸气,呼气。)”
手腕被人坚定地握住,像是能够帮助他走出困境的光。
罗安坚定地引导着他的呼吸,崔馨悦心跳快得跟不上他的节奏。
“慢慢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对,就是这样,你做的非常好。”罗安还在鼓励他,“不要停,继续,吸气,呼气,没错,就是这样。”
过了好一阵,崔馨悦跟着他的指令一遍遍地重复着吸气呼气的动作,精神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眼前渐渐清明,他失控的心跳也渐渐放缓,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
他发现口鼻处捂着个不知道哪找来的信封,见他眼中恢复了清明,罗安才算是松了口气,将信封取下:“好点了吗?”
崔馨悦沉默地点点头。
罗安抽了张餐巾纸给他擦眼泪,顺便解释信封的事:“这是个简易的breathing bag(呼吸袋),可以帮助呼吸的。”
崔馨悦还有点头晕,但已经比刚刚那种濒死的感觉好了很多:“我怎么了?”
罗安看起来非常有经验,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不能确定,也许只是简单的panic.(惊恐)”罗安并不想增加他的精神压力,便委婉道,“我先帮你约个大夫,你不要太紧张,这很常见,我也遭遇过,有时候压力大的时候会这样的。”
“可是我……”崔馨悦慢慢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头还有点晕,却总算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没什么压力。”
“Who knows,也许只是潜意识。”罗安拍拍他的肩,“我去给你倒杯水。”
平白无故糟了一茬罪,崔馨悦难过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所以……这是病吗?”
他实在是怕了,自己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惹了一身病。
“别害怕,这很常见。”罗安将水递给他,不置可否,“你等一下,我给我的医生个电话。”
他走到厨房,背对着崔馨悦掏出手机。
罗安自己刚刚也被吓了一跳。
现在想想他也有些后怕。
崔馨悦刚刚失控的样子,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中学时的一个朋友。
Panic Attack(惊恐症)发作的时候,那个朋友就会像一只上多了弦的玩偶,举止无法自控,也令旁人恐惧。
可他是不怕的,因为他在骨子里也是个怪人。
有病理性惊恐症的人不能独处,因为这病虽然本身症状不足以威胁生命,但却会让人在短时间内丧失行为能力。
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很难病人会再经历什么。
而且,惊恐症很容易和焦虑症伴生,病人很可能需要终身服用精神类药物。他的那个朋友后来就是因为心理疾病退学回家休养了,他们也就此断了联系。
想起了往事的罗安隐隐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崔馨悦好端端的,也要经历这一切?
他拨通了自家家庭医生的电话。虽然远在另一个城市,但如果需要,他不介意带崔馨悦一起离开治病。
“Andrew,这样的症状其实很难讲一定是因为Panic Attack。”好在医生比他经验丰富,也比他乐观,“建议你带你的这位朋友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看看他身体上有没有别的症状。毕竟我们的情绪和身体状态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可他才二十七岁,平时也很健康。”罗安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崔馨悦,“他不能这样,这太残忍了。”
“Well, Andrew,你要相信医学,我们对于疾病可以已经有很多的控制权了。”医生看着他长大,熟悉他的脾气,“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他是全科医生,很有经验。”
“谢谢,帮我约一个最近的时间,我不想等太久。”罗安挂了电话。
他回到垂头丧气的崔馨悦身边:“别太紧张。”
“我真的没紧张。”崔馨悦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罗安听他话声音不对,迫使他抬起头来,发现他不知不觉又满脸是泪。
“你……”
这太糟了。
“我在发抖吗?”崔馨悦问他。
罗安握了握他的胳膊:“没有。”
“可我觉得好冷。”崔馨悦紧紧地抱住靠枕。
“去床上躺着,你需要休息。”罗安看着他,尽量让眼神里不露出难过的神色,“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只是太累了。”
崔馨悦应了,听话地起身。
即使他真的不累,但他还是希望罗安的是真的。
折腾了将近半个时,他已经几乎恢复正常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这种陌生的失控感,让他心里乱作一团——未知的恐惧让他隐隐又有了一点窒息感。
“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睡觉。”罗安替他盖好被子,“调整呼吸。”
很快,医生发来了确认信息,让他们第二天一早去一家医院就诊。
“没事了。明天去看完病就没事了。”罗安给他展示短信,“那家医院很有名的,医生也很有经验。”
“好。”崔馨悦听话地闭上眼,强起精神趣,“莫名其妙又要去看病了——我是不是该去找个庙拜拜。”
“也许你该跟我们一起去印度。”罗安守着他。
“干了这碗恒河水吗?”崔馨悦闭着眼笑了,“我还得活着毕业呢。”
周飞羽推开门的时候,发现罗安正大咧咧地坐在他家客厅里,而崔馨悦却不见了踪影。
罗安看他的眼神是一贯的不善,但今天多了些愤怒。
不过周飞羽并没及时发现。
他跑完步,浑身大汗,径直换了鞋,背对着罗安问道:“你怎么在这?悦呢?”
完,他就要扬声唤崔馨悦:“……”
“闭嘴。”罗安冷冷地断他,“他睡了。”
“睡了?”周飞羽诧异地抬起手腕看表,“这大中午的饭都没吃睡什么觉?”
他对这反常的行为非常费解,以至于直觉想要进屋去一探究竟。
罗安起身挡在他面前:“他病了。”
“病了?”周飞羽一愣,上下量着罗安,但看他认真的表情更加费解了,“我走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他只是去跑个步,又不是去荒岛求生,怎么一回来世界都变了?? 罗安还是挡在他面前不算让路。
“你让开,我得进去看看。”周飞羽不耐烦他的纠缠,左晃右晃都被罗安完美地挡住了,“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我家!”
他还没来得及发完火,肩膀就被罗安用力一推。
周飞羽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步,就听罗安双手抱胸,用冰冷的声音问道:“Who is Tiffany?”
他思来想去,刚刚能够刺激到崔馨悦的话题,也只有这个实习生了。
这让他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前不久崔馨悦和他抱怨过的周飞羽那个女同学。
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
“A new intern. I sent you her resume. (一个实习生,我给你发了她的简历)”周飞羽道,“你别惹我。”
“Why you hired her?(你为什么聘他?)”罗安勾唇冷笑,一字一顿地问,“Who is she?”
周飞羽被他问得莫名有些心虚:“OK,fine,她是我一门课的同学,我觉得她能力不错,正好也在寻找实习,而我们也有实习的岗位,所以……”
他话还没完,罗安就毫无征兆地挥拳击中他的右脸:“You bastard!(你个混蛋!)”
周飞羽很久没和人动手,被他的突袭得有点懵,罗安用了全力,而他只来得及捂住脸弯下腰。还没来得及反击,罗安又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And you do this again! Why “t you trol yourself ?! (你又这么做了!你为什么不能管住自己?)”
不明原因挨又挨骂的周飞羽半边脸生疼,正要发作,却看到罗安眼里涌出来的泪。
“Why you do this to him?(为什么对他做这些?)”
周飞羽懵了。
他脑子嗡嗡作响——到底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