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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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馋嘴, 最馋的时候,可以跑断两条腿。所以,民以食为天。

    阿拉伯贵族的萨费尔先生算是个老北平通了, 这个外国友人曾经在首都住了多年,见证了这个国家物资短缺人民肚子吃不饱的时期。那时, 他和国人一块在街头端着碗豆汁儿能喝得满头大汗十分尽兴。如今,他尝着四处都有卖的豆汁儿,感觉不到以前那种甜味儿。起来,豆汁儿这东西从来不甜, 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道不清不明白。眼瞅着这个国家的人民逐渐物资丰富,不会缺衣少食了,他有种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美食的感觉, 想找, 但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老字号,没变过,去吃的时候,滋味变了。

    从机场下飞机,坐在轿车上, 望着沿路的马路风景,似曾相识, 好似未变。萨费尔的大胡子脸上浮现出的是茫然。这次,他带了王子的皇室基金,将近几千万启动资金后续几个亿的投资要来这个开放了的国家进行投资。这个世界都,这个国家现在开始遍地是黄金, 随便投资都能收益。可是,王子的钱,哪里能乱投。

    寻寻觅觅, 这不,挑中了三家风投公司推荐的项目。一个是在圈内素有狼王之称的风投达人朱钧秀。这个人,性格太狼,实话,朱钧秀带着人赚钱可以,可是,也叫投资人很担心他太过激进的狼性是否带来错眼。朱钧秀的性格可以与他萨费尔不太融洽。

    另外两家,一家齐家办的利达投资,作风较为四平八稳,可是太过平了,未来利润可能达不到王子和皇室的高期待。再有一家姓韦的,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一会儿积极一会儿后退,感觉是诱敌深入,可是据这家姓韦的项目都非常好,投资的人收益都非常不错。

    现在他是坐在齐家派人来接他去酒店的车内。朱钧秀的电话他始终留着。韦家估计在学姜太公钓鱼,等他主动上钩。这个前提是,齐家和朱钧秀接触他后失败。

    “我们董事长了,请萨费尔先生去登长城,赏秋叶。想在哪吃饭,萨费尔先生尽管提。”

    长城,他爬过好多趟了。不去长城非好汉。可是,去长城那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吃。真正美味的,隐藏的这个国家以前的皇家宫廷美食,全是在城内。对这点萨费尔是非常清楚的。让他去登长城,莫非想弄到他肚子饿了,到时候东西不好吃都变好吃。可是这种体力消耗的饿,是解不了他对老北平过往美食的馋嘴。

    眼见着坐在后座的外国宾客不吱声,开口邀请的齐家工作人员马上知道他们的方向错了。这个外国人不喜欢爬长城。

    车开到了酒店,齐家的人毕恭毕敬目送萨费尔入住酒店,接着立马电话汇报齐家董事长:出师不利,外国人不买账。

    齐家不会头大,因为在萨费尔这里碰了钉子的人不止他们齐家。据朱钧秀都脑袋疼到拿刀自残。韦家被逼迫到干脆学钓鱼。他们齐家算是英勇的了,英勇不用怕失败。

    接到消息萨费尔拒绝了齐家人的邀约,朱钧秀眉毛一扬,果然如此,指挥秘书道:“把邀请函送去酒店,让萨费尔亲收。用中文,他懂中文。告诉他,三菜一汤管饭饱。”

    秘书一滴汗落下来:“朱先生,管饭饱?”

    老外也喜欢吃国内的白米饭,这大概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吧。当然前提条件是,白米饭好吃,菜可以下饭。这反而是最不容易办到的。

    “他会来的。”朱钧秀信心十足,“到时候你弄辆车把他直接送到明雅居。”

    到了下午,这几天下过雨后空气十分清新。龚夏雅到后院的农地里摘了些蔬菜,甩一甩叶子上的露珠,收回到厨房里浸泡清洗。是差不多需要准备今晚客人的菜肴了。客人订的用餐时间是七点钟。她和爷爷可以先提前吃晚饭。

    把新摘的菠菜叶子分为两份,一份留给晚上的客人,一份自留做今晚的菜。她和爷爷吃两个菜足够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吃的也不多,菜弄多了浪费,于是要掂量着份量。

    菠菜要做实属简单,一大锅水煮沸了,把菠菜放下去一过水,捞起,半生而脆,浇上麻油,加点芝麻酱,香气怡人。如果想做复杂一点,把菠菜搞成泥像大力水手那样,估计外国人比较喜欢。不过,龚夏雅更偏向于做成上汤。同样煮成半熟的菠菜,投入一些肉末,加点芡粉调和,添加醋,醋是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提升胃口。反正,风味有点奇怪,但是,吃了还想吃。

    今晚给客人准备的菠菜,既然了从简,那定是从简了,不会搞成奇怪的风味。于是,奇怪风味的自己品尝好了。

    孙女自己做菜,有时候会搞出一些奇怪的菜来,龚老爷子都是十分宽容的。因为一个厨师,最重要的是传承和创新并进。世界上所有的美食菜品都是人创作出来,从零到有的。没有了创新,哪里来更多更美味的美食。

    晚上,祖孙俩吃着菠菜上汤,加上一盘豆荚腊肉,一碗紫菜蛋羹,一碗米饭入肚,七分饱刚刚好。店里养的肥猫叫肥喵过来跟着喝上一口菠菜汤,酸酸的气味让肥喵不停地拿猫爪子擦自己的胡须和嘴巴。

    “教你不要吃你偏要吃,这下可以了吧。”龚老爷子乐着对猫猫。

    肥喵不理老头子,走去龚夏雅脚边蹭蹭,都知道这个美女负责给它提供美味猫食的。龚夏雅早就准备好了鱼儿,搅拌米饭后给猫吃。

    龚老爷子趁这个时候帮孙女擦擦桌子椅子,客人是要来了。

    傍晚到了,夏天的夜晚来得比较迟。七点钟,天边艳丽的彩霞尚未褪尽。亮起的霓虹灯与霞光相映,仿佛一幅红灯酒绿的广告油画一般。

    轿车驶入到老北平这个偏僻远离市中心的角落时,宛如是与世隔绝了。至少,坐在车上的萨费尔一刻心头上是这么一种触动。

    “请下车,到了。”朱钧秀的秘书给他开车门。

    萨费尔带着自己的随行工作人员下车。秘书对他传话:“等会儿店里只有萨费尔先生可以进入。其他人免进。当然,我们这边的人也一样。只有朱钧秀先生进去吃饭。”

    “为什么?”萨费尔问。

    对对方这个问法,秘书给他指了指前面的明雅居。

    一眼,萨费尔明白是为什么了。那是多么的一家店,到几乎很难用肉眼看清楚的样子。

    朱钧秀屹立在门口,富贵的手工西装整整齐齐,与店门口那盏摇曳的黄色的灯泡配搭,有种奇妙的融合感。

    颇感稀奇的萨费尔走过去,没人不喜欢猎奇,可猎奇猎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出乎他意料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声,龚老爷子走来给顾客开门营业。今晚暂时只有他们这桌顾客。门开,见两个穿着十分富贵的男人,龚老爷子处惊不乱,道:“请进吧。”

    两人随之让随行人员在店外等着,自己进入了店内。

    上次来过,朱钧秀驾轻就熟,带领萨费尔在餐桌上就坐,不需龚老爷子领路。萨费尔全程有种如同红楼梦里刘姥姥初次赏大观园一样,环顾四周,眼呈惊讶色。

    虽设施简陋,可尽显古朴淳朴民风。桌子,柜台,椅子,每一张都是手工精细磨,表面涂的清漆,露出木头纹路本色。不wedfrtyukk;需要精雕细琢的纹样,却自露自然之美,自然的东西看得久了自然是变得愈发耐看,耐人寻味。

    坐下来,座下的椅子十分结实,能真实感受到这个国家大自然的野味。萨费尔的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这家店的食物了。有种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厨房里,传来切剁、炒菜、下油等声音。

    龚老爷子拎着把水壶过来,给两位客人,道:“请自便。筷子有,餐纸有。”

    店虽简陋,可以提供的还是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自然需求。

    朱钧秀点着头,和龚老爷子那双眼似乎是不经意地对了下。龚老爷子俨然对于客人是他一点都不感觉惊奇。上回他走的时候,回望这店里的眼神,龚老爷子都收在眼底,心知这人会回来。

    等龚老爷子走开,朱钧秀抽出竹筒里的筷子两双,用餐巾纸擦过后,递了双给对面的萨费尔,问:“怎样,萨费尔先生?”

    萨费尔拿着筷子,回忆着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学拿筷子的感觉,拿着拿着,似乎都想起来,大胡子抖动着:“这筷子很舒服。”

    筷子也有讲究的,最好的筷子当然是木头做的,而且不能涂漆。不能涂漆的后果必然是手工磨工艺要更加精致。这里的每一双筷子,都是经过龚老爷子这个御厨的手仔细摸过的,怎能不好。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种讲不完的精致,萨费尔问:“你知道那个老人是谁吗?”

    “他姓龚。”朱钧秀道,不算和对方透龚老爷子是何许人也。给外国人保持龚老爷子的神秘是好事,哪里知道外国人想不想又来挖老爷子。话时,他发觉龚老爷子一直在结账的柜台后头坐着,戴着副老花眼镜闲情逸致地翻阅报纸,明了厨房里的动静不是龚老爷子发出来的,现在厨房里给他们掌勺的人也不是龚老爷子。

    是她吗?朱钧秀的脑子里忽的闪过这样的念头,随之回想起上次他受伤时姑娘喂他喝粥的脸蛋儿。留着两条长辫子,穿着民风素浓的碎花裙,婀娜多姿的身材,一双如同秋波荡漾的双眼皮眼睛,充满了岁月风情。看着这姑娘,心里头会自然浮现出一幅江南水乡的国画,颜色淡而不艳,处处洋溢着返璞归真的诗情画意。

    萨费尔往厨房里望一眼,似乎是望到了里头姑娘的侧影,:“是个孩子在做饭吗?”

    朱钧秀没有答话。

    萨费尔心里咕哝起来。这是搞什么?朱钧秀居然请他来吃一个孩子做的饭?

    是一个姑娘做的饭怎么了?这个外国人是不知道,这个姑娘熬的粥,都能叫他回味三日三夜不能入睡。

    咂,一道什么东西下油锅的声音,随之,一股香气直接冲出了厨房飘到了食客的鼻孔里。

    龚老爷子拿手摸了下自己鼻头,孙女是在尝试什么新菜了,这味儿让他这位御厨都开始觉得馋嘴了,明明已经吃过晚饭,害。

    那两位尚未开始吃晚饭的,朱钧秀和萨费尔,一块儿喉咙里咽起了口水。两人努力地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装作没事人似的拿起茶杯喝水。两个身家多少千万上亿的富人,在这里流口水让人以为是饿死鬼岂不贻笑大方。

    喝了一口茶,完全没有解馋,肚子咕咕叫起来。萨费尔忍不住问:“是什么菜?”

    朱钧秀抬眼望了望这个外国人:他也不知道。可你刚才不是嫌弃是一个孩子做的菜吗?这会儿却是要问是什么菜了。

    只能,这个食物的香气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萨费尔顾不上羞耻心了,动着手里的筷子道:“能不能快点?”

    咳。那边龚老爷子传来一声咳嗽声。像是在帮食客们催菜,又像是在告诉食客们,美食是需要耐心等待的。

    总算是,厨房门口画着一条金鱼的门帘随风动了一下,一个肩头垂耷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少女手端一盘菜走了出来。出来时,龚夏雅对爷爷:“应该可以上饭了。”

    好咧。龚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去给两个食客挖白米饭。

    第一道菜上了餐桌。

    见是六颗炸丸子占了一边盘子,另一边是几缕青翠干净的菠菜条。再有一碟红色的酱料,闻起来应该是番茄酱。

    六颗炸丸子,金黄酥脆的外表,里头透出青青嫩嫩的颜色,发出的香气透着清新的油香,闻一口,仿佛叫人置身于炸丸子之中了。受不了,这舌头还没吃都能感觉到美味了。

    朱钧秀和萨费尔手里两双筷子立马都伸了出去,一人夹一颗炸丸子,没有顾上烫不烫嘴,直接往嘴里塞。只见丸子大正好,塞到他们嘴口里刚好是一半体积,不至于喘不过气来,牙齿一咬,里头青嫩的菠菜汁注入口中,叫真正的一个嘴里满香。

    菠菜搅成泥,裹上面粉,里头再加点花生碎,咬起来,有青菜的香,有花生的酥,有炸得成金黄面粉的脆,几种美味夹杂在一起,舌头都回味不过来,使劲儿在嘴里头搅来搅去。

    这叫做炸菠菜丸子。缘由当龚夏雅发现来的是外国人以后,临时更改了下菜品方案,因为知道外国人最喜欢吃香炸的东西。吃香炸的东西外国人觉得开胃。于是给改了第一道菜品。

    吃完第一颗,整个嘴巴都是热乎乎的香气。朱钧秀和萨费尔迫不及待要抢第二颗丸子入嘴时,龚老爷子给他们俩端着白米饭出来了,:“别只顾着吃一样东西。”

    的对!两人回过神来,于是夹起盘子另一边的菠菜条。这菠菜条是表面淋了一些芝麻酱,咬起来虽然没有炸丸子那么酥脆,可原始原味的新鲜农家菜滋味是全溢出来了,闻着都觉得是回到农田里去躺平了。

    吃完才发觉他们确实刚才是狼吞虎咽了,以至于忽略了旁边那一盘番茄酱。番茄酱是来蘸炸丸子的。朱钧秀拿筷子头蘸了点番茄酱入嘴,眼睛一眯:如他所料,这番茄酱绝对不是外国人那种工厂批量生产出来各种奇怪工业调料加一堆实际上淹没了原番茄味道的工业番茄酱,是实实的手工捣鼓番茄出来的番茄酱。

    萨费尔学着他提舔一口番茄酱,双眼闪闪发亮:“什么牌子的?”

    这个外国人明显想买番茄酱回家。

    朱钧秀笑一声,对他:“没牌子。”

    萨费尔不会儿才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问道:“是那个老头子做的吗?”

    这种手艺,给他感觉是,除非是老艺人否则做不出来。

    朱钧秀觉得不是,不过他不会告诉外国人。

    转眼间,第二道菜出来了。龚夏雅把一大盘鸡端出来的时候,两个食客的嘴巴不由发出嘿的高兴声。

    第一道菜他们觉得份量有些少。但是他们不知道那只是开胃菜,当然要少。主菜的话分量要够。这点上,做厨师的都懂。别看龚夏雅年纪,跟着爸爸和爷爷在厨房里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年了,做菜上菜什么程序都知道。

    戴着老花眼镜的龚老爷子望望孙女淡定的身影,颇为点头。

    这盘鸡是白切鸡,又叫做白斩鸡。顾名思义,取名于鸡只用白煮不用调料,要吃时再杀鸡,可谓是最原滋原味的鸡了。

    对付厌食症的熊娃子,只需用食物最原始的香气来吊胃口,没有不折服的。

    朱钧秀和萨费尔又是一人一双筷子出去,夹着鸡块,一口米饭,直接入肚,香,一个字,还是香。

    主菜需要两道,否则太单调。一道主肉食,另一道当然是得主青菜瓜果。本来想让爷爷给她烧的红烧茄子,如今摘下来的新鲜美味茄子,她自己先做一道给食客吃了。叫她自己在厨房里都要馋嘴。

    北方的茄子和南方不同,不是细长型,是圆滚滚型,有点像矮冬瓜,而且非常便宜。北方苦旱,因而茄子水分少,适合于用来油炸。刚好外国人喜欢吃炸的东西。茄子切成方块状,表面用刀子划痕,这是为了让油渗入茄子里头。茄子需吃油才好吃,再放点里脊肉添加肉香。

    只单烧茄子还不够饱,想着是两个大男人吃东西,龚夏雅临时又给茄子里头加了几条圆溜溜的手擀面条。

    这个茄子,是用砂锅给闷出来的,油香特别浓。当她用布拿着砂锅的两提手端出来时,盖子一揭开,喷鼻的香气直接蹿到了店门外头。被留在外面的两位食客的随行人员,包括秘书保镖的,统统吸到香气要流口水了。

    老板在里头吃美味,外头的只能是蹭蹭香味。朱钧秀的秘书如今回想起来,后悔了当初觉得这店太,不足以招待身价上亿的贵客。不 ,美食是不能用店不来衡量的。

    茄子是非常富有营养的瓜果,朱钧秀和萨费尔两人吃得不亦乐乎,一口一口吃着。主要是这里的东西太原始了,全是食物的原始香气。连那烧东西的油,应该都是龚家祖孙俩自个儿手工榨出来的。

    听到后院里传来的鸡鸣声时,萨费尔算是搞明白了,:“这鸡,就在后头。”所以能不好吃吗?大饭馆再高级,都是从哪里进来的食材原料,哪儿能像这里,每样原料都是自己养出来的种出来的,全程质量保证!

    朱钧秀牙齿嚼着颗粒分明的白米饭,吃着是笑不拢嘴。对他这样一个狼一样的人来,能吃东西笑成这样,是几乎没法见过的事情。

    萨费尔一样大胡子哆嗦着,忍不住对美食开嘴大笑。他找了多少回,这回总算在这个国家里找回他曾经要的那种美味了,最纯朴的美味。

    而且,这店里的人,老头子也好,姑娘也好,和美食一样赏心悦目,叫人心态平和。

    能找到这样一家店,这样恐怖的美食,只能眼前这个男人强。比只会叫他爬长城的齐家强,等钓鱼的韦家强。萨费尔向对面的朱钧秀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美食他都有能力寻找到,证明他朱钧秀无论眼力以及寻找投资项目的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萨费尔这根竖起来的拇指代表选择他朱钧秀了。

    大概从明雅居里飘出第一道食物芳香开始,有人的脑袋往这里偷偷窥探起来。

    估摸里头的人是吃得差不多了。那人拿起大哥大,起电话。

    “是的,董事长,他们差不多吃完了。是不是按照计划进去?”

    得到对方肯定的指示,那人朝明雅居店门口走过去了。见来了人,朱钧秀的秘书马上将那人拦截住,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这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齐家老爷子身边的人管奕。

    “让他进来吧。”朱钧秀在里头好像是看见了来人是谁,对秘书道。

    秘书让开了路,管奕钻进门里头。他走进去发觉,这个店显然比他想象的面积更狭窄,里头的桌子椅子几乎都挤在一块。很难想象朱钧秀和萨费尔能在这里吃得舒服。

    餐桌上的菜基本上都被两位食客扫光了。龚老爷子拿着抹布过来擦擦桌子。盘子碗收回去,孙女在厨房里一并先把碗筷给刷洗了,免得留油腻。因而,管奕进来的时候,似乎闻到的只有若有若无残余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没法判断这两人在店里都吃了些什么。但是,只看朱钧秀和萨费尔的脸上,特别关注的萨费尔的表情,是吃得很高兴很尽兴的样子。

    余味未尽,萨费尔对着对面的朱钧秀:“最后那碗汤,怎么能这么美味极了。”

    什么汤?管奕想。放的什么料的汤?鱼翅?鲍鱼?应该是的。不然怎么能称之为人间美味。

    可是接下来这两人的对话让他大吃一惊。

    “就一碗清汤,是煲我们吃的那只鸡的汤吗?我觉得是。”萨费尔和朱钧秀讨论着吃过的美食,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这点鸡汤而已材料会很廉价很乏味。

    没错,三菜一汤。最后那碗清汤,龚夏雅就地取材,拿了煮白切鸡的汤,放了点葱末和盐,就这么原始的味道,让两个食客完全的心满意足了。美食不宜吃太多,太多饱腻,下次估计不愿意吃了,所以,最好是油淡适宜。一碗最后的清汤,刚好解了腻。

    管奕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了,两个大富豪土豪,吃个鸡都能高兴成这样,是平常没有吃过鸡吗?

    “齐董事长让你来的?”朱钧秀像是随口问管奕,手抽了一支牙签剔了剔门牙。其实,今晚的菜做得非常好,一点都不粘牙或是塞牙缝,他这完全是习惯。

    管奕点了点头,对他和萨费尔两个人都笑笑,道:“齐董事长知道朱先生盛宴款待从远方到来的贵客萨费尔先生,因此让我带了一些咖啡豆,给两位在饭后享用。”

    听见他这话,朱钧秀眯了下眼睛。俨然,这齐家都算计好了。是之前已经知道他会邀请萨费尔来这里吃饭,因此对这里的情况也做过了一遍摸查。大概是听到龚老爷子不会冲咖啡的事了。故意拿咖啡豆来刁难人的。也不想想这里到底是传统的中餐馆。

    不过,这招数确实有点用。人家外国人是不管是不是中餐馆的,像萨费尔,既然吃正餐吃得这么尽兴,在听饭后可以享用一杯咖啡,大胡子的脸上无疑显露出了高兴。

    眼看这是要得手了,管奕把带来的几罐咖啡豆从自己拎着的包里取出来,一排摆在了桌面上,:“都是上好的咖啡豆。不如让这家店的老板帮我们萨费尔先生冲一冲吧?”

    重新坐在柜台后的龚老爷子扶了扶老花眼镜,翻了翻手里的报纸:找茬的来了!

    老爷子怕不?老爷子是不会冲咖啡。但是既然开了店,总是会有人来踢馆的时候,他老爷子早想到有这一刻。

    管奕回头看着坐在板凳上不动的龚老爷子,刚想出口,厨房的门帘被一只秀手掀开,一道明亮的少女声音飞了出来。

    “咖啡豆是吗?给我看看。”

    想找她爷爷的茬?谁皮痒了?龚夏雅从厨房里径直出来到了管奕旁边,锐利的视线一扫桌上玻璃瓶里的咖啡豆。

    管奕这都没有回过神来呢,等她走到了自己旁边,才把视线从龚老爷子那边收回来挪到她脸上,眼瞳一缩:这少女年纪轻轻的,一身国人服饰,能懂洋人的咖啡?

    “我可以看吗?”龚夏雅挑起秀眉,问这个来找她爷爷茬的男人。

    管奕点头,不信这个只居住在国内的姑娘能懂什么叫做咖啡。他们都调查过了,大致知道这对祖孙俩是从未出过国门,对国外的东西应该是很不精通的。或许能知道咖啡,可对于咖啡的细节那绝对是不懂的。

    朱钧秀一只手枕在了下巴颏上,头垂低,似是在看手腕上的表。

    对面的萨费尔一脸兴致勃勃的,估计应该和管奕想的一样,没觉得这个国家十几岁的姑娘能分析咖啡,所以想看热闹。

    龚夏雅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人都想来找她爷爷的茬了,她认为这人确实皮痒了得挨了。伸手开那人带来的三个玻璃罐,各倒出一把豆子放在桌子上,每一把,她拿起来放在手掌心里闻了闻,尤其是放在了餐桌上面天花板垂下来的电灯泡下,可以清晰看出豆子的颜色和外观。

    她这一串非常顺畅行云流水的动作,足以表明了些什么。三个男人望着她,眼神都不是一开始认为她是对咖啡一无所知的孩子了。

    “你——”管奕探她出声,“闻出什么了吗?”

    或许这姑娘是在装模作样。管奕想,可不能被这孩子给糊弄了。

    “这三个咖啡豆,都没有我爷爷的咖啡豆好。”龚夏雅放下手里最后那把豆子,声音不咸不淡地。

    “你胡!”管奕立马激动起来,“这些都是来自国外的最精美的咖啡豆,人家庄园里只采送过来的,我们董事长给萨费尔先生特意准备的。”

    “我有过它们不好吗?”龚夏雅轻轻一声反驳。

    管奕愣了下。

    “你刚它们是最极品的咖啡豆?”

    “是!”管奕大声答,给萨费尔重申,这姑娘绝对是在糊弄人。什么她爷爷的咖啡豆比齐董事长的咖啡豆好。一个厨子老头能拿到比身价上亿的商人更好的咖啡豆,不是胡扯吗?

    “你它们是最好的咖啡豆,你告诉我,它们来自哪里,产地究竟是哪里的?”龚夏雅不急不慢地问对方。

    萨费尔伸着脑袋,伸得长长的脖子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管奕拂了拂袖子,用轻蔑的眼神看了龚夏雅一眼,这姑娘要撞他枪口上了,道:“当然是来自牙买加的蓝山了。”

    蓝山咖啡是被传为世界上最好的咖啡没错,价格为世界第二高。然而,正因为蓝山咖啡太出名了,假冒蓝山多的是了。有钱人因此被骗也常有的事情。

    龚夏雅微抿唇角笑一笑:“你可以告诉我,它们是蓝山咖啡豆哪个等级的?”

    哎?蓝山咖啡豆不就是蓝山咖啡豆吗?还有什么等级?管奕的眼皮子直眨。

    见着他这个表情,朱钧秀似乎是憋不住了,噗嗤一下,差点笑出声。

    究竟是谁不懂咖啡豆?

    在听到朱钧秀的笑声时,管奕的脸瞬间绷紧了,他不能丢自己家董事长的脸,急忙:“管它什么等级。你这是胡八道,蓝山咖啡就是蓝山咖啡。”

    对此,龚夏雅有条不紊地讲述着蓝山咖啡:“蓝山咖啡之所以叫做蓝山咖啡,是在蓝山。蓝山在牙买加。牙买加的□□此有三种,分为蓝山咖啡、高山咖啡和牙买加咖啡。其中蓝山以外但是在牙买加产的咖啡叫做牙买加咖啡。蓝山666米以下种植的咖啡豆叫做高山咖啡,是蓝山咖啡的兄弟品种。喝不到蓝山咖啡的会用高山咖啡来代替。蓝山咖啡从质量上分为四个等级。很抱歉,你这里拿来的三种咖啡豆,两种为牙买加咖啡混合豆,最好的属于高山咖啡,没有蓝山咖啡。”

    这个姑娘明显才懂得什么是蓝山咖啡。萨费尔的大胡子激动地抖动起来,两只手掌心要啪啦啪啦鼓掌。

    管奕的脸红得如同一只鸡上面的鸡冠。

    为了彻底这个人的脸,龚夏雅把爷爷的咖啡豆拿了出来放在这人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咖啡吗?”

    “莫非是蓝山咖啡?”管奕吸着气道。因为她自己的,她爷爷的咖啡比他带来的咖啡好。

    龚夏雅摇了摇头:“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蓝山咖啡价格最为昂贵和稀有。这是瑰夏。“

    “瑰夏!”大胡子萨费尔惊叫一声,“我喜欢瑰夏,在王子那儿有幸喝过一次。后来再想喝——”没机会了,可见这咖啡有多么的珍贵,连皇室王子身边的人都不一定总能喝到。

    “瑰,瑰夏——”管奕的嗓子眼抖动着,他怎么听都没有听过,好像他家董事长也没有听过。毕竟,国人学洋人喝咖啡,只学了个皮毛的一大把。有钱人的圈里一样分等级的。

    听萨费尔的声色,刚听到他蓝山咖啡的时候表情都远没有听见瑰夏那么激动。为什么,蓝山咖啡是尊贵,可蓝山咖啡苦啊。瑰夏是充满水果风情味的咖啡,人们的舌尖比较容易接受。而且,和蓝山咖啡一样物以稀为贵,是拿了多次世界大奖第一名的咖啡豆。

    “我给你们把这几种咖啡豆都磨出来。咖啡要杯测,是最准确的。”龚夏雅着,手用餐巾纸包好几把咖啡豆,走到柜台后面去手工磨咖啡了。

    杯测又是什么东西?

    别管奕听得一头雾水,脸面直接被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另外两人,朱钧秀和萨费尔也是一脸吃惊。很显然,这个姑娘不止懂咖啡,而且是非常地懂咖啡。

    莫怪,那夏家的天才夏明生都不敢自己比这姑娘懂咖啡。朱钧秀脑子里一闪夏明生过的话,眼睛眯眯。

    龚老爷子故作镇定着,拿老花眼镜下的眼角看着在旁边手磨咖啡豆的孙女。他这个孙女,真懂咖啡呢。这可不是他龚老爷子能教出来的了。只能他这个孙女真能学,是到处学应该是的。

    伴随手磨咖啡豆的香气四溢,萨费尔的嘴又馋了。管奕借口跑了。跑到巷口的时候,遇到了齐家的车。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老人的脸。

    “董事长。”管奕拿袖口擦着额头上的那排汗。

    “怎么样?”齐家的老爷子齐丰顺问。萨费尔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大手笔了,否则不会惊动到他这个老人亲自出马。

    管奕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细声告诉。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把你倒了?”齐丰顺听他讲完,吃惊不。

    “是——”管奕的声音里带着哭音。论放到之前,他哪里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被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当面得脸面全无了。

    “等等,你先上车。”齐丰顺突然道。

    管奕赶紧绕过车前钻进了副驾座里。

    一辆车从他们车尾的方向开过来,好像没有发现他们,直接拐进那条巷,显然是奔着明雅居去的。管奕同齐丰顺一块从车窗里望着那辆擦身而过的车,看见了车内开车的男人的侧影。管奕道:“董事长,好像是夏家的人。”

    夏家的人怎么也来了?没听夏家要和萨费尔谈生意。

    门外的车声让龚夏雅暂时停下手,走出去看是谁。见熟悉的白色车停在店门口,车门一开,拎着公务包的夏明生走了出来。

    “夏叔?”龚夏雅吃一惊。之前没有听他要来的,也没有听那熊娃子夏实秋通风报信。

    夏明生见着她,点点头,再看店里头,果然朱钧秀在。那天他听自己大哥有可能朱钧秀要在明雅居订餐,实在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医院一忙完马上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