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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单于的醉眼一亮,但脸上转即浮现出一丝讥讽的微笑道:"中行,本王听汉人专爱夸海口、大话,你一介宦官,有何本事能辅佐本王建立强盛的匈奴帝国?"
中行从怀中取出一张卷成一轴的绢帛,高举过头顶,双手奉上,道:"大单于,这是大汉的《山河地形图》,图上州县关隘道路,无一不细细描出,臣临行前,特地从皇上身边偷出这张地图,就是为了帮大单于认清楚大汉的每一处关隘、每一条道路。"
老上单于挥了挥手,他的侍卫接过这张地形图,在他面前展开,老上单于久经行伍,一看便知道这张图是机密之物,点了点头道:"好,难得你有归降之心,对本王如此忠心。可是本王问你,你身为汉使,为何如此仇恨大汉?"
中行微微低头,双泪交流,叹道:"臣本是边将出身,立功无数,偶然战败一次,便被夺爵削职,下了大狱,险些九族被灭,为求出仕,无奈净身入宫,辛勤侍候皇室十几年,才熬成宫里头的黄门令。这次送公主出塞和亲,皇上非要让我当使臣,可臣的老母病重垂危,家中无人侍候汤药,臣不忍心弃母远行,恳请皇上另换他人,皇上却不顾母子天性,威逼臣离开长安,就在出使龙城的路上,臣收到家书,臣的老母无人照料、病重身亡,死时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臣本来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只有一个老母,却不能养老送终,想要报效国家,皇上却又如此狠心无情,臣在他们眼中,何尝算是个人?大单于,臣此生别无他志,唯愿以毕生心血辅佐大单于,教化匈奴,进击中原,攻城夺地,让大汉皇帝从此寝食难安!"
老上单于还有些犹豫,道:"可自高祖皇帝以来,大汉待匈奴甚有恩义,年年赏赐,和亲多次,前后已嫁了三个公主来龙城当父王和本王的阏氏,本王的王子们,多是公主所生,都称大汉为舅舅家,难道本王翻脸就翻脸,挥兵去抢舅舅家的城池财富?"
中行冷笑道:"汉人最是无情无义,大单于,他们倘若不是敬畏匈奴的兵力,早就发兵过来,横扫漠北,将匈奴人逐出祁连山了。大单于,匈奴虽然兵盛,可大汉也今非昔比,大汉开国三十年来,励精图治,府库盈积,兵马强壮,早不是当年白登城受困的汉军了,倘若大单于不早为之备,迟早有一天会败给汉军。"
"那……那本王该如何是好?"老上单于早收拾了骄色,庄容问道。
"臣会教导匈奴的王公大臣分条记事、认识文字,学习更高明的战术和战法,每至秋熟,我们就向大汉勒索贵重的贡礼,如果他们不及时送来,我们就带领骑兵到边关六郡骑马踩踏、蹂躏稼穑。大单于,只要给臣几年时间训练军马,臣就会让匈奴人的军队越过长城,直击关中,一直攻到长安城下,让大汉皇帝向大单于俯首称臣。"
"好!中行,从今天起,你就是匈奴人的左校王,辅本王劫掠大汉、强盛我漠北之邦。"老上单于兴奋地回答道。
在今日遇到中行归降之前,他还从不曾有过这样的野心,可大汉有那么多富庶的城邦,一想起来,就令老上单于羡慕贪恋。
"谢大单于隆恩!臣请从今日起,大单于不再称大汉为舅舅家,回信的木札用比大汉更高的规格,以示君臣尊卑,抬头写上“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倨骜其辞,以示藐视。"
"本王一切听你做主。"
中行跪拜受职,掀帘走出王帐,抬眼眺望着。
龙城虽然偏远狭,可秋色比长安城绚丽得多,既然四十年来无论怎么心努力,刘家皇帝都不曾把区区一个中行放在眼里,让他无处尽忠尽孝。那么刘恒,你就怪不得我执意报复了,我要让你这辈子睡不了一个安生觉。
公元前166年,汉文帝十四年冬天,在中行兢兢业业辅佐八年之后,扰边不断的老上单于,索性挥兵十四万,直抵彭阳,远哨铁骑直逼长安,先锋人马焚烧了汉文帝刘恒巡视所用的回中宫。
匈奴的马蹄声,已经响遍了关中,逼近了长安。
阳信公主不但是王夫人为刘启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刘启的长女,据刘启背后向她的姑姑馆陶长公主,阳信不仅性格强悍果断,而且聪慧明达,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她来继承汉家的事业,而不是栗姬所生的刘荣。这一切的时候,刘启似乎有些遗憾。
阳信公主默默地猜测,也许,父亲是不满意太子荣那种平和、柔懦、毫无脾气的性格吧?
一 汉匈和亲
这是一个阴冷欲雪的深冬傍晚,北风从关中平原上冲突至帝都长安城里,在九街九衢的巷市里徘徊着、回荡着,声音凄厉而悠长,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始终无法闯入未央宫那并不高大的深黄色宫墙里。
这是汉景帝前元四年(公元前153年)的冬天,也是汉景帝刘启即位四年来最平静的一个冬天。
这平静表现在市面上,最明显的一个迹象,就是城头上那些日夜值守防卫的数目庞大的卫戍军,已经陆续减员了,城守松懈了下来。
一个月前,实行了四五年的长安宵禁令,也开始解除。在太尉周亚夫带兵平定了战火延绵半个中国的"七王之乱"后,长安城重新响起了箫管和丝竹的声音。
此刻,深沉的夜色正在未央宫温室殿的门外渐渐弥漫着。静无一人的回廊下,成排的大红纱制宫灯,已经一一亮起,照见栏杆下那些密密簇簇的蜡梅,花影幽暗而深邃。
温室殿的大门前,屹立着六名全副武装的羽林侍卫,长风呼啸,吹动着他们火红色战袍的袍角。在晃动的灯影中,他们手里执着的长戟,显得格外闪亮而刺目。
"父皇,这是什么声音?"深宫的宁静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孩的问话声,她的声音稚嫩而甜美,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娇媚,可以听得出来,这是个从养尊处优地长大、没经过什么挫折失意的孩子。
宫门外,那狂烈的北风,吹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音乐,音调悲凉怆然,有着一种来自西域外族的奇异韵味。
这间温室殿正是大汉天子冬天起居的所在,令人惊讶的是,它显得十分空旷而简陋,里面设置的桌椅、屏风、帷幄等物件,都是装饰简单、颜色败坏的旧东西,屋里几乎看不见什么内侍在旁边侍候。
整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燃着一支半残的牛油蜡烛,灯色昏暗不明。
在这个寒素的殿内,竟然连火炉都没有点,更加显得寒冷和寂静。
殿中唯一的还显得有点亮色的贵重物品,是一顶设置在房间正中的取暖用的鸿羽帐,帐后,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回答那个女孩道:"这是胡笳。"
"胡笳?"
"它正在吹奏着一首匈奴人的歌谣,"中年男子娓娓道,"这是一首十分古老的歌,曾在匈奴的部落里代代相传,歌名叫作《祁连山》,它吟唱的是匈奴人祖居的地方。"
"匈奴人不是我们世代相传的敌人么?父皇,为什么在我们大汉的皇宫里,会响起匈奴人的歌声?"女孩依然追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