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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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识得那白衣者,是那晚将泱儿送回家的翩翩公子,他赶紧跑过去查看他怀里泱儿的状况。

    “泱儿,泱儿!”

    见孩子脸色苍白而没有生气,男人极为慌张,唤了两声,但泱儿只是缓缓睁开虚弱地看了眼他。

    待身后火焰全部被雨水给冲刷熄灭过后,乌云皆是散去,艳阳重归天际,周围众人一片哗然,但男人顾不得其他,纵使浑身湿透都不知觉。

    “巫师,我儿怎得如此虚弱?”

    “是天神!定是此人扰乱我做法,惊动了天神,于是天神怒降天雨使得祭祀半途而废,乱了这孩子阴阳,只怕是魂魄难保了。”

    “这、这可怎么办?!”

    “莫要听其胡言。”

    月鹿一手抱着泱儿,一手捡起方才巫师用来做法的净水瓶,“我从未听闻净水瓶可用来装酒的。”

    “酒?!”

    男人闻言,抢过那白瓷瓶,凑到鼻前闻了闻,果真一股酒味扑出,女人站在一侧,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巫师你故意生火?这是为何?难不成要杀我儿?!”

    “此人妖言惑众,我从未用净水瓶来装酒,是这人诬陷于我。”

    “诬陷?”

    “再者,我本就是如你们夫妻二人所愿将这孩子五行阴水改为阳火,才能不与你们相克,我这是在救你们,我又何必杀人?”

    “水克火,木生火,你若真想帮他们,为何不改其五行为木?”

    “我……!”

    巫师被如此一问,一时语塞,五行之术他不过是略懂一二,况且这次不过是被雇佣来杀一个孩儿,谁管得了其中五行究竟如何。

    “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杀了这孩子。”

    “一派胡言!”

    巫师被月鹿逼迫得有些羞愤,他用禅杖狠狠捶地,九环相碰发出撞烈的声响,他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心虚之下看了眼一直躲藏在后侧的女人。

    而这举动被男人给看在眼里,他将月鹿怀中的泱儿接过,触碰他滚烫身子的瞬间,心头忽觉有针刺入,钻心的疼,因为刚才火焰烧毁了泱儿一些衣衫,泱儿腹部无衣物遮体,只见其上乌黑一片,是被巫师给击的地方。

    男人忍住欲落的泪,拿衣袖擦了擦泱儿灰扑的脸颊,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良久不言,只是将孩子给紧紧抱在怀,往家的方向而去。

    “天民!你这是做什么?巫师的法事还未做完,你带泱儿离开只会害了他。”

    “留他在你们手中才是会害了他。”

    “天民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巫师?!”

    女人怒不可遏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事情到底如何,你们再清楚不过,今日泱儿没有性命之危,我尚且可以不追究,你若是再执意要害泱儿,我便是休了你!”

    “休了我?你敢?!再我做错了什么?本就是因为他,才将我腹中胎儿给克死的!!”

    “相克不过是迷信一,当初你若安稳地躺在床上养胎,又何来产?你若是真真在意,如此泱儿便是改名为木,以后以栾木为称,若你仍是不愿,那便就此离开吧。”

    “栾天民你……!”

    女人直指着男人,怒气绝顶而难以言语,一个被休的女人,后半生便只能苟活于世,她不断抚顺着胸口,可脸上已是泪湿两行。

    然而在月鹿身体里的北云容听见男人方才此言,比起女人更为气断难顺,他不曾想过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寻找之人……原来泱儿就是栾木!他忽觉一口气断在了心头,酸楚不已。

    栾木,栾木……你果真在我前生之中,自己果真在枉死城时错怪了他,北云容迫切地想要抱抱眼前闭目的孩子,可奈何困于前世体内,挪动不得分毫,他看着孩子脸颊,早该想到这无赖性子的也只有栾木了。

    就在北云容思索之际,巫师突然将手中禅杖一分为二,从中竟是抽出了一把唐刀,巫师握住刀柄直朝栾天民奔去,月鹿见之,立即动身将人给截下,瞬间夺走了他手中唐刀,将其给用力折断。

    巫师见状,立马从怀里掏出袖里剑转而刺向月鹿,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对方腹部的瞬间,只见对面人蓦地消失了身影,随即白衣出现在他身后,不待他转身抵抗,手刀便击中了他的头部,巫师便是倒在了地上。

    见最后行刺亦是不得手,女人最后防线崩溃,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男人未给予理会,只是对月鹿言谢过后,将栾木抱回家中,请来了王大夫照料。

    这一劫难,让栾木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直至七天过后,他方才恢复了些许力气下得了床,在他休养期间,月鹿每晚都来见他,只是栾木因为热病拖延,而烧得厉害了些,常常都是闭目休养,不得以见到仙君。

    所以一下了地儿,他便是往溪边的榕树跑去,但榕树上无白衣身影,栾木环顾四周,喊了两声,未得到任何回应,他心底突然害怕起来,怕月鹿又如上次般不告而别,但他四下找寻无果,除了这儿,天地之大,也不知该如何寻找,一想到此,栾木溪水边坐下,晃晃无神。

    “病好了?”

    一声音从头顶传来,栾木听闻惊喜地抬头,看见月鹿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抱着一堆梨儿。

    “你去哪儿了?!”

    “夜里见你咳嗽得厉害,给你寻了些梨果来。”

    “我怎不知你来见我了?”

    “你睡得熟。”

    “那你应该叫醒我呀!”

    “如此不利于养病。”

    栾木撇了撇嘴,将月鹿递来的雪梨接过给咬下了一大口,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起来,若当时不是月鹿你及时赶到,我当真以为自己会死在火里呢,谢谢你。”

    “你不许我不告而别,你也不许如此,下一次无论何事都记得来找我。”

    闻言,栾木点了点头后叹息了一声,“虽然保了我一条性命,可是娘给我取的泱字没了,我从未见过我娘,只是听爹娘怀有我时曾梦见洪水而至,洪水将一婴孩送到了我娘面前,她醒后便就此给我取名为泱,而她生下我后便是去了阴间,我与她素未谋面,但是每每有人唤我名字时,我便是觉得娘陪在身边,可这回名字没了,娘是真的离我而去了……”

    着着,栾木一阵哽咽,虽历经人世不过七年之久,七年之中倒是将孤寂落寞给尝了个遍,月鹿伸手摸摸他低沉下的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名为何吗?”

    “你肯告诉我了?!”

    栾木惊异地抬头,两眼发光地看向月鹿,月鹿轻笑后张了口。

    “离尤。”

    “离尤……仙君?”

    “嗯。”

    “离尤、离尤、离尤……”

    他反复嘟囔着这个名字,仿若得了世间奇珍异物,把玩来去都不腻,全然忘却了刚才愁苦,不过又何必愁苦呢?何必对逝者念念不忘,白白苦了活着的人,一名换一名,如此想来,到真是值了。

    人间岁月不过白驹过隙,指顾之间十年已过,待离尤回过神来,自己已是守在这溪村中过了十年,十年于仙界而言也不过一瞬而已,只是这曾经的鬼倒是长大了不少,栾家女主人李氏之后又得一子顺利产下,取名为风。

    栾风今年已有三岁,正是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年纪,总爱跟在栾木这个兄长身后跑,栾木觉得带他去做事不方便,赶过好几回仍是没有用,孩儿生得到是可爱,一来二去的,每当去赶集的时候,栾木都会抱着他一同前去。

    那日恰好前夜下了场大雨,溪中涨水淹没了一截乡径,那是唯一进城的路,然而栾木途径此处时,却发现有人用粗木架了座独木桥,他抱着栾风本就不便,有了这独木桥,倒是免受了那烦人泥泞,而殊不知离尤躲在树后瞧着他安稳过路。

    “你何时对凡人如此温柔了?还亲自架了木桥。”

    离尤身侧忽尔出现一身白衣,那人头带紫金冠,凤眼噙笑,离尤见此人后,笑着摇摇头。

    “我当日下界时,羽书你便是要来寻我,我还道你不来了呢。”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能早早完成事务下来游乐不成?我刚将仙帝安排的杂事忙活完,便是来寻你了,没成想还被一通埋怨。”

    “你不来,我自有我的乐趣。”

    “才下界几年,离尤你竟是变得如此薄情?”

    离尤笑了笑,他与羽书同做散仙时就认识了彼此,后来在仙班中并驾齐驱,便成了交情甚好的友人,没事儿就爱趣儿对方。

    “素闻人间有蓬莱似我们仙界,我们去看看如何?”

    “你去吧。”

    “你不同我一起去?”

    “我下界来时,刚才那孩子才七岁,如今已是十七有半,我想待他到弱冠之年再离开。”

    “难得见你与凡人有所牵连。”

    “我也不知为何,只知他一刻不在自己眼前,便担心得不得了。”

    羽书看着离尤神情中掺杂着温柔,忽尔一反刚才笑颜模样,带了几分肃穆,“莫要太深入其中了,你是仙不得干预凡人命数。”

    “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