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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太子荣对阳信公主的态度过于谦恭,江都王不禁心下不快,他用嘲笑的口气道:"阳信公主的同母兄弟只有一个胶东王刘彻,他今年才只有六岁,难道和咱们比吃奶么?要是那样,没法子,咱哥儿们只有先行认栽。"

    在十几位皇子中,江都王刘非一向认为,太子荣是长子,又是皇嗣,而且为人温和有礼,是个值得敬重的兄长。至于其他兄弟,他一向都不放在眼里。

    阳信公主的弟弟、六岁的刘彻,只因为相貌长得气派和出生时有不凡的梦兆,便深得刘启欢心,这是让刘非不能服气的。难道,自己不世的军功和武干,还比不了一个孩子的相貌气度更让父亲看重?

    因此之故,他每次见了阳信公主、南宫公主和胶东王刘彻等人,都会冷嘲热讽,极尽挖苦击的能事。

    围在走廊下的年青侍卫们,听了他的挖苦,都忍俊不禁,总算他们还顾及太子荣和阳信公主的面子,纷纷转过身,压低声音,窃笑起来。

    阳信公主强抑着怒气,不去理会江都王:"太子殿下,我可以知道比赛的项目吗?"

    "一共有八项赛事,其中有四项是表演赛:掷矛、角力、徒步奔跑、马球,这四项禁止皇子们参加,也不产生冠军。另外四项是正式赛事:骑马、射箭、刀术、格斗。这四项的胜者,将可以得到等同于偏将军的武职,以及我前面过的赏赐。"太子荣含着微笑,耐心地解释。

    由于母亲栗姬深受宠信,太子荣从就是在深宫的笑脸中长大的,养成了他为人温和、退让、周到的性格,他几乎对每一个兄弟姐妹都同样礼貌而真诚。

    他根本不知道宫廷斗争的险恶,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他的弟弟妹妹们并不尊重他,而太子荣却根本就不在乎。

    阳信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提起长长的拖在地下的薄绸裙裾,傲慢地从东宫太子的侍卫队伍中穿了过去。

    她只瞥了一眼江都王嘲笑般的脸色,就下定了决心,哪怕想尽办法,也要从江都王手中夺走那面"海内武威"的金字黑匾。江都王,他太瞧了同样身为天家儿女的阳信公主和胶东王!而这种轻蔑是不可容忍的。

    身后,传来了江都王毫不掩饰的挖苦声:"阳信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男不女了,她像个女孩子,她哪里有半点儿女人的娇弱和温柔?她像个男孩子,可惜她却没那个命!"

    阳信公主置之不理地走远。

    她想起母亲王夫人曾经暗地里对自己过的话,当初,王夫人进入太子所在的东宫时,曾一度受到当时身为太子的刘启的宠爱。怀孕时,王夫人偷偷去太庙前祈祷,期望大汉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生下一个英伟盖世的男儿,但结果,她生下的并不是儿子,却是一个比儿子还要出色的女孩儿,深受刘启喜爱。

    阳信公主不但是王夫人为刘启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刘启的长女,据刘启背后向她的姑姑馆陶长公主,阳信不仅性格强悍果断,而且聪慧明达,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她来继承汉家的事业,而不是栗姬所生的刘荣。

    这一切的时候,刘启似乎有些遗憾。

    阳信公主默默地猜测,也许,父亲是不满意太子荣那种平和、柔懦、毫无脾气的性格吧?

    太子荣是一个好人,却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汉皇帝。貌似强大的江都王刘非,则是一介武夫,他粗鲁不文,不懂得经济之道--江都王只适合与大将们一起到战场上角逐,和敌人挥兵厮杀。而其他的皇子如河间王等人,甚至还比不上太子荣和江都王……

    那么,在刘启的十几位儿子当中,到底有谁配得上大汉的万里江山呢?

    这个猜度令阳信公主觉得浑身有些发抖。

    在太子荣为她披好的黑色貂裘下,阳信公主仍然没有温暖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这件华贵的外套,感觉到太子荣对她非同一般的手足之情。

    三 出塞和亲

    正午时分,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雪了。

    关中的雪花,与塞外、江南的雪都不同,它显得过于干涩而沉重,既没有江南薄雪的细腻和轻盈,也没有塞外风雪的狂放和恣肆。

    但关中的雪,永远下得那么庄严,它在寂静无人的车道上发出琐屑而尖锐的摩擦声,它在狐鼠出没的地方飞舞盘旋,它在灞河两岸无边的柳枝上纠结垂挂,它在这些年越来越兴旺繁密的城郊村庄边浅敷薄盖。

    此刻,帝都长安城青黑色的城头上,正有一群深黑色的饥饿的寒鸦盘旋着,它们的噪叫声是这个雪天的唯一音乐。守城卫兵的衣甲被冰冷的长戟碰得叮当作响,他们三五成群,在这彤云密布的天空下无精采地来回巡视。

    忽然间,几名守城的士卒匆匆忙忙沿着石阶冲了下来,接着,北城门被吱吱哑哑地洞开,十六匹快马像闪电一般地驰出,不久后,是一支装饰华丽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了出来。

    十六匹长鬃飞扬的棕色骏马上,竟然全都是些高鼻凹眼的匈奴骑士。他们身材高大,神情傲慢,腰上悬着明月一般的弯刀,手中挥舞长鞭,将路人驱至一边。

    这支车队前后,都是穿着深红色衣袍的汉家士卒。车队的正中位置,则是一辆富丽堂皇的三马青盖车。

    青盖车前后,簇拥着大片旌旗,旗上写着"天子赐婚"、"永结秦晋"、"琴瑟之好"等字样。但在冷冷清清的北城门前,这些密密麻麻的迎风招展的旗帜,并不让人觉得喜气洋洋,反而有一种格外抑郁的意味。

    青盖车中,端坐着一个盛装的青年女子。

    她全身上下都是华贵的黄金饰品,堆髻之上,插满雕工精致的黄金白玉簪钏,在这个全国上下明令禁止佩用金、银乃至黄铜饰品的时代,她的装束华丽得令人不能逼视。

    这就是奉旨出塞和亲的明台公主,瘦削清秀的她,眼睑微红,面无表情,浓艳的妆容,增加了她表情中的绝望。

    年近三十仍未出嫁的明台公主,是宫中最受人轻视的老公主。她是已故孝文皇帝几十个女儿中的一个,相貌平平,生活寒素,母亲不过是位偶然得到临幸的美人,生她时难产而死,而父亲汉文帝则几乎不记得她的存在。

    平常在宫里头,明台公主住在未央宫一处偏僻阴暗、看不到日头的院落,供奉极其简朴,甚至还比不了栗姬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与她的姐姐、窦太后亲生女儿馆陶公主比起来,人生落差不啻霄壤之别。

    奉刘启的圣旨,她今天将要由三百名士兵、大批宦官和宫女陪伴着,带着几十车形同贡品的嫁妆,穿过空旷的大漠,北上嫁给匈奴汗国的国王、五十六岁的军臣单于。

    这位年龄是她两倍的军臣单于,拥有大大一大堆阏氏,但上个月他刚刚死了正妻,所以特地来向大汉的公主求亲。

    刘启接受了同母姐姐馆陶长公主的意见,将最不喜欢的异母妹妹用冠冕堂皇的名义嫁往异邦,却全然不顾她的意愿和痛楚,纵然在未央宫受尽白眼和歧视,好歹那还是她的家园、她悄无声息生活的角落,可如今去往龙城的膻腥之地,明台公主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遇见什么,一切是那样陌生、古怪、荒唐,杀人如麻、粗鄙成性、连大汉军士都不敢面对的匈奴单于,却要成为与她生儿育女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