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青青你怎么变性了(三合一肥章)
朝暮定定的注视着异烛, 想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些别的线索,然而这人的脸皮实在太厚,顶着她高强度的审视仍旧岿然不动, 甚至嘴角一勾, 又扬起一抹格外真诚的弧度。
隋迩抿唇,不知怎的内心突然烦躁起来,草为什么要看着这个男人, 难道他很好看吗?
“啪——”
一个巴掌大的花盆从柜子上掉下来, 发出四分五裂的惨叫声, 肇事者从容淡定的收回手:“抱歉, 手滑了。”
朝暮和异烛之间的对峙被断,她回头看着地上扑倒的仙人球, 又不好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和神君计较,只略微扬手,一点青光落下,仙人球和花盆瞬间恢复原样, 连里头的泥土都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仙人的法术确实神奇,能做到许多我们魔族做不到的事。”异烛赞叹道。
“这明我们的体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必然不可能兼容在一个世界。”朝暮抬眼看向异烛,魔族人的科技会腐蚀掉神仙与妖精赖以生存的灵气环境, 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无法共存。
异烛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刹那,很快又恢复成原样,他倒是看了朝暮, 能从这随口一句恭维中找到问题的症结。
“魔族与神并非敌对关系,事实上,我们敬仰神为这片堪称奇迹的世界所做出的贡献,我们不满的是那些愚蠢的土著放着数不尽的资源不去利用, 整日只知道为了成仙而枉顾文明的进程,这片天地已经存在了亿万年之久,如果是魔族拥有这样丰富的资源,早就征服了虚空。”
朝暮挑眉:“你们果真没有拥有过吗?我还以为你们啃光了原本的世界,失去属于自己的家园,才会在虚空中四处寻觅其它地方,准备钻进别人家里当一个窃贼。”
阿宿惊悚,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异烛额头青筋直蹦,面无表情的一脚跺在阿宿脚背上,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痛得五官皱成了菊花。
“朝暮姐可知意图谋害神君的究竟是何人?”异烛将话题拉回原点。
“雁衡阳嘛,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朝暮逗弄着手心里沉睡的白鸟团子,漫不经心的道:“如果不是你们跟他通风报信,他哪能这么容易找到这犄角旮旯里来。”
“雁仙人只不过千岁仙龄,纵使天资不凡,年纪如此,也不会有多大力量,更没有本事助我等偷入世界。”
这话的合情合理,雁衡阳如果有这么大本事,也不至于在仙源之时就偷偷摸摸的搞些动作,一千岁对于寿元悠长的神仙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即便是世家嫡子,不逢变故根本掌不了多少权力。朝暮忽然想起来什么,道:
“仙下凡前,三十三天战事正紧,雁族不敌天外魔节节败退,如今想来都是演员吧,你们本事不,连镇云将军都能贿赂。”
“雁北……”异烛扬唇,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朝暮姐下界已有些时日,想必不知雁北将军已经陨落,三十三天雁氏兵权由雁峰执掌。”
“雁将军死了?”朝暮蹙眉,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在辰典跟仙主唱双簧的大嗓门,但他毕竟是守卫云疆的老将军,保护了仙界千万年的安宁。
“仙界之人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与天外魔勾结的正是他们名义上的共主,仙主凤万知。”异烛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轻蔑和得意,君主通敌这种丑事若是放在凡间,恐怕要被载入史册,供后人嘲讽一万年。
朝暮心中隐隐有这种猜测,但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忍不住瞪直了眼睛,那个大腹便便的仙主,把自己坑到这片死域来的仙界首领,竟然早就跟天外魔搅和到一起,怪不得听见凡间灵气异常,首先把她丢下来,恐怕存的就是杀人灭口的阴险心思。
她扭头看向隋迩,疑惑道:“凤万知为什么要杀你,你们之间有仇怨吗?”
隋迩:“不知,本君跟他不熟。”
朝暮:……
“他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天资平平,胜在血脉优势活的久,积攒下来不少修为,本君倒是同他父亲也就是前任仙君交情不错。”隋迩耐着性子解释道。
异烛微笑:“可见世袭制推不出明主,科技文明中的领导者是通过考核选举出来的贤能之人。”
朝暮斜了异烛一眼:“那你魔子的身份怎么来的,莫非指的不是魔主的儿子?还是你不会接任魔主的位置?”
异烛脸色逐渐难看。
“好在凤万知没有后裔,等他被那些世家撕碎,下一任仙主应该就能换个品种……”朝暮到一半忽然顿住,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异烛面色平静下来,淡淡道:“朝暮姐未免太过乐观,那些所谓仙界世家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力量。三十三天雁族已在雁峰掌握之中,而那位大公子为了讨好凤万知,不惜率领雁族强攻天际雪崖,抢夺至宝冰魄,致使十一重天成为汪洋大海,雪狐族死伤惨重……”
朝暮身体一僵,反射性的问道:“与锋呢?”
“与锋……是雪狐族那位少主?”异烛哼笑:“他在仙源上学,倒是躲过一劫,只是宗族遭难,此刻恐怕并不好过。”
朝暮略微松了一口气。
异烛继续道:“前些日子,十七重天常山柳氏放出异样光华,仙界均传至宝出世,凤万知令柳氏交出宝物,被拒后已遣雁夜二族、中世家及在籍散仙围攻常山。”
这与整个仙界力量还有什么区别?
朝暮心头猛的一跳,常山柳不正是青青家吗,青青自从离开仙源后,仙主辰典也未曾出席,如今恐怕还在常山,纵使柳氏底蕴丰厚,可是一个世家怎么可能与这么多股力量抗衡。
隋迩握住朝暮冰凉的手,不善的瞥了一眼异烛。
“我要回仙界。”朝暮忽然道。
隋迩叹了一口气,涩声道:“你想去就去吧,本君同你一道。”
朝暮看向唇色尚有些发白的隋迩,皱眉:“你身体还没有痊愈。”
隋迩原本苦巴巴的内心骤然生出些许甜意来,还以为朝暮听到那柳姓女人出事就迫不及待的要走,如今看来,草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正当隋迩准备些什么的时候,窗外的异烛忽然状似惊讶的道:“神君怎会还没好,莫非是在哪儿又伤着了?”
朝暮眼睛抽了抽:“你有脸?若不是你们整出来的什么天毒,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朝暮姐怕是误会了什么,在下那等微末伎俩对付对付寻常仙人还差不多,至于上古神君,至多只能让他睡上一觉。”异烛无辜道。
朝暮蹙眉,狐疑道:“是这样吗?”
异烛肯定道:“句句属实。”
隋迩:……
从现在起,他跟魔族人不共戴天!
……
十七重天,天空如同被火烧着了一般,呈现出艳丽的赤金色。
未到常山,就有无数流光竞相飞掠,争先恐后,比赶集还要热闹。
朝暮顺手拽住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大哥,你们这是干嘛去啊?”
大汉回头,见是个漂亮仙子,肩膀上趴着一只垂头丧气的灰兔子,怀里揣着个毛绒绒的白球,不禁笑道:“妹子哪来,拖家带口的也要去常山分一杯羹吗?”
朝暮暗搓搓的磨了磨牙,面上却是不好意思的道:“仙刚闭关出来,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大汉朗声大笑,道:“怪不得,妹子你出关巧,刚好碰上这万年难得一遇的喜事啊!”
“怎么?”
“这常山柳氏出了件宝物,出世时那可是光芒万丈,全仙界都传遍了,有道是见者有份,可惜柳家扣扣索索不肯交出来,仙主一怒,下了旨意,常山柳氏从仙界除名,上至世家下至散仙,谁都能来撕块肉回去。”
大汉着擦了下口水:“那可是常山柳啊,传承不知多少万年的世家大族,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渣子都能叫我们这些穷散仙一夜暴富了!”
“那可真是好事。”
大汉:“可不是嘛,妹子你要不要跟大哥一起,大哥有门路,保准能赚一票大的!”
朝暮微微一笑:“大哥你还走的动路吗?”
大汉奇怪道:“走的动——”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青光砸下,巴掌大的一撮,却有如万丈高山,猛的将人压入地底,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扬起无数烟尘,隐约能瞧见一个黑洞洞的巨坑,坑底不知还有没有活人。
朝暮遗憾的叹息道:“走不动就不要勉强嘛。”
她完往四周淡淡的扫了一眼,几个停下来看热闹的散仙顿时一阵毛骨悚然,脚底抹油般往四面八方乱窜逃了,朝暮冷哼一声,加快速度飞往常山。
常山位于十七重天中央,是一座绵延十数万里的巨型山脉群,山上绿荫如锦、柳木丛生,所有建筑都被掩盖在茂密的树林中,要极细心才能从枝叶缝隙瞧见一角飞檐或是一片白墙。
离常山越近,人越多,朝暮腾在高空中,看见下方连绵不断的军营帐篷和写着“雁”、“夜”以及其它世家族名字样的旗帜,眉心蹙成一团,这些围剿常山的神仙驻扎在此处,还在不断集合队伍,与之相对的是仅隔着一条长河的柳家弟子,数目稀少,仅用肉眼辨别,入侵者约有柳氏族人的百倍之多。
“这也太欺负人了!”朝暮呸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坠入常山深处,甫一落地,就被十余个侦查的柳家弟子围了个严实,个个头上都顶着个绿油油的柳藤帽子,模样也大同异。
头那个率先挥出一把锄头,厉声道:“好的三日之后开战,你们怎么话不算数!”
其余十几绿帽异口同声道:“不算数!”
朝暮轻轻推开差点怼到面门上的锄头,解释道:“仙与柳青青是至交故友,此番是来援助常山柳一族。”
“真的吗,我不信,你一定是奸细!”
绿帽们:“是奸细!”
朝暮轻咳一声:“你们若是不信,直接带我去见青青便是。”
“少主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你,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不要自找苦吃。”
绿帽们:“找苦吃!”
朝暮:“那要不你跟她一声朝暮,她听到仙的名字,定会来相见。”
“你是朝暮?”头狐疑的量了她一会儿,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停留了几息,倏然收了锄头:“少主提到过你,一个非常非常漂亮但是没胸的仙子。”
绿帽们:“没胸!”
朝暮:……
“咳,仙子别在意。”头的手一扬,周围那十来个复读机瞬间化成一堆柳叶,被扛锄头的弟子收入怀中:“这些都是人分/身,用来涨涨气势,吓唬吓唬人的。”
朝暮沉默,她忽然想起外边那看起来数量本就少敌人许多的柳氏族人,如果还要去掉里头的假人,这场战役……恐怕不容乐观。
“人柳初头,是柳家三系旁支,现在是主家内门杂役,朝暮仙子请随我来。”
柳初头引着朝暮穿过迷宫一样的森林路,往主殿行去。
“外边那些人围多久了?”朝暮问道。
柳初头摸了摸鼻子:“两天了。”
朝暮震惊:“两天就这么多人?”
“唉,没办法,那些人疯了一样什么都不听,非我们柳家出了宝贝,那明明是我们少主出关放出的光华,总不能将少主交给他们吧。”
朝暮蹙眉:“法术的灵光与宝物的光芒还是有区别的吧?”
“我们少主修炼,那动静是旁人能比的吗?”柳初头表情忽然激动起来:“我们少主天资纵横、根骨绝佳,出关之时必然引动天地异象,放出万丈光华,那群没见过世面的酸鬼,自个儿比不上,就知道一个劲的造谣!”
只是出关就能引发天地异象……朝暮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也从没见过这等高端的情景,事实上,一般只有些天道宠儿渡雷劫时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引动异象,要是真像柳初头的这样……
朝暮觉得自己在生吃柠檬,她戳了戳肩头的灰毛兔子,传音道:“神君你觉得有可能吗?”
隋迩因为之前欺骗朝暮被勒令化成原形,此刻正老大不高兴,尤其那白毛雁鸟凭什么能窝在草怀里,他却只能趴在肩头。
歧视兔子吗?
隋迩扒拉了一下爪子,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
“叽呜!”
“仙子的灵宠模样差别真大。”柳初头笑道:“怀里那只应该贵的多吧。”
隋迩:……
果然讨厌鬼的仆人也是讨厌鬼,隋迩红琉璃一样的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柳初头突然间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冷不丁的了一个哆嗦。
朝暮不着痕迹的将白团子放进广袖,她倒是忘了,现在雁族可在外边等着啃柳家的肉呢,如果雁雪身份暴露,保不齐要被狂怒的常山弟子撕成碎片。
神仙脚程快,没过多久,朝暮就见到一堵雪白的长围墙,一直通到正门处,那儿熙熙攘攘挤了一堆人,大多数是柳氏弟子,还有一支,竟是着银白服饰的雪狐族人,与锋站在最前方,正与人交谈,那人背对着她,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多日不见,徒弟的模样已经全然变了,皮肤被晒黑了很多,原本清瘦的少年躯体覆上一层结实的肌肉,表情冷漠、目光晦暗,清澈动人的眼眸不再纯粹。朝暮忍不住心疼,徒弟这该是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与锋视线不期然的扫过朝暮,瞳孔迅速放大,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心脏擂鼓一般“咚咚咚”发出一连串震响,大脑在宕机了两秒之后,又猛的醒转过来。
这不是梦。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这个认知确定的刹那,与锋消失在原地,朝暮只觉得一道残影飞过,猛的被一具滚烫的身体拥入怀中,力道极大,冲击力撞得她鼻梁生疼,朝暮揉了揉红红的鼻子,安慰道:
“锋别难过,姐姐回来了。”
与锋抱紧朝暮,脸上似哭似笑,他想些什么,可唇瓣颤抖个不停,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半晌才呜咽着将脑袋埋进朝暮颈项。
紧接着,被一股大力拍飞。
灰毛兔子忍无可忍的收回爪子,龇牙咧嘴,恶狠狠的发出一声嘹亮的吼叫:
“叽!”
原本同与锋话的那人也随之转过身来,身姿修长、容色俊美、眉目沉静,朝暮却是呆住了。
这这这这这不是青青吗?!
不对,青个头啊,这分明就是个男人!
难道是青青的同胞兄弟?
没听她有什么哥哥弟弟啊……
朝暮满脸纠结,而那人已经瞬移过来,站在她正前方,低头定定的注视着她,眸中沉郁的墨色化开一缕熹光,许久,才用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的声音,温柔道:“暮,是你吗?”
这熟悉的称呼和口吻,朝暮瞳孔地震,难以置信的将青青上下量了十多遍,才艰难开口:“你是去了……泰国吗?”
青青:?
“不、不对,是我糊涂了。”朝暮抓了抓脑袋,烦躁的拽掉几根细软的青丝:“你、你不是青青对不对?你是不是她的兄弟,叫红红什么的?”
青青唇角微勾,无情的破朝暮的幻想:“暮,我就是青青啊。”
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已不如女儿声那般清透,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温柔的能叫全天下的女子满脸通红的垂下头去。
除了朝暮。
自己一直视为闺中密友、手帕至交的姐妹,突然有一天变成了一个男人?这简直惊悚好吗!她本就狭窄的交际圈瞬间少了一位香香甜甜温温柔柔的大姐姐,换来个硬邦邦的男人,血亏!
“暮,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
“我本就是男子。”
“你当我眼瞎吗?”
朝暮皱了皱鼻子,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青青轻笑一声,握住朝暮的手。
“唰——”
一道灰影闪过,青青反射性的缩手,然而迟了一瞬,手背上已经多了三条红艳艳的血痕。
隋迩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青青,他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青青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灰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朝暮见到青青手背的伤痕,皱眉,不悦的斜了一眼灰毛兔子,随即伸手,悬在青青伤口上方,柔和的青色灵光闪烁,破损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青青诧异,柔声道:“许久不见,暮修为长进很大,可是……你不该来这儿。”
朝暮叹了一口气,终于接受了青青大变活男的事实:“我听闻大半个仙界都要来你了,怎么能不担心。”
“乌合之众罢了。”
“如果你真的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又怎么会不希望我来找你?”朝暮愁眉紧锁,看起来更像是为柳氏操心的少主子。
“姐姐。”与锋顶着一只熊猫眼凑过来,目光清澈,神情与方才的沉郁完全不同,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他们在仙源时的情景。
然而,终究是不可能回去了。
朝暮踮起脚揉了揉与锋毛茸茸的脑袋:“锋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帮青青哥哥,十一重天淹了以后,只有常山柳氏派人来救,雪狐族许多族人才能保存下来。”与锋脸色暗了暗,声音也低了下去。
朝暮不知该如何安慰徒弟,抿唇沉默。
“我听闻暮去了凡间。”青青转移话题。
提到此事,朝暮表情骤然严肃,扭头环顾一遍四周,压低声音道:“进屋子再。”
青青察觉到不对,皱着眉对旁边吩咐了几句,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散开后,才带着朝暮和与锋进入侧殿。
朝暮将灰毛兔子放下来,摆到桌子上:“这是仙源神君。”
与锋眨了眨眼睛:“神君大人,原来是只丑兔子吗?”
“神君大人?”青青反应更加浮夸,眼角的阴阳怪气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神君大人纡尊降贵驾临常山,不知有何指教,莫非是专程来拆散哪对有情人的?”
朝暮愣住,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出乎了她的意料,茫然道:“你们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识。”
朝暮:……骗鬼呢。
“不过如果有神君大人坐镇,我们的胜算就大很多了。”与锋面无表情的建议道。
“不需要。”青青立即拒绝道:“生死存续皆是定数,我常山柳家之事,不劳神君出手。”
“本君早已不沾尘事……除非事关朝暮。”灰毛兔子腮边的白须子动了动,口吐人言道。
“我要的不是这件事。”朝暮神识扫了一遍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将凡间发生的事一一陈述,只略过了捡到雁雪的事。
话毕,手心一翻,已经凝成细叶的冰魄出现在众人面前。
朝暮看了一眼与锋:“等解决掉这里的问题,我就将冰魄还回天际雪崖。”
与锋呆呆的注视着那完全变了模样的冰魄,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良久,才摇头道:“它身上的冰雪之气已经消失,不再是冰魄,纵使回到十一重天,也治不了汪洋洪水,更不可能……让外公活过来。”
“雪老?”朝暮愕然,很快想起雪老是从冰雪中诞生的先天灵仙,如今冰魄被抢、冰雪消融,他存在的根基也就毁了。
“没有人能自如运用冰魄的力量,即便是外公也做不到。”与锋的目光从冰魄移到朝暮身上:“或许它与姐姐有缘,是姐姐命定的法宝。”
“雪狐一族依赖冰魄生存,我并不需要。”朝暮柔声道:“锋放心,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会想办法将它变成原来的模样,天际雪崖也会变回你记忆中的家乡。”
与锋浅棕色的眸子微微闪烁:“姐姐对谁都这么好吗?”
“怎么会!我洗劫别人藏宝库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朝暮声音戛然而止,又很快接上,笑着揉了揉与锋柔软的毛发:“因为锋叫我姐姐呀。”
与锋眼眶一红,就要往朝暮怀里扑,被青青微笑着抓住了后领,摁回椅子上。
“魔族可信吗?”
“魔族当然不可信,不过魔族的话倒不一定是假的。”朝暮答道。
青青点头:“如果凤万知早就与天外魔勾结,仙界众仙必不会放过他。”
“只可惜没人会信的。“与锋撇嘴:“而且现在外面虎视眈眈围了一群等着吃肉的恶狼,在这里才等了两日,眼睛就红的要滴血了,恐怕三日之后,就算天塌下来,他们都要先瓜分了柳家再。”
青青蹙眉:“主要是雁族和子夜露族棘手,其余散仙族不足为虑。”
“子夜露,夜一白不正是……”
“就是他领的兵。”青青冷笑:“夜一白跟雁衡阳私交甚好,他又看不惯我,自然是落井下石,巴不得常山覆灭。”
朝暮嘴角抽了抽:“一群修医道的大夫,也赶来凑这种热闹。”
“如果那两家能退兵就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白毛团子从朝暮袖子里拱出来,翻到桌上滚了几圈后,晃了晃白花花的脑袋,发出一道清亮的女声:“我可以去劝衡阳哥哥。”
朝暮眼疾手快的将这毛团子捞回去,脸上挤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雁雪被她按在袖子里不停挣扎,一会儿鼓出一个圆圆的布包。
青青似笑非笑的看着朝暮,将她厚如城墙的脸皮都看得心虚燥热起来,朝暮叹了一口气,将雁雪放回桌上。
“她是在凡间脱力掉到我院子里的,虽雁族于你们有深仇大恨,但雁雪却曾帮过我。”
“这是雁氏大姐?”与锋戳了戳白毛球的脑袋,语气恶劣道:“好蠢。”
“你才蠢呢!”雁雪瞪圆了眼睛,但是一想到与锋的家族都被雁峰带兵毁了,又没了脾气,声音低落下来,扁着嘴道:“其实衡阳哥哥也是无辜的,他是凤万知和姑姑的血脉,却不知道姑姑其实是被凤万知害死的,而且父亲……父亲也是被雁峰和凤万知的人联手杀的。”
朝暮皱眉:“怎么回事,你清楚?”
她只从异烛那里听到雁北将军的死讯,却不知罪魁祸首竟是凤万知,如果雁衡阳杀母仇人和杀父(义父)仇人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雁雪将自己偷听然后逃跑的事情了一遍,到最后已是带了哭腔:“我好不容易感应到衡阳哥哥的位置,可是灵力用光了就直接掉下去了,差点摔死呜呜。”
朝暮:“你运气不好,要是早来一时半刻,或许真能碰上雁衡阳。”
青青冷眼看向雁雪:“你是雁族人,现在外面围着的也是雁族兵甲,不论你们内部有什么矛盾,于柳氏而言,你都该死……”
青青顿了顿,又道:“看在暮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前提是,你要去劝退雁族。”
朝暮不言,以她的判断,如今这幅情形恐怕只有雁雪的话能让雁族人信几分,如果雁雪可以令雁氏倒戈,凤万知就离死期更近了一步。她此番回到仙界,便是想将那只肥凤凰踩成走地鸡,若不是他,自己也不用去那个灵气干涸的倒霉地方,还落下仙源许多课程。
如果丸时和接引知道她的想法,大约会感动的痛哭流涕,世界上竟会有这么勤学向上的好学生,仙界都快塌了,她还想着学习!
雁雪点头如啄米:“衡阳哥哥一定会相信我的!我现在还没法化形,过两日就能完全恢复了,届时我也会帮助常山抵御散仙之流,我很能的!”
入夜,月亮圆的像块没啃过的大饼。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月圆之日朝暮早就痛得死去活来了,现在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甚至可以一个人悄悄溜出常山。
朝暮瞧准了“夜”字大旗,混进扎寨的营帐之中,常山不容有失,她不能仅寄希望于雁雪服雁衡阳,在那之前,她准备争取一下某个无良大夫,毕竟那人虽然虽然没什么道德观念,但也还算讲理?
朝暮晕一个送酒的仆人,换上衣服走入主帐,一掀帘布,就差点被高速飞来的酒杯砸了一脸,她灵敏的闪身躲过,就听到一道醉醺醺的男声:
“酒……酒呢?我的酒呢?混账,怎么还不送酒过来……满、满上!”
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朝暮嫌弃的皱起眉头,看向主位上那语无伦次的清俊男子,银色长发随意铺散开,与脸颊上那两团酡红形成鲜明对比,他伏在案上,旁边全是翻倒的酒坛酒杯。
她明明记得夜一白是不饮酒的,怎么现在喝成这副鬼样子。
朝暮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一边,走到夜一白旁边俯身拍了拍他红彤彤的脸颊,声喊道:”夜仙友?夜一白?夜神医?蛇精病?你快醒醒。”
“唔……”夜一白哼哼唧唧,眼皮没掀开,爪子倒是先扬起来,赶苍蝇似的拍掉朝暮的手,口中反复喃喃道:“酒、酒……喝……朝暮……”
朝暮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将耳朵凑过去,谁料却被他挥舞的手臂拉入怀里,连同他自己一道栽倒在软榻一样的长条形主位上。
离得近了,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越发熏人,朝暮黑着脸爬起来,觉得跟个醉鬼话实在太为难自己,也懒得伺候,索性一屁股坐到侧边的副位上,葱白一样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空气中立刻凝结出一股水流,快准狠的浇到夜一白头上。
“哗啦——”
清俊男子头面皆湿,一个哆嗦睁开眼来,茫然的往四周望去,看到朝暮,奇怪的笑了一下,拿着一个空酒杯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你又来了,你怎么总是来,我不想看到你。”
朝暮:?
她来过很多次吗?
夜一白将酒杯凑到唇边,没有倒出酒来,脸色顿时苦恼,拉起她的衣袖,委委屈屈的道:“没了,没了,都没了。”
朝暮眼神逐渐关爱智障。
夜一白又突然伸出一只手,心翼翼的描摹着脸上的轮廓,声音中充满着思念和痛苦:“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不来看我,你可知道,我有多……”
“啪——”
朝暮一巴掌扇过去:“撒酒疯可不是你占人便宜的借口。”
夜一白呆住,目光清明了一些。
“醒了没?不醒的话我还可以再支援一耳光。”朝暮抱臂,冷声道。
脸颊上火辣辣的肿痛感直通大脑,夜一白混沌的思维瞬间清晰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朝暮,不敢置信的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朝暮:……倒也不必。
疼痛袭来,夜一白却是高兴的跟个傻子似的:
“朝暮,是你,真的是你对不对!”
“我没有做梦,你真的回来了!”
“朝暮,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你……”
“停!”朝暮掐断夜一白长篇大论的想法,沉声道:“夜一白,我是来跟你正事的。”
“什么事?”
“退兵。”
夜一白神情一滞,面上的喜色退了个干净:“你果然是来维护柳青青的,你可知道,他骗了你,他其实是个——”
“男人嘛。”朝暮接下夜一白的话。
“你知道还这般信任他?”
“这跟信任有什么关系,我的是你们围攻常山一事。”朝暮蹙眉:“难道你也是因为那没影子的宝物专程赶过来分一杯羹的?”
“自然不是。”
“那你是来旅游的吗?”
夜一白:“……我自有我的理由。”
朝暮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在仙源时,你跟青青和与锋三天两头就能掐起来。”
“那是因为有你。”
“你的意思是都怪我咯?”
夜一白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朝暮被他手足无措、卖力解释的模样逗的笑出声来,她盯着夜一白,许久才摇头道:“修医道的仙人不该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你可知自己是在助纣为虐?”
“柳青青就代表着正义吗?朝暮,你不要被偏爱蒙蔽了眼睛。”
朝暮凝眉:“你可知道凤万知与天外魔早有勾结?你们傻兮兮的听他差遣,回头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夜一白冷哼一声:“柳青青就是这么跟你的?造谣也不知个草稿,真是可笑,仙主身为仙界君王,怎么可能做出通敌的蠢事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朝暮气得瞪直了眼睛:“这是我下界后亲身经历所得,你不如去问问雁衡阳,看看他有没有趁人之危,变着法的来扰我清净。”
夜一白蹙眉:“你的可是真的?”
“你肯信了?”
夜一白青着脸,恶狠狠的道:“雁衡阳竟然瞒着我纠缠你!”
朝暮:……
了半天结果他只听进去雁衡阳骚扰自己这一句话吗?
夜一白仍是气愤不止:“怪不得他从凡间回来后便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只当他遇上了什么挫折,没想到他竟是一直在你身边,他明明知道我一直念着你,却一个字都没提到你的消息!”
“你念我做什么?”
夜一白身体一震,忽然流露出一抹悲伤的神色:“情劫之事,我都知道了,朝暮,你到现在也不肯原谅我吗?”
“渡情劫是一场银货两讫的公平买卖,谈不上原谅二字,至多就是离魂症一事你坑了我,如今也已经给了我解药,不必太过在意。”
“你既然肯原谅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到我身边!”夜一白双手“砰”的一下撑在案上,身体前倾,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痛苦。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朝暮是那样残酷的过去,让他失去了所有挽回对方的信心,平心而论,大约不会有哪个傻子会忍受那样一个害惨了自己的仇人,他也不知自己下凡后脑子里涂了什么浆糊,竟放着好端端一个眼前人不去珍惜,反倒是天天折腾些丹药毒物。
呵,真是犯贱。
巡逻的仙兵听见营帐中异样的动静,疑惑的走到门口,躬身请示道:“夜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