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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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胡英为公主的旨意第二天就颁了下去。瑶姜特意将胡英与胡进生都宣进宫。

    若为公主, 按辈分便该是皇帝的女儿一辈,原本三公中的曹平恩和林正印都主张只是和亲公主,为的是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并不拘于辈分。瑶姜却以为皇上年纪尚幼,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实在有悖常伦, 即便世人皆知此公主非彼公主,但总归让人觉得别扭, 故而主张封胡英为长公主, 封号太平。

    然而这只是瑶姜拿来服百官的法,她心里真正想的是胡英不容易, 且是自愿远嫁乌孙,便想着要在封赏上多为她争取。

    最终的旨意定下,胡英被封为太平长公主。

    胡进生跪在殿中听旨时,几乎是笑不拢嘴,他做官更多靠得是出身和祖上庇荫, 自己没多少本事,如今不得宠的女儿陡然得了皇家看重, 他倒先得意起来。

    瑶姜坐在皇上身边, 瞧着胡进生就觉得不顺眼,若不是看在胡英面上, 她兴许都不算给胡进生封赏。

    “太平长公主为家国大义献身,是大齐的英雄,胡大人是太平长公主生父,算有功, 也是为了让太平在外免于担忧家人,皇上与三公特意商量过,为胡大人加封侯爵,封号也为太平。”

    长公主位比亲王,身份地位自然不是一个侯爷能比,瑶姜又将其封号选作太平,此举便是提醒胡进生,他能加官进爵,都是靠的胡英。

    胡英磕头谢恩,连声道:“谢皇上恩典。”

    瑶姜却没理会,走到胡英身边先将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交代着:“此一去,便不知何时能再见,本宫与你相识一场,便是缘分,日后本宫会替多照料母亲和太平侯府。”

    胡进生被晾在一边,也没多在意,反正他已得了侯爵,往后每岁都有朝廷俸银,胡英他本就不在意,少个女儿多个爵位,他心里高兴得很。

    瑶姜又将明日请胡英去八仙宫表演骑射的事与她,还明日一早宫里会派马车和宫人前去胡府接人,要她务必准时。

    “胡英知道了,定不辜负长公主期望。”胡英是个聪明人,又跪下去向瑶姜和青珣磕头谢恩,听皇上了‘平身’后,却又迟迟不起。

    “是还有其他什么所求吗,但无妨。”瑶姜早上曾命摘星悄悄给胡英递过纸条,自然知道她所求为何。

    “胡英此去,怕是再难回京,恐不能在父亲身旁尽孝,且母亲已去世两年有余,父亲一直未曾再娶,胡英心中必定惦念,想求请皇上和长公主做主,为父亲娶一房续弦,家中有个女主人照料,胡英到底放心些。”

    这话中的母亲自然是指胡英的嫡母,胡进生的正妻。

    瑶姜本就有意要为胡英的生母争个名分,可她一个公主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终归不妥,但若由胡英开口求恩典,事情便大有不同了。胡英也聪明,并没有直为生母求名分的事。

    “胡大人家中尚无主母?”瑶姜面露惊讶,像是才听此事。

    “正是。”

    “这样啊……”瑶姜假意思索,片刻后,像是忽然想起一般,‘呀’了一声,“既如此,何不将胡英的生母扶为正室,胡英如今已是太平长公主,其生母做个正妻也担得起吧?”

    胡进生有些不情愿,但又不能拒绝,总不能担不起,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如此甚好,待夫人扶正后,皇上再封夫人个二品诰命,太平长公主便也能彻底安心了。”

    封赏完,瑶姜又留了胡英了会话,无非是嘱咐她,倒是胡英落了泪,谢瑶姜替她着想,好生安顿她的母亲。

    “不瞒长公主,我之所以自请嫁往乌孙,便是想搏一条出路,我若留在京中,日后很难嫁得好人家,我娘也只会一直受苦罢了,倘若我去了乌孙,做了世子妃,往后便是乌孙王后,在京中再无人敢看轻我母亲。若我与世子夫妻感情好,兴许还能将母亲接到乌孙,再不回京。”

    胡英得恳切,并无遮掩,将自己心里盘算完完全全倾诉给瑶姜。

    “如今长公主做主让我母亲做了正室,胡英便能更安心些了。”

    瑶姜欣赏胡英的坦诚,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放心,本宫往后会派人多留意太平侯夫人的。”

    瑶姜之所以如此安排,除了有对胡英的补偿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觉得胡英与母亲的遭遇,很像是宫外的自己与成愍皇后,只是她没有胡英幸运,时至今日仍有母亲相伴,想必即便日子过得不甚如意,但能与母亲一同生活,也是种幸福。

    瑶姜下午陪着皇上温习功课,及至黄昏才回了提督府,令瑶姜没想到的是,才短短一天工夫,凌晏就已经安排张兰嫣和那两个瘦马搬了出去。

    晚饭后,两人在院子里遛弯消食,瑶姜絮絮叨叨讲着今日宫里的事,边边笑,恨不能把胡进生从头到脚都损一遍。

    瑶姜也没忘了问问张兰嫣的事。

    “真就这么搬出去了?你还挺狠心的,毕竟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

    “我原本带她回来,是以为她只求安身立命之所,但昨日一见,她所求的未免怕不止这些。”凌晏双手背在伸手,现下是在家里,他也没有带着佩剑,一身常服显得人多了几分清隽。

    凌晏今天很是忙碌,九月便是科举殿试,监考官员及受卷、掌卷和弥封官员都需要由他定夺,这些人务必要廉洁,在朝中关系也不可过于复杂,方能保证殿试的公平公正。下午又提前去了八仙宫,为明日与克桑世子的骑射盛会做安排,一整日不得闲。

    但回提督府之前,他仍是记得祝福元盛去安排张兰嫣之后的住处,为的就是尽快让她搬走。凌晏不想瑶姜心里不痛快。

    再者张兰嫣所做,也的确令他不喜,他可以看在救命之恩带她回京,给她安身立命之所,但她却不该有其他非分之想。

    “啧。”瑶姜几步蹦跶到凌晏面前,也学他背着手的样子,同凌晏面对着面,往后倒退着走,只是她个子矮些,要抬起头才能与凌晏对视。

    “凌大人这么不怜香惜玉的吗?人家兰嫣姑娘可是为了你才特意下厨的,你难道不懂兰嫣姑娘的心意吗?”

    瑶姜语气欢快,分明是故意同凌晏玩笑。

    凌晏怎会听不出来。

    “莫非夙夙是想让我遂了她所愿?”

    “那当然不想,你是我的驸马,才不准你肖想别的女子。”瑶姜想了想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乳名的,自我母妃去世之后,就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夙夙这名字本就是成愍皇后所取,因着瑶姜是生在早上,天刚蒙蒙亮时,而“夙”字有早之意,成愍皇后又觉得好听,便一直这么叫瑶姜。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凌晏故意卖关子。

    瑶姜一头雾水,驻足苦想,却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同他过乳名。

    “不对。”瑶姜摇了摇头,又迈起步子,仍是面朝凌晏,往后退着走,“我没和你过。”

    “怎么没过,你第一次骗我去远山阁看星星,把我晾在门口,自己却在屋顶上睡着那次,可是拉着我的手,一直“母妃,夙夙好想你啊”。你,是不是你告诉我的。”

    瑶姜那会睡得正香,后来也没人跟她提起过,对这回事根本没印象。

    如此一,还真成了是瑶姜自己告诉凌晏,但瑶姜有些不服气,瓮声瓮气嘟囔了句:“那你记性还挺好。”

    “不是记性好,是对你上心。”

    “你还挺会花言巧语。”瑶姜抬眸看着凌晏,竟见那人神色认真,全然不像是开玩笑,她的脸蓦地红了。

    寻常夫妻大抵便是如此吧?会在夜色下共话心事,共诉深情。瑶姜心里越发觉得,就这么同凌晏过一辈子好像也挺好的,至少凌晏敬她、重她、疼爱她,也在意她,比起世间太多男人都要做得好。

    这么想着,瑶姜便有些分散了注意,根本没顾及到身后险些要撞上一棵树。

    “心。”

    瑶姜听到凌晏唤她,才拉回思绪,却发现竟已被凌晏揽在怀里,抬眸便是他那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方才恍惚间,在凌晏将手抚上她细腰时,瑶姜下意识抬起胳膊,这会儿双手搭在凌晏胸前。瑶姜有些错愕,此时她同凌晏的姿势过于暧昧,靠得也太近,只要稍稍抬头,两人的鼻尖便会相撞,脸腾地一下红了。

    瑶姜张了张口,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垂着眼睫沉默地没有动。

    她实在有些紧张。从前就几度感慨过凌晏的这张脸生得过于好,现下离得如此之近,瑶姜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凌晏就要淡定地多,眼前人的由惊到羞,他通通瞧得清楚明白,但他没有动,两人呼吸相闻,一阵晚风吹来,吹乱了瑶姜垂坠的黑发,将一缕发带到瑶姜胸前,顺着风,凌晏嗅到她发间清香,竟令他沉醉,揽在瑶姜的手,更不想松开。

    瑶姜咬了咬下唇,两人虽是夫妻,但如此亲密的举动还是头一次,实在羞得很。她声道了句‘谢谢’,便想要挣出凌晏怀抱。

    才刚动,便被凌晏一个用力,又带进怀里。

    “跑什么?”

    “我才没跑。”瑶姜抬眸看向凌晏,眼神似嗔似娇,“还散步散步了,快放开我。”

    “不散了。”

    “那你想干什么?”

    “想吻你。”凌晏目光温柔深情,与他平常对待其他人的冷漠全然不同,这一刻的他只是个春/心萌动的男子,“可以吗,夙夙?”

    瑶姜脸上更烫,耳根红得似要滴血,搭在凌晏胸前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她敛下目光,不敢看凌晏,却位置可否。

    凌晏轻笑,手上收紧,将人又往怀里带了些,身子紧贴着。

    “你不我就当你答应了。”

    瑶姜仍是不语,却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凌晏看着瑶姜轻颤的睫毛,心下一动,低下头,吻上瑶姜的红润双唇。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甜蜜绵长,直到回了房,瑶姜仍有些飘飘然,指尖轻点着自己的下唇,似是回味,仿佛唇边仍有凌晏的温热呼吸。

    瑶姜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兀自笑了。

    身后的霜雪正在帮瑶姜一一取下头上簪着的珠翠,瞧见瑶姜这幅样子,也偷着笑。

    她方才是没能亲历,但元盛却是跟在不远处,瞧得一清二楚,虽是也知道不该看立刻转过身去,但仍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瞄上两眼。

    元盛兜不住事,转头就跑来和霜雪了。

    “你笑什么呢?摘个头面也不专心。”瑶姜不是责怪,只是有些被看穿心思后的羞恼。

    “奴婢哪敢不专心。”霜雪摘下珠翠,又拿过骨梳给瑶姜梳着头,一边梳一边从镜中看着瑶姜,“奴婢这不是替长公主高兴,前阵子凌大人去江南,您有多惦记,奴婢都瞧在眼里。如今您与凌大人感情好,自然高兴啊。您之前还总大人娶您是被逼无奈,婚后待你好也是因为您是公主,是主子,可奴婢却觉得大人对长公主很是上心,他心里头指不定多在乎你呢。”

    瑶姜拉开梳妆镜一旁的抽屉,一面找着东西一面听霜雪话。她从前的确是以为凌晏待她好,都是出于主仆情分和丈夫应尽义务,但早在她昏迷刚醒时,她便知道不是这样,凌晏那时眼中的担忧和焦急不是假的,就像方才他吻自己之前的神色,也是同样的真切。

    他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想到这儿,瑶姜心情大好,便同霜雪多了几句。

    “其实外面的人怎么我,我都知道,十个有九个是笑话我嫁给一个太监,将来连个孩子都不能有,可我跟他们想得不一样,成亲又不只是生孩子养孩子,更该是择一人终老,彼此珍重地过日子就很好。凌晏只是命运不济,才净身入宫,但这不影响他待我好,也不影响我喜欢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瑶姜絮絮叨叨着,这些话反倒更像是给自己。

    “长公主想得对,再者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也不能替谁过日子,这其中的酸甜苦辣更是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外人不过是看客,在乎他们的做什么,咱们哪,又不是活给他们看的,自己活得自在就好了。”

    霜雪虽原本是提督府的人,但她到府上的时间不长,来了没多久就被凌晏送去瑶姜身边伺候,对瑶姜要更亲近,处处也是为她想。

    “至于孩子,长公主将来若是喜欢,大可以在宗室里头抱一个回来养,还不用受十月怀胎之苦呢。生娘不如养娘大,到时候长公主将他养大成人,跟您也亲的——”

    霜雪这话没别意思,完全是在帮瑶姜出主意而已。

    瑶姜将食指置于唇上,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只这话往后别再了,我怕凌晏他听了心里不痛快。”

    霜雪明白瑶姜所想,点头,还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示意她懂。主仆两个对着镜子都笑了。

    凌晏在门外驻足有一会儿了,却一直没有推门进去,将瑶姜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他心下些许苦涩。自他做了东厂提督,权势在握,便很少去在意自己宦官的身份,可今日,他却动摇了。

    或许为了瑶姜,为了她不被人三道四,他也该早日做回真实的凌晏。

    可欺君罔上,是杀头大罪,他不敢轻易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