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第1章、番外五
番外五 寒北, 我们做吧
阿根廷事件是在许竞死后近一年的时间,才水落石出。
严局为此还特地飞了一趟沪市,贺岑早在数月前就回国了, 回国的时候选择的是直飞京城的航班, 在京城逗留了数日后才返回沪市, 不过那时候严局很忙, 贺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至于贺家老三回京后是否和贺老爷子和解?外界不清楚, 但当初贺岑回京时,贺副厅长和夫人都去接机了, 而且接机后直接回的军区大院。
全程陪同的依旧是凌寒北, 但这回贺老爷子的态度明显有不同,尤其是看到儿子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虽然时间不长, 但这短暂的站立差点让老爷子湿了眼眶, 再看双手张开准备随时护着自己儿子的年轻,老爷子默认了。
当然这内情外人也不得而知, 连照顾过贺岑一些时日的伍庆也只是把凌寒北看做是顶替他的人而已。
贺岑回北京,回贺家不是为了和解叙旧来的,他确实有要紧事, 上面要有动作了,下面势必要重新洗牌, 上到中心层面,下到地方,连顾谦这级别的都可能牵扯其中, 这从天凌近期频频动作也能看出,从上往下的影响,从中心影响到省,再从省影响到市甚至县,不能一根藤上的倭瓜,但也差不离了。
任何动作都是需要一个起因的,也就是常的‘师出有名’。
贺家不站队,不主动站队,但不代表你没有立场。
贺天凌一直隐瞒着他和顾谦的关系,不仅仅是为了顾家考虑,更是为了贺家,这点其实老爷子心里也是门儿清,单凭这点,他就没法去挑顾家那孩子的错,但凡顾家那孩子心气儿窄点,脾气大点或者对贺家怨气重点,他都能替贺家惹出兜不住的祸事出来。
可顾谦这孩子就是懂事仁义,这些年从未提过要贺家帮忙,甚至还拦着贺天凌帮他,为啥?就是贺家身份比顾家还敏感!如果让外界知道贺家和百年世家顾家有了这层牵扯不清的关系,忌讳和提防的人不知道要多多少出来!
贺岑这大半年虽然几乎都在国外治病,但他从未放松过对局势的了解和分析,其实在贺家第二代中,虽然目前贺岚是成就最大的一个,但实际上真正能暗中替贺家护航的还是贺岑,而在第三代中则是贺天凌了。
这点老爷子和贺岚都清楚,所以当贺岑拿出这大半年来他暗中让人调查的东西出来时,虽然贺老爷子很震惊,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并接受了贺岑提出的建议,以退为进,将手中的材料直接越级往上递交,合盘托出暗中调查的实情,这个也隐瞒不了,而后主动承担私下调查的错误和责任。
贺家这么做,亦是师出有名,贺岑就是这个名,最疼爱的儿子遭此横祸,不知道的时候还好,可知道之后身为父亲又怎么忍心不为儿子查出真相?至于越级上交,就是贺将军的耿直所在了,这事他就是想捅上天,不想给任何人再有机会遮遮掩掩。
这就是贺家的站队,站在真相这一面,不是大公无私的那种,水至清则无鱼,没人会信你真的心无私念,反而是有自己的诉求更可信。
贺家牵扯其中,不鲜明自己的立场,就很可能在双方角逐中成为第一个被压的牺牲品,及时站出并用一种不算成熟的手段去表达自己的目的,起码会让自己减少一半的猜忌,同时也让某些人放心,贺家即使有野心,也大不到哪里去,最起码贺家并没有处心积虑地编织关系网,否则干不出越级申诉的事,要知道做到这一层面的人,一个越级真不是就是官大一级的事,这一级中牵扯了无数人的神经和利益。
陈林国的秘书就是牵线人,他有意地引导着陈林国夫妻助养了那些孩子,然后在这些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刻意地留下与陈林国有关的痕迹,比如石峰。
也许陈林国是真的不清楚石峰究竟是谁,而石峰也真的不知道自己中途为什么会改名‘陈岩’但最后又改回来了,助养人和被助养者可以关系清白,但也可以解释不清。
解释不清的地方或许就成了筹码,当天平来回摆荡胶着不定的时候,一粒的筹码很可能决定了许多事,石峰不是唯一的,陈林国也不是唯一的。
类似这样的组合不少,像陈林国秘书这样穿针引线的人也不少,而且来自各方,并不只有一方在这么做,都在留后手,然后等待时机给对手致命一击,贺家不过是池鱼。
就因贺岑无意中挡了别人的财路,他做的假买卖,可有人是真垂涎上了这块黑色交易背后的暴利,这世上没有人会嫌钱多,哪怕你位高权重,但钱还是有着致命诱惑力的。
有贺岑在,暗地里做这样的买卖也不安全,因为圈子就这么大,风声早晚会泄露出去,于是贺岑就成了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了,加上贺家一直不明确的站位,索性一石三鸟。
搞掉贺岑,排挤贺家,顺带拖陈林国下水。
计划接近完美,贺岑废了,贺成业明升暗降边缘化,而陈林国却出人意料地上位,许多人他运气好,但真到要摊牌的那一天,这位陈副部如何解释得清,他这好运气是无人在背后运作的?然后又怎么解释养子‘陈岩’的事?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会选择上哪一条船了。
本已死了的许竞突然出现了,但其实他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威胁,他也只知道石峰,直接解决石峰就可以了,线索也就断了。
可雁过留痕,更何况是人?石峰不是真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也有朝夕相处许多年的战友,还有始终保持联系的福利院和他每年汇款的记录,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汇款的名字用的事‘陈岩’,或许是想因此来感恩当初资助他的人,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人记住石峰这个人吧。
于是线索就成了有形的绳子,绳索的那一头牵扯出了陈林国,然后是他的秘书,再然后是秘书身后的指使者,再然后是幕后的布局者。
布局者身份讳莫如深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但即使是可以在历史上留下印记的人都免不了被猪队友坑,而这猪队友往往都是至亲血脉,这位神秘大佬的儿子贪财,更不满身份地位远比他低许多的贺岑混得风生水起,他要动贺岑。
大佬的儿子要做事,根本不需大佬出手,下面的人自然会巴结,等到大佬察觉一切都晚了,他是为数不多几个知道贺岑真实身份的人,但那时要么诬陷贺岑,要么大义灭亲交出自己的儿子。
于是石峰这条线启动了,许竞成了过河卒,而青州车祸则成了许多人的无妄之灾,只因这样的方式是看上去最自然的、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但又足以让凌肃心神不宁甚至赶回国的,这也是为什么否决了制造煤气爆炸事故的重要原因,他们需要留下那个孩,否则在哪悲痛都一样。
很多细节都是严局告诉贺岑的,布局者的身份并未出乎贺岑的猜测,当严局问贺岑还有什么要求和想法时,贺岑的回答是和贺家一致的,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
多余的字一个也没有,就连很官方的‘相信组织’这类的话都没有,似乎贺家过于隐忍软弱了,但其实都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层面,已不是真相决定一切了,而是上面究竟要怎么平衡才是关键。
牵一发而动全身。
贺家此时口中哪怕是官方的‘相信组织’都是某种要求和不懂轻重。
憋屈吗?憋屈。
软弱吗?有点。
窝火吗?肯定!
但你不能轻易地觉得挖出一棵大树后就只是毁了那棵大树,树底下相连的根系呢?枝叶繁茂下无辜生活着的虫鸟花草呢?
严局亲自飞到沪市,你当他真的只是为了向贺岑通报调查情况?身份级别有点反过来了,严局是心里有亏欠,他也很清楚调查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不是无原则,而是真的身不由已。
所以他想亲自来和贺岑这些,而贺岑自然也不会去怨责这位一直护着他的老领导,为了维护他,严局这辈子止步于‘严局’。
贺岑也没有隐瞒,严局走后,他选择告诉了凌寒北,也告诉了他或许他的贺叔叔并没有能力真正地替他的父母和叔叔讨回公道了,他不是不尽力,而是有些地方有些时候有些人让他无从尽力,甚至不敢尽力,唯有对他‘对不起’了。
“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
“只有这个我不能,对不起。”
“纪律?还是不愿意?”
“是纪律,也不想让你知道。”贺岑伸手,凌寒北站在那没动。
“为什么?”
贺岑收回手,“这里的水太深,我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
“所以最后承担这些罪责的只是下面那些听命令的人?”
“大概会这样,”贺岑很坦诚,“我无法明确回答你,因为我也够不到那个层面,我无法参与甚至连旁听围观都做不到,我也只是等结果的人之一。”
“这样,你不觉得委屈吗?”凌寒北沉默了片刻后问。
“委屈,”贺岑没有迟疑,“可我的委屈只能服从大局。”
“所以那些冤死的人也只能白死了?”
“不是,只是真相会被掩饰掉一部分,冤屈会被洗刷和正名,但活着的人不会知道这背后发生的所有真相。寒北,我很抱歉,贺叔叔选择了服从。”贺岑撑着扶手用力地站起身,朝着凌寒北走去,脚步还不是很稳。
凌寒北心里有些乱,他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凌寒北了,他也渐渐懂得了背负无奈的沉重和煎熬,他自然不会埋怨贺岑,更不觉得贺岑需要向他道歉,只是听到这样的结果,再怎么理解某些事背后的不得已,但心里总是膈应的,还有些无法置信的茫然。
毕竟贺岑、贺家还有贺天凌,在凌寒北的眼中都是很强大的存在了,突然听到连贺家都要隐忍,凌寒北都不知自己是该拥有什么样的心情了。
贺岑是心疼狼崽子,他其实很早就预料到了或许就是这样的结果,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难接受,如果上面真算掀个底儿掉,那才不正常,上面做了权衡交易,下面势必需要隐忍妥协,天平已经被破,但一定不会一锤子将一头彻底压死,那不符合国情。
可贺家能理解,他贺岑能接受,不代表狼崽子能,牺牲的是狼崽子的叔叔,无辜冤死的是狼崽子的父母,他贺家为了大局其实也就是某种求全,可他贺家凭什么要求狼崽子也要如他们一样?
贺岑很想给一脸茫然的狼崽子一个拥抱,哪怕此时狼崽子是厌恶他的,他也很想抱抱他,这瞬间他觉得这孩子孤单极了,而且所有人都在欺负他!
心里着急脚下就拌蒜,一般人拌蒜也就算了,贺岑这两条还没彻底恢复的腿一拌蒜,除了扑街不做第二种选择,关键是他手里还没拿手杖,想立个支撑点都没地立!
不过贺岑并没有脸朝下扑地毯上,凌寒北再茫然也不可能让这人在自己眼面前摔跤的,两手一伸一架再一托,就把人给抱住了,接着就很自然地想抄人腿窝将人给抱回去。
贺岑却双手一伸将人的腰给抱住了,然后整个人都靠在了凌寒北的身上,凌寒北站直了要比贺岑高半个头,贺岑这样一靠,脑袋正好搁在人肩窝这块。
投怀送抱不稀奇,贺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跌撞进这个年轻炙热的怀抱中的。
但摔进去后心翼翼地圈住人的腰将身体紧紧贴上去,倒是真不多见,凌寒北下意识地搂住人,还顺手帮人撸了撸背,安抚兼放松,做习惯了。
贺岑背部微微一僵,心里更是觉得愧疚,深吸了口气在人肩窝处埋着头闷声道:“对不起,寒北,对不起。”
习惯性撸背的手停住了,贺岑的心也跟着停顿了一秒。
“那谁又来对贺叔叔‘对不起’呢?”凌寒北稳稳地扶住这个站立还不能太久的人,“贺叔叔,我知道你尽力了。”
“寒北,我让你失望了。”贺岑借着扶持的手臂自己站稳了,“我可以推诿,但我不想那么做,妥协就是妥协,我顾虑的东西太多了,想要顾全的东西也太多了,我见过太多肮脏丑陋卑劣的东西,甚至自己也参与其中,这点我不做辩解,我想过隐藏,只想让你看到你喜欢的那一面,但我不敢也不忍这么做。寒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贺叔叔自私、怯懦还市侩地算计着……”
“我喜欢就行了!”凌寒北忽然低头轻轻地啄了一下,断了贺岑的自我审判。
“贺叔叔,你什么时候才能信任我?”凌寒北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丝委屈,“我长大了,贺叔叔,你没有看到吗?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
“寒北,”贺岑猛地抬头堵上了凌寒北的嘴。
一个深长的吻,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贺岑才松开按压在凌寒北后脑上的手,手指还插在松软细滑的发丝中,手指尖微微用力,凌寒北的呼吸又急促了些,琉璃清透的眼中燃烧着欲望和期冀,他的双手用力然而又是心温柔地扶抱着贺岑。
“你长大了,”贺岑心里忽然就软成了一片,“贺叔叔看到了,寒北,我们做吧。”
烟花直接就在凌寒北的脑子里炸开了,理智炸飞,本能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要: 目前也只能这么开车了......
目测还有一到两篇番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