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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平阳公主欣喜地,"如意,让厨下备宴,我要和襄儿好好喝一壶酒。"

    曹襄的神色却有些为难:"母亲,你……不用忙了。"

    "怎么?"平阳公主敏感地发现了他那奇怪的表情。

    "孩儿……在城中吃饭。"曹襄低下了头。

    "什么?"平阳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成年的儿子,也要像他的父亲曹寿一样,弃她而去吗?

    曹襄坦然地抬起头来:"襄儿离开长安已经三年,很想念母亲,但也想念从前在城中一起嬉游的少年们。"

    平阳公主的眼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娘知道。他们常给你写信吗?"

    曹襄有些不忍心,他扭过脸去,不愿与母亲对视:"明天我会来看你,母亲。"

    平阳公主再次吃惊了:"你今晚不回来吗,襄儿?"

    "孩儿想住在长安城里。"曹襄轻轻伸出手去,碰触了一下平阳公主眼角的皱纹,"那座从前由父亲建造的侯府,我上个月已经命人扫了。"

    竟然事先没有告诉她。平阳公主扭过脸去,沉默了,她心下有些受伤害的感觉。

    "娘。"曹襄有些怯生生地唤道。

    平阳公主顿时被他的心翼翼唤出了无限感伤。她怎么能跟这个三年没见面的孩子生气?三年了,她没有付出一点爱和关怀,却向他要求无限的尊重和依赖,这怎么可能?

    在没有母亲的岁月里,襄儿已经自己长成了一个十分有主意的男子汉。他不愿意住在母亲的公主府里,是他已经独立的表现--他现在也是自己有属地和大邑的诸侯了。

    平阳公主强自克制住心酸,微笑道:"好,你去吧。明天,娘会在花园中安排宴席,等襄儿来喝酒,顺便也让娘看看你的骑射是不是像他们得那么出色。"

    "好。"曹襄兴奋地仰起脸,"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平阳公主微笑着目送他走出书房,当曹襄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外,她的眼泪才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娘!"门外,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忽然又飞快地转了回来。

    平阳公主急忙转过了脸,用手背拭去颊边的眼泪:"你怎么又回来了,襄儿?"

    "我忘了告诉你,在河东郡,我收到过一封卫大将军写来的长信。"

    "卫青?"平阳公主有些震惊,这些她生命中的男人,总在她的视线之外,默默地保守着一些秘密,"他给你写信?信上都了些什么?"

    曹襄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声音道:"他在信中向我描述了你们长达十八年的暗恋,并且塞北的战事即将结束,他不能再漠视自己的感情,和你的孤独。他愿意辞去一切官职,与你退隐山中,共守剩下的岁月……他希望我和弟弟妹妹能够谅解并支持这桩婚事。"

    平阳公主克制不住自己心灵和身体的颤抖,她站了起来,在窗前背对着曹襄问道:"那么,襄儿,你同意吗?"

    "我赞赏他在感情上的坦荡和真诚,也高兴娘能遇上富有英雄气概并且一往情深的卫青。但是……我憎恨他向一个父亲的儿子要求背叛。"曹襄的声音里有一种愤怒。

    "那么,你不同意。"平阳公主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

    "不,娘,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有你,才有资格、有权利对这桩婚事做出评判。"曹襄走上前来,炽热的呼吸喷在平阳公主的耳边,"我不以为卫青应该向我要求原谅,你们长达十八年的感情,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人言汹汹,他们在进行着不负责任的恶意议论和批评,言语下面,深深掩藏他们可笑的羡慕和刻骨的嫉妒,娘,你从来不是一个害怕别人议论的人。"

    "襄儿……"平阳公主满面是泪。

    "娘。"曹襄将刚刚长出胡楂的脸,贴在平阳公主单薄的肩上,他用力拥抱了一下母亲。

    "你是个男子汉了。"平阳公主的哽咽里,含着深深的喜悦。

    "娘,我只有一个要求。"曹襄像个孩子般撒着娇。

    "什么要求,你。"

    "我想和卫青比赛一次骑术、射术和刀剑,儿子是个自负的人,想看看名震天下的卫大将军,是不是真的有绝艺在身,有过人的勇敢沉毅。"

    "这……"

    "娘,你答应吗?"

    "好。"平阳公主再次从震惊中回复了平静,果断地回答道,"明天上午,我会为你安排这场赛事,今夜,你要克制自己的酒量,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娘!"曹襄兴奋得一跃而起,往门外跑去,"我先进长安城去了!"

    夜色早已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门外,纱灯高照,梅影横斜,令平阳公主模糊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冬夜,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一岁的女孩,也常常在父亲孝景皇帝面前,表现出这种娇昵和自负。

    到底是她的儿子。

    四 夙世深情

    这一夜,平阳公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浆好那件蓝色战袍后,她似乎再也不能入睡,独自在梅花下踱步到深夜,方才迷迷糊糊地和衣而睡。

    早,第一个来的人,是大将军卫青。

    平阳公主在花园草堂里等他,一看见他那双红肿的满是风尘的眼睛,她就知道,这几天,卫青一定是忙着和霍去病、公孙敖他们布策练兵的事情,劳累过度。

    这个冬天,他一直和自己的外甥、骠骑将军霍去病一起,在关中进行大练兵。

    霍去病的勇武,更在卫青之上,但深沉内敛则稍逊,他的脸上偶尔也闪现出卫家世代相传的冷淡神情。听霍去病除了军事才能之外,其他方面都很幼稚,更缺乏像卫青那样浓厚的同情心,但武帝偏偏十分宠爱这个和他自己一样擅长狩猎、踢球、喜欢挑战斗勇的少年。

    与乃舅更加不同的是,年轻气盛的霍去病似乎根本没有儿女之情,因为他卓越的战功,武帝为他建起了长安城最壮丽的府第,还想为他好好挑选一门亲事,但霍去病却态度激烈地拒绝了,他在上林苑武帝的马队前当着众人豪迈地道:"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还有一个多月,他们舅甥就要率领大军,进行一次行军路线最远的北征,他们将要直捣龙城,与匈奴最后决战。

    每每想到这里,平阳公主的心都会融化。

    父亲孝景皇帝在天有灵,应当会再次发出兴奋而豪迈的笑声吧?开汉至今,国力越来越强盛,兵威宣布于四海,汉军几乎战无不胜。

    "昨天几时睡的?"

    卫青笑着,接过如意递上来的热手巾,洗了一把脸,脸庞这才泛出些朝气:"和去病争论到子时才结束,乘兴在山里跑了一趟马,睡下去也不知道时候了,胡乱躺了一会儿,就赶着上你这儿来了。刚才在车里,我倒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我带大军平定了匈奴,将他们逐出幕南。在窴颜山(按:今蒙古境内)上,我握着你的手,同骑一匹马,谷中风声浩荡,绝壁上刚刚新刻了一幅字。"

    平阳公主微微红了脸:"什么字?"

    "天长地久,世世相守。"

    平阳公主红着脸啐道:"还算是有志气的男儿,尊贵无比的大将军,竟然在军中做起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梦。"

    卫青慢慢收敛了笑,叹道:"卫青此生,只有两个梦,一个是平定匈奴,六年征尘落定,从前扰边五十年的匈奴,终于被我们逐出幕南,他们的王庭,早已远窜漠北,各个部落也在进行大规模的迁移,这一次我军名为北征,实质上是为了立威,为了有效击匈奴的有生力量,让他们知道大汉兵威的强盛和战术的高明。从初征那年到现在,六年了,我与匈奴骑兵接战,大大何止一百次。我曾经力搏匈奴上将,曾经单枪独匹入阵劈杀七名匈奴千户长,也曾经围过匈奴王的大帐,手握长戟,在雪夜中追杀仓皇逃遁的大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