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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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Chapter 030

    30.心乱不是单向的

    凌寒北还记得当年他正坐在教室里上课, 天已经挺凉了,是初一的下半学期,应该是上的英语课, 昏昏欲睡, 男生喜欢数学课, 不喜欢英语课。

    就在他眼皮子直架的时候, 班主任忽然匆匆地走进了教室, 然后和英语老师低声耳语了几句,还在努力和瞌睡做抗争的男生忽然就坐直了身体, 因为他发现两个老师都盯着他看, 然后班主任就朝他走了过来。

    男生很紧张,难道是自己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了?还是昨天抄同学作业被老师告状了?孩偏科厉害,也不属于乖巧学生范畴里的, 虽然没干过特别离谱的事, 但一个学期也会被叫家长两到三次,他有点怕, 父亲对他教育管得挺严厉的,偶尔也会武力施教。

    同学们也都跟着班主任的脚步移动着视线,或多或少兴奋着, 毕竟在拗口枯燥的英语课上来点意外的状况还是很能提神的。

    凌寒北已经不记得当时班主任话的语气了,应该是很和蔼甚至是心翼翼的吧?班主任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 那天她先是伸手摸了摸紧张的学生的头顶,然后才细声细语地让学生和她出去一下,她有事和他。

    学生很听话, 低着头跟着老师出去了,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教室里自己的空位上看了一眼,觉得现在教室里一点都不枯燥乏味了。

    班主任叹了好几次气,但一直没有开口话,男生既忐忑又好奇,他已经把这几周来自己的可能会被老师抓包的行为都想了一遍了,比如逃避值日、比如和同学闹过、比如上课偷偷看过,但应该都还没有严重到要叫家长的地步。

    走出了教学楼,离开了教室,班主任才站住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尽量做出乖巧模样的学生,成绩不算突出的这位学生班主任对他的印象也不算深刻,可此刻班主任却觉得这孩子让人心疼。

    男生一脸茫然地看着话的班主任,班主任让他跟着她去医院,她爸爸妈妈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

    凌寒北是被班主任领着走的,他其实还没明白班主任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后回想,那个时候大概他已经被吓傻了,才十三岁的孩子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是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的,而且他也是不能想象这个出事究竟是什么程度的出事?也许就和自己骑自行车摔一跤那么严重吧?

    孩子是无法想象生死的,尤其是早上离家时还被他嫌烦总是重复叮嘱他这个那个的父母,可当孩子回身挥手向父母告别时,他的爸爸妈妈都是那么的健旺,永远都是最安全的依靠,这样的爸爸妈妈能出什么事?孩子是紧张的,但并不害怕,他想着到了医院看到爸爸妈妈后就能早点回家了。

    家,没有了。

    爸爸妈妈再也不会烦他了,他们都不要他了。

    医院里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哭声,还有突然爆发出来的尖叫和哀嚎声,医生护士也在高声喊叫着,男孩紧紧地贴在墙根,一动不敢动,班主任在一旁红着眼眶抱着自己的学生,她虽然是语文老师,但现在她也真的不知道还能什么了。

    男孩没有哭,他很想哭的,和那些哭倒哭晕在医院走廊上的人一样,可他莫名其妙地就是哭不出来,抖得跟筛糠子似的也没有张嘴哭出来,他害怕,怕的连眼睛都不敢眨,怕闭上眼睛就再也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可这样瞪着眼睛他还是没有找到爸爸妈妈。

    他来晚了,爸爸妈妈已经被这些人推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他暂时还见不到,也没有人能安排他去见,太乱了,大家都还忙着救人,没有人会腾出空来单独安排一个孩子去见已经被确定死亡的人,而且这孩子还是未成年,他们更希望能联系到这家的其他成年亲属。

    那一天班主任把学生带回了家,她做过家访,知道这学生除了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叔叔,在这里似乎是没有什么亲属了,她不放心。

    离开了医院,男孩的发抖才渐渐停止,可还是没有哭。

    班主任既担心又有些不解,难道父母走了不难过伤心的吗?是这学生太不懂事还是这学生心硬?和父母的关系不好?

    班主任的家里已经提前知道了发生的事,对这个男孩的到来都心翼翼地,男孩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出现的这几个人又是谁?他只是本能地跟着这个把他从学校里带出来的人,是她把他带出来的,那也应该是她把他再送回去,不是吗?

    班主任的手机响了,铃声很响,蜷缩在沙发一角的男孩顺着声音抬起了头。

    陌生号码。

    班主任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了,男孩的头又垂下去了。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班主任迟疑了下,接了起来,然后将手机递给了看着她的学生,是学生那个在外地的叔叔来的。

    男孩的眼泪哗地就冲了下来,手机贴在耳边,他数次张嘴但都没能成功地发出声音,最后男孩忽然就冲着电话‘啊啊啊’地大叫了起来,叫得声嘶力竭,伴随着滂沱的泪水,班主任的丈夫将自家的孩子带了出去,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班主任的眼睛也湿了。

    叔叔凌肃是三天后才赶回来,男孩从放下电话就开始等,等了足足七十多个时,见到叔叔,男孩不是扑上去抱着叔叔哭,而是直接狠狠地咬了上去,用力地咬,跟个饿极了的狗似的,咬着咬着就咬不下去了,但男孩也没有松口,就咬着叔叔胳膊上的肉哭了,呜呜咽咽地差点背过气去。

    叔叔一直都没有抽出手,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将这孩子紧紧地抱进怀里,铁骨铮铮的男儿眼底泛着猩红的血色,眼下的青色掩不住他的奔波和疲惫,他辗转几处才从地球的另一端赶回来,可再多的不得已和无奈都是无法出口的。

    男孩是直接在他叔叔的怀抱里昏睡过去的,满脸的泪痕,从出事到现在,他流过泪,但今天才在亲人的怀里放声痛哭,三天,从此和爸爸妈妈天人永隔的事实一点一滴地蚀心入骨。

    他跟着叔叔送走了爸爸妈妈,臂上多了一块黑纱,人间少了两位最爱他的人。

    叔叔以后他会照顾他,他想要跟着叔叔走,但叔叔又他暂时没有办法带着他走,请他再等一段时间,等他安排好了,他就带他去沪市生活,在那里他会认识新的朋友,也会有人像叔叔一样关心爱护他的。

    男孩很生气,他冲着叔叔又踢又,他觉得叔叔是在骗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叔叔还要丢下他一个人,他让叔叔滚,他宁可去找爸爸妈妈也不要叔叔管了。

    叔叔将愤怒的男孩搂在怀里,不停地着对不起,他向男孩保证不久之后他一定会重新给男孩一个家,就算他暂时不能来接他,他也一定会让人来接他去沪市的,等在青州上完初一,到了初二的时候他就可以在沪市上学了,要给叔叔一点时间做准备,这段时间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要学着长大,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凌肃并没有在青州停留太久,他的身份太敏感了,没有准备好他是不会贸然带上这孩子的,怕给孩子带来危险,他拜托了心善的班主任一家代为照顾这孩子一段时间,他那边安排好了就来接,并悄悄地留下一张金额为六位数的存折。

    凌寒北恨过叔叔一段时间,恨过了就开始想念,每天都算着离叔叔的半年还有多久,离自己初一毕业还要多久……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叔叔。

    而等贺岑安排的人顺着线索找到班主任家时,愤怒的感到背叛的少年已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自责的班主任将那张未动过的存折交给了来人,这张存折贺岑一直保管着,他另外资助了班主任家的孩子出国留学的一笔费用。

    近乡情怯。

    凌寒北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是能用这个四个字来形容,但真的,他站在当年生活过的区徘徊了许久,愣是没有勇气踏入那间已空置了许多年的房子。

    他应该不是怕再回忆起过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生活,过了八年了,该流的泪该做的梦该生的气

    该吐的怨都已经成了过去了,但他还是不确定自己能否再踏入这间屋子,他那荒废的几年应该是爸爸妈妈不想看到的吧?

    八年了,青州也在缓慢地变化着,就连区里也有了变化,车更多了,楼的墙面老了,进出的人几乎都是陌生的,就连区的物管招牌都换过了。

    青州大安区联桥街52号,送快递和外卖的都知道这里又叫田园区,好记又朴素的区名字,一如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老城区往往是城市新发展中的被搁置的角落,也因为搁置,许多的景物就没有随着人换了而改变。

    比如那个常年不出水的人造喷水池还在,当年男孩还用这里面的水玩过滋水枪,那时觉得这个水池里是可以足以装下他让他游泳的,如今再看,一个转身都不够。

    熟悉的楼道口里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妈,凌寒北下意识地快速闪到身旁的树后,是隔壁的邻居陈奶奶,以前他常到陈奶奶家蹭饭,如果爸爸妈妈加班回来晚的话。

    离开这里的时候,陈奶奶还是一位能将他搂在怀里安慰的大人,如今他已经比这位年长者高出了不止一个头,当初能钻进去的温暖的怀抱,现在是容不下他了。

    凌寒北悄悄地将身体往外挪了一步,半隐半现的,老人往这里量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回头又量了两眼,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怀疑和警惕的神色,她已经不认得他了,他在老人眼中是个值得防备的陌生人。

    凌寒北朝自己家的窗口又看了两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不是什么近乡情怯,而是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乡了,他的根早已断了,当年他还是棵树苗,爸爸妈妈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把根扎得更深些,所以他很轻易地就被风雨给吹倒了、吹跑了。

    离开区的时候,陈奶奶在保安岗亭里和保安着什么,凌寒北余光中看到陈奶奶朝他指了指,懒散的保安也敷衍地朝他看了过来,凌寒北坦然地冲着那个方向笑了笑,而后走出了区大门。

    那个男孩已经被人彻底遗忘了,他长成了现在的凌寒北,挺好,过去的那个男孩做了许多蠢事,现在的自己并不想找回他。

    如果不做蠢事,他是不是早就可以遇到贺叔叔了?

    凌寒北站在熟悉的街口,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气,那是街口的那家榨芝麻油的作坊传出来的,老字号,开在这里比他的年龄还长,店老板夫妻来自徽省,很勤劳肯干,靠着这家的榨油作坊抚育着一儿一女。

    女儿是姐姐,儿子和凌寒北一般大,同校不同班,曾经玩在一起是关系不错的同学,但他也和那些嘲笑他是个会被送进福利院的孤儿的人一起笑过,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同学过话。

    十几岁孩子间的玩闹争斗可能是无意的,但也可能是满含恶意的,他们已经学了不少知识,懂得了怎么去运用语言攻击某个人某件事,但他们还缺乏判断这种恶意所造成的后果,加上许多成年人都会用‘他们还是孩子能懂什么’来庇护搪塞,于是孩子们间的恶意就被粉饰成了无伤大雅的玩笑,而被伤害的那个如果认真了,只会遭受到更多的排挤和孤立。

    班主任很忙,她的丈夫也很忙,他们自己还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孩子要看顾,班主任已经很尽力了,但真的也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在这个孩子身上,这个学生越来越沉默,成绩也越来越差,谈过两次,学生不肯,她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理解为这个孩子还没有从父母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这样一想她也不忍苛责了,只要这孩子好好的,等到他叔叔来接他就好了。

    同龄的孩子们先是同情,而后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好奇,他们还没有学会什么是相处的分寸,他们会以自己的情绪来判断喜好,他们会来询问他的近况还有他的亲戚怎么不来照顾他?他们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种关爱,但殊不知被‘关爱’的同学并不想让人不断地提醒他已经没有父母了,他有时还会梦到爸爸妈妈都在,甚至白天也幻想过爸爸妈妈会突然出现给他个大大的惊喜,但周围所有的人都在不断地告诉他,你好可怜,你爸爸妈妈没了,你怎么办?以后你会被送进福利院吗?还是一直跟着老师?你会被老师收养吗?

    男孩厌烦透了,终于他用自己的方式让那些同学们知道他讨厌他们,他们都是一群SB!付出爱心的同学们被激怒了,认为这个家伙不识好歹,活该死了爸爸妈妈成了一个孤儿……男孩架很厉害,他的叔叔教过他一些防身术,但男孩每一次就恨一次一走就没了音讯的叔叔。

    从恨到想,再到恨,男孩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只有他还傻傻地等在这里,等着他那个不要他的叔叔来接他。

    初一毕业了,他带着自己攒下的零花钱和户口本还有一张和爸爸妈妈的合影就离开了青州,和谁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不想去找叔叔,但他脑子里总记着叔叔提到过好几次的沪市,于是他跟着那些在车站外揽客的大巴车辗转到了沪市。

    偌大的沪市,男孩一下车就懵了,可现在掉头回去,又该怎么和老师交代?他已经是个累赘了,现在又惹了这样的麻烦,他怎么有脸回去?回去后那些讨厌的人又该会怎样嘲笑他?

    男孩就如一滴水珠,很快就被沪市庞大的人流给湮没了。

    茫茫人海中,能遇到叔叔的概率有多少?

    滚滚红尘中,能撞到真心关爱他的人有多渺茫?

    贺岑的午睡又被一个模糊不清的梦给搅醒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凌肃了,模糊不清的梦里凌肃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前方是个空旷的厂房,巨大的玻璃,到处都是明亮的睁不开眼的光线,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好像话了,又好像都沉默着,自己的脚步是微微跳跃着的,轻快的?

    他正要开口……醒了,心口酸涩。

    一旁的手机静音着,贺岑点开屏幕,上面有两条未读的微信消息,一看时间就在他醒来前五分钟发过来的。

    贺叔叔,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的,对不起。

    贺叔叔,我很难过……心里难受……对不起……

    凌寒北站在梧桐树下,捏着手机,他删除了刚才自己发出去的第二条微信,但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了,他只能删除自己页面上的,而对方还是能看到他发出的消息。

    他看到了班主任,手里拎着刚从超市里买来的物品和相熟的邻居聊天,聊的是她那位已准备在澳洲攻读博士的女儿,邻居称羡她培养了个优秀的女儿,班主任一边自谦着可言谈中又是满满的自豪,短暂的聊天,不会提到他这个短暂出现过的人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果提到他才是令人奇怪的。

    可心里还是失落了……真的没有人记得自己了吗?

    凌寒北冲动地给他的贺叔叔发了那条微信,发完了心里似乎舒服了些,舒服后也就冷静了,冷静后就有些后悔了,可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

    他委屈了,可他真的不想再让贺叔叔认为他幼稚,但失落的那一刻,他除了想到贺叔叔外,真的就没有想到过还有什么人是可以让他倾诉的了。

    我没有生气,有事就给我电话。

    贺岑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才回复了这样一条,然后等了会,对方并没有过来,贺岑心里有点不踏实,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自己过去念头,破天荒的贺岑会纠结于电话中和对方些什么?

    蓦地,贺岑发现自己其实真的不算关心那头狼崽子,他一人去了青州应该会想到许多不好的过往吧?是因为这些难过吗?

    他似乎不曾认真用心地去了解过他的过去,他知道的也只是大概的以年为时间段为基数的过程,他知道东西是十四岁离开青州的,在沪市流浪了三年,十七岁被捡了回来,十七岁后他教他念书做事管他吃穿住行,然后逐渐丢手给天凌陆陆续续地培养了四年,如今二十一岁了,忽然会对自己喜欢了,但他为什么会喜欢?

    贺岑没想明白过,但也没有认真去思考过,他主观地将这孩子的‘喜欢’归类到胡闹中去了,然而等到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受影响后,他依旧没有仔细深入地去挖掘,而是简单的不容置疑地拒绝,以一种‘我这是为你好’的模式粗暴地将这孩子给推了出去。

    现在这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可他贺岑已失去了主动询问和关心的坦然从容,他心虚了,就算那孩子对他的‘喜欢’是一时冲动和鲁莽,但那份心意是真诚的,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竭尽所能的付出,而他贺岑呢?多虚伪啊,口口声声着是一家人,可他真的认真在意过这孩子吗?

    所以那孩子的‘他很难受’里是不是也包括了这些?

    凌寒北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心情低落没忍住发出去的一条微信,会引起贺叔叔如此深刻的自责反省,进而对他生出几分愧疚,还有无法描述的某种类似不忍、疼惜的心情,这实在是太过意外的收获,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效果,估计狼崽子会找个墙角蹲着努力营造出凄凉境地再补发两张图片的。

    心情起伏也只能是一时的,他来这里不是缅怀过去伤情自怜的,他是要替父母还有那些同样无辜丧命的数十位乘客找出真相的,贺哥这就相当于给他的成人礼,你做到了跨越过去了,你就真正长大了,你就有资格给人许下承诺了,至于你的承诺要给谁,他不管更不会反对。

    很难,八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要从哪里开始着手,然后逐渐拼凑起当年的整个事件?凌寒北将手中提着的几样礼物放在了保安室的门口,然后留下了班主任的名字和她家里的电话,当年他的出走应该也给这位好心的老师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吧?希望她一生平安。

    离开班主任所在的区,凌寒北来到了公交车站,乘上了11路公交车,起点火车站,终点青州机场,大站车,一路只停靠四个站点,都是比较大的人口密集中心,凌寒北上车的站是火车站方向过来的第二个站点:国贸中心,青州最热闹繁华的市中心。

    车上人不算多,还有几个空位,但因为有去机场的人,所以行李箱占据了不少空间,得侧着身才能从前门走到后面去,不留神还会被行李箱的边角给磕到。

    其实青州机场有专门的机场巴士,但因为机场巴士的乘坐点在远离市中心的游客集散中心,前往并不方便,很多人不愿意到那里去乘坐,虽然机场巴士的时间固定且中途不停站,速度要比11路公交车快,巴士的舒适度也好于公交车,但大多的青州市民还是愿意选择乘坐更为方便的11路,虽然慢点,但毕竟它有四个停靠点可以让你自己选择在哪里乘坐做便利。

    车上的人并不都是到机场的,所以像凌寒北这样手中一件行李都没有的上车也不突兀,后面两排各有一个靠窗的座位没人坐,而这两排靠过道的位置上都坐了人,最后一排是位身材稍显粗壮的中年男子,倒数第二排则是个带着行李箱戴着眼镜的姑娘,看样子是做短途旅行的。

    凌寒北扫了眼座位,不想挤进最后一排了,当然也放弃了挤到姑娘身边去坐,拉着扶手站在那,就专心地往车窗外看了。

    11路公交车,是爸爸妈妈上班的班车,爸爸凌谨是在机场海关工作的,而母亲莫芸之是某航空公司设在机场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们就是在机场认识的,然后相爱并有了他,其实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差,早就可以买车了,但爸爸妈妈要把钱存下来想有机会送他进国际学校,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不用只拼高考这一条路,买了车就得买车位,现在一个车位动辄就几十万,就那么两条线真不值得,反正坐班车方便还省心省钱,开车还得时刻惦记着不要被交警叔叔抓到扣分扣钱,太累了。

    爸爸妈妈的真的很有道理……凌寒北墨镜后的眼睛微微发烫,如果当年买了车呢?

    世纪广场到了,有两个人下车,上来了三位乘客,一个带着行李另外两位则空着手,但三人看着却是一起的,一听他们之间的聊天,果然是,空手的两位是送行的,好友相聚离别在即,索性十里相送了。

    “兄弟,明年你再来,就可以坐地铁了,不用再等公交了,这11路车也快停运了。”

    “那感情好,地铁快多了,都折腾几年了还没整好?你们这的效率不行啊。”

    “谁知道,本来是去年年底就开通的地铁,折腾到现在还没开通,上面的事咱老百姓也搞不清楚,总之就是一个字:乱!”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后面挪,凌寒北也往后撤了撤,差不多已站到了车厢的尾部。

    “帅哥,你哪一站下啊?”身旁那位戴眼镜的姑娘有些羞涩,大约是鼓了好久的勇气才开口的,“我到机场下,你、你要不要坐进去?”

    “我也到机场,”凌寒北摘下墨镜,“要不我帮你拉着行李箱?”

    姑娘的眼睛从凌寒北的脸上慌乱地移开,“啊,那行,那个麻烦你了。”

    主动往里让座的姑娘略显慌乱,微低着头不敢往边上看,心跳有些快,一时冲动发出的邀请,结果在看到这个男生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没来由的紧张了,甚至隐约地后悔,自己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大胆随便?

    凌寒北很清楚自己的眼睛是非常非常勾人的,不是他自恋,是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眉这块区域,然后才会将视线延展到其余的部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子五官还真是不错,但特么的这双眼睛是妖孽吗?

    亚洲人少见的浅色瞳,就是俗称的琉璃猫眼,很多人戴美瞳都想要的效果他凌寒北天生自带,还比带美瞳的多了许多盈动光彩,冷和暖、纯真和深情自如切换,那帮兄弟起初给他的绰号‘贝贝’不全是因为他爱哭鼻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不了这兄弟用这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弄得他们都不忍心下手欺负他,可训练就是训练,兄弟们逼急了都用抽签的方式,看谁倒霉今天遇上这位‘活宝贝’,当然很快这位‘活宝贝’就成了再次用抽签方式想要避开的‘少爷’了,忒么下手贼狠!下手狠就算了还用那双猫眼从上到下地鄙视你一遍,最后还对你竖个大拇指,拇指方向朝下!

    但此刻凌寒北真心没想要勾人,他只是出于基本的教养,戴着墨镜和人话不礼貌而已,但一摘下墨镜,原本就俊秀立体的脸部立即生动明亮了起来,那位姑娘估计是没有料到这个整体看上去很舒服的大男生电力这么足,本意真是想让座的行为立即有了搭讪的嫌疑。

    “谢谢,”落座后的凌寒北一只手轻轻扶着那位姑娘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很随意地勾着墨镜的镜脚,“去旅游?”

    “啊,不是,”姑娘快速地转过头,对上那双电眼又凌乱地避开了,“出差,去沪市。”

    “是吗?”凌寒北笑了笑,“好巧,我刚好从沪市来。”

    “真的?那真是太巧了,”见这帅气男生不走高冷范,姑娘也轻松了许多,“那你这是回去吗?你航班是?我是2点15的那班。”

    “哦,不是,我去那里办点事,”凌寒北侧头看了眼姑娘,“你是青州本地人?”

    “是啊,”姑娘也看了过来,虽然还有些羞涩但不紧张了,“是不是我话口音挺重的?”

    “没有,我只是猜的,这11路一直是走这条路的吗?”

    “好像不是,路线改过的,”姑娘很认真地想了想,“以前好像不是走这边的,后来高架修好了,才改走高架路的,不过如果还是老路线的话,很多人估计不太愿意再坐了吧,比如我就可能去换乘中心了。”

    凌寒北看向前方,“哦,这样啊。”

    “嗯,那条路上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或多或少都有阴影的,其实要是地铁能开通,谁还坐这车啊?”姑娘继续着,凌寒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没算从这位姑娘口中去了解些什么过往,这位姑娘的年纪估计也就比他大了几岁,大概是刚工作的那类,当年最多也就是高中生,能知道什么?

    只是这段路他想有个人能和自己话,否则这段路会变得太长。

    记忆中的青州机场和眼前的机场都快对不上号了,三年前为了适应城市发展,青州机场大改造过一番,凌寒北脑子里的青州机场还只是一个格局偏的两层楼建筑,出发层和抵达层,如今却是翻建了一倍不止,相当气派,边上还在继续建设,是轻轨和地铁的接驳站。

    姑娘挺想留微信方式的,但凌寒北装傻给混了过去,注定不会再有交集的人没有必要给对方留下任何痕迹,姑娘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帅气男生下了车后就高冷了许多,心里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太在意,大方地挥挥手先行离开了。

    凌寒北则往机场海关的办公区域方向走去,不知道当年那些叔叔阿姨们还在不在这里工作?他曾被父亲带到机场玩过几次,那时候父亲的同事们都很喜欢这个虽然有点皮但长得好看又机灵的东西,总会给他塞些外面买不到的进口零食。

    父亲凌谨生前人缘很好,出事后他的同事朋友们都很难过也帮了不少忙,但也没有人能收养凌寒北,毕竟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一本经要念,同时凌寒北还有个叔叔是监护人,也不可能就把这个忽然失去父母的孩子接到自己家里,嘘寒问暖了一段时间后频率也就慢慢地拉长了,孩子有时也不懂事会不耐烦这些大人们的啰嗦,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络。

    母亲莫芸之则是航空公司外派过来的,认识了凌谨后才定居在青州,在这里的朋友倒是不多,莫芸之的父母早就亡故了,就一个哥哥远在南方边陲城,娶了个少数民族的妻子,生了两个孩子,家里条件只能用普通来形容,这个做舅舅的也是没有能力收养这个妹妹留下的孩子的,加上兄妹俩多年不生活在一起,关系也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叔叔凌肃戴上少校军衔时,凌寒北还在幼儿园,但男孩已经有了崇拜英雄的意识,每次叔叔穿着帅气逼人的军装回来探亲时,寒北都觉得像是在过年,天天都要叔叔去幼儿园接他,他好向伙伴们炫耀。

    父亲凌谨曾经开过玩笑,自己的这个儿子是给弟弟生的,他也是很帅气的制服,为什么就没有这个待遇?!

    公务员编制还是很有好处的,就是稳定,饭碗稳定,人员也相对稳定,当年和凌谨同一个科室的人还在,升了职也发了点福,但还记得凌寒北这个名字。

    脸上的‘你找谁’的陌生戒备立即被意外和惊喜代替,已过了知天命的男人在仔细量了这个从天而降的老朋友的孩子,按奈不住激动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凌寒北的肩膀,感慨道:“你这子、你这子这些年都去哪了?当年你突然不见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找你吗?”

    “黎叔叔,当年是我不懂事,让你们担心了,”凌寒北也有些激动,这是他到青州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挂念和热情,“您一切都好吧?我本来还以为您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

    “都好、都好,”黎同伟还是很激动,“很多人是调走了,我老了,就算在这里做到退休了,就不折腾了,来,告诉叔叔,你这些年都去哪了?过得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当年是怎么回事?你在老师家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走就走?要不是你老师电话来问,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这些叔叔阿姨们?”

    “黎叔叔,当年是我混,您就别问了,怪丢人的,”凌寒北绕开这些问题直接开口问道:“黎叔叔,当年的车祸您还有印象吗?”

    黎同伟一愣,脸上的兴奋神色转成了疑惑,“怎么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黎叔叔,当年不懂事,现在我想知道我父母最后一天发生的事,这也是我回青州的原因,”凌寒北恳切地看着黎同伟,“黎叔叔,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遇到车祸?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为什么偏偏是他们?黎叔叔,我想知道。”

    “哎,你这孩子……”黎同伟长叹了一口气,也伤感了起来,“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父母一定是希望你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凌谨……哎,真是不能提,一提就心里难受啊,”黎同伟再次长出了一口气,平定了下情绪,“这事起来也真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爸爸妈妈坐上的那辆车,开车的司机居然是个瘾#君子,是出车前不久磕了点冰#毒……老实,当时这个结果我们都太意外了,这车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也不看看是在哪里停靠?海关、海关啊,我们在这里缉#私查#毒,最后我们同事坐的车司机是个瘾#君子,出去真是没脸啊……”

    “黎叔叔,我父亲他们是不是基本上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坐的车?”

    “应该是,除非有加班或意外事件耽搁了下班时间,一般来乘坐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

    “那是不是,我父母会坐到同一个司机开的车的概率比较大?”凌寒北看着黎同伟,“黎叔叔,您能帮忙让我去这里的车站调度那实习几天吗?”

    作者有话要:  啥都不啦,虽然是裸更虽然是一时兴起开的文,但猫还是会努力写好努力更新哒,感谢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