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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平步青云

    作者:陈峻菁

    序言

    关于平阳公主的纪录,正史中只有两条,一条是卫子夫由平阳公主府入宫;另一条是平阳公主下嫁卫青。她的人生始终和卫氏家族缠绕在一起。

    据《汉书》,平阳公主送卫子夫入宫为妃时,曾手抚着卫子夫后背,嘱咐这个一步登天的歌女道:"既贵,愿无相忘!"而十几年后,平阳公主的丈夫平阳侯曹寿病重回到封地,平阳公主算再嫁,按照汉法,公主出嫁的对象只能是列侯,于是她让周围的人帮她做出选择,侍女们都,列侯中,平阳公主从前的骑奴、现在的大将军卫青权势最大,平阳公主笑道:"此出吾家,常骑从我,奈何?"侍女们则笑道:"于今尊贵无比。"于是平阳公主向当朝皇后卫子夫告白心事,成功地下嫁,成为大将军、长平侯卫青的夫人。

    据时间推测,卫青在平阳公主之前已经娶妻生过三个儿子;平阳公主不知道有没有生育过,若有孩子不知姓曹还是姓卫,而他们再婚后的感情,也不知是好是坏。按照前述两条简短的历史记载来看,平阳公主似乎是个十分势利而且权力极大的女人,不过她最后葬在了形似庐山的卫青墓中,这点倒令人感动。因为,在他们之前,汉朝的公主和她丈夫合葬的坟墓,必须以公主的名义立碑,而平阳公主却完全以妻子的名义,归葬在卫青的将军茔墓当中。

    这个故事里,所有的大背景都是真实,而他们那些幽怨的故事,却是虚拟的。

    又是江南雨季,在我所居住的城里,到处都有晋唐遗踪,坐在采石矶头看着混浊的江水,似乎也看见了隋、宋和明的无数军队和船只突破历史的烟霭,再次通过这个南方朝廷的咽喉,灭亡了几代的南方王国。

    兴亡都是往事,诗人们记下的则是不朽的战功和爱。一如柳永的那首《少年游》: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而有谁真的知道曾经权倾天下的平阳公主是何等模样,有过怎样的爱和忧愁呢?岁月,像层层堆积的尘土,早已湮没了这个不知是美是丑的古代贵妇。她曾经生在一个英雄的时代,她的弟弟和丈夫,都是罕见的功垂千秋的志士,那么,她自己必然也有些不凡之处吧?--既然,她能令汉武帝和大将军卫青都产生不同寻常的敬意和爱恋。

    陈峻菁

    序章 中行之怒

    起伏的层林和草原,用金黄、碧绿、灰白、艳红交叠的四种颜色包绕着蓝琉璃般的和硕柴达木湖,一直绵延向天际。

    五色斑斓的深秋,是龙城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案上放着月氏王头颅涂漆做成的酒器,老上单于醉醺醺地往王帐的地下看去,在一代霸主、父王冒顿单于身故后,老上单于接着征服了整个西域,西到乌孙,东接朝鲜,北含丁零的偌大沙漠戈壁,全都屈膝在匈奴人的马前。

    除了南方隔着长城对峙的大汉,他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几年,老上单于在龙城的岁月,每一天都充斥着醇酒烤肉的芬芳、歌舞骑射的喧嚣。

    来自长安城的送亲使臣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肤汉子,穿着绛红色长袍和深褐色软甲,却没有胡须和喉结,显然是宫里的宦官头目。

    那使臣五体投地、大礼参拜,礼节颇为恭谨。

    老上单于望着这个在他面前屈膝跪拜的汉臣,心里觉得惊讶,自父王冒顿单于白登城围困汉高祖刘邦、结了城下之盟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汉匈和亲,大汉送亲使者无不趾高气扬、骄傲怠慢,一副天朝上邦的派头,当然,长城之内的那个帝国,有着六千万人口、几百座城池、数百万甲士,并非沙漠上的西域国可比,所以尽管两家和亲多年,但大汉皇帝的书信、汉使的态度还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给本王带来了多少粮食和嫁妆?"老上单于心急地问道。

    遭过雹灾和旱灾后,今年的漠北牛羊损失惨重,所以他只得发人再次去长安城求亲,新娘是不值得关心的,即将成为他阏氏的女子,无非是个冒名顶替的宗室公主,婚事只是个幌子,丰厚的嫁妆、每年来往不断的使者和皇室赏赐,才是他垂涎的东西。

    "回禀大单于,臣叫中行,是未央宫的黄门令,皇上赐给泰城公主十万石粮食、三万匹绸缎,还有一百车的美酒糕点、衣物器具做嫁妆。"中行站起身来回答。

    "好,不错,你们大汉的皇帝一向出手大方,来人,把车上的美酒糕点拿来,今晚,我要在龙城祭天坛下设宴待客,让所有的匈奴王公都来朝见他们的新阏氏。"老上单于眯起了眼睛。

    这些年来,他越来越对中原的饮食衣物着迷,那些轻柔如无物、闪闪发亮的丝绸衣料,远比毛皮衣服舒适,而那些精致的肉粽、米糕、饴糖、点心,亦非膻气的肉干、奶酪可比,更不用提那些浓烈馥郁、醇厚醉人的甘酒,相形之下,马奶酒是多么淡薄无味……

    "回禀大单于,大汉皇帝赐给的嫁妆,除了十万石粮食外,其他都被臣扔了。"中行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你什么?"老上单于怒喝一声,"你再一遍!你敢把大汉公主陪嫁的嫁妆全扔了?"

    "是,臣已经在柴达木湖边撕碎了车上所有丝绸衣服,碾碎了贵重的酒器首饰,把成百上千包的精致点心扔进湖里喂鱼了。"中行毫无惧色地道。

    老上单于气恼已极,反倒乐了,冷笑道:"你这个阉人竖臣,莫非发疯了?是想到本王的帐里找死吗?那本王就成全你,等会儿命人把你剁成块,也扔到柴达木湖底去喂鱼。"

    "臣没有发疯,臣是第三个出使匈奴和亲的汉使,可臣与那些不安好心的汉使不同,臣是抱着强盛匈奴的决心来的,这辈子不算再重返长安城。"

    "你不想重返长安城,就毁了公主的嫁妆,断掉自己的后路,可那样本王还会待见你吗?来人,将这个疯子拉出帐外,一刀砍了,把他的头装在盒子里,当作回礼,送到长安交给大汉皇帝。"老上单于不耐烦地吩咐道。

    "大单于,请容臣分,臣今天虽然将大汉皇帝赏赐的丝绸衣服和美食器玩毁了,却是出自一片忠心。臣孑然一身,别无牵挂,愿从此归顺大单于,留居龙城,强盛匈奴帝国,让长城以南的那个腐朽朝廷,在大单于的弓箭和马蹄下颤抖屈服,让大单于兵锋直指长安城,击败外强中干的大汉。到那个时候,别丝绸衣服和美酒糕点,整座江山,都会属于大单于。"中行仍然从容不迫地解释着,虽然是个宦官,但他因罪净身入宫前,也曾学习读书和骑马,见识不浅,所以才能一路升为宫中的黄门令,"大单于,匈奴只有几百万人口,还抵不上大汉一个郡的百姓数目,但自高祖刘邦以来,大汉畏匈奴如虎,就是因为匈奴人的衣食与汉人不同,既不必仰仗汉人供给,又朴实耐用。倘若大单于迷恋上汉人的衣物食品,就会依赖于他们,归属于他们,屈服于他们。况且,汉人送来的丝绸绫锦,虽然轻软华丽,但穿上这些缯絮衣裤骑马奔驰,很快就会被草棘扯破,哪及得上旃衣皮袄之固?汉人送来的精美点心,制作费时费力,不如乳酪干肉方便耐饥,放不了多久就会腐败。大单于,一旦匈奴人上下都习惯于享用汉人的衣食,亡国之期不远矣!望大单于不迷恋这些奇装异服、美食甘酒、淫技巧术,以兴盛匈奴、吞并中原为念,臣愿终生致力辅佐大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