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成神(三合一肥章)
“主人, 我好难受……”
铜镜剧烈颤动着,发出金属的嗡鸣声,镜面上的景物也狂躁的灵力挤成了波纹状, 朝暮与牵魂镜主仆契约尚在, 能清晰的感知到牵魂镜承受的巨大压力,心跳也随之加剧,她狠狠吸了一口气, 勉强维持住镇静:
“镜子, 撑住。”
朝暮一边安抚一边双手结印,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镜身中, 形成一张巨网,压制幻境中青青狂暴的力量, 镜子缓缓平复下来。
朝暮松了一口气,凤万知尚在牵魂镜中,如果镜子出了意外,就不可能再困住这只走地鸡, 他若重见天日,不知要造下多少杀孽,即便神君亲自出手解决他,常山也会因大能斗法而毁于一旦, 山上无数柳氏子弟和生出灵智的常山柳均无法幸免。
幸好,幸好她制住——
朝暮正这样想着,异变陡生!
她手中倾泻而出的青光与幻境里青青身上的灵光竟融成一体, 灵力交织、不分你我,她震惊的看着那缓慢凝滞下来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暴涨的灵力光芒,诡异的感觉到无限亲近之意,而镜中飞涨的力量也猛扑向幻境结界, 急切的想突破所有阻碍去往朝暮身边。
这股青绿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盛,朝暮意识到不对,想收回手中的灵力,可那青光像是有生命一般,敏锐的察觉到她的退缩后,竟沿着沟通的灵桥溯源而上,反制住她的动作。
朝暮瞪大眼睛,她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自己和青青以及作为媒介的牵魂镜都被拴在一根绳上,只能任由那端的灵力不断激发,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撑破牵魂镜的极限,而自己则被那青光捆绑的严严实实,连动一根拇指都做不到。
越发扭曲的镜子里依稀能见到青青疯狂的面容,他跪在一片黑暗虚无中,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双唇蠕动,口中反复念着两个字:
“暮。”
与此同时,牵魂镜外,黑沉沉的天空阴云密布,入目皆是绚烂的灵光与猩红的血色。
无数仙兵与散仙斗成一团,空中散布着星辰一般的人点,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法宝与符阵频出,每隔一两息便有人惨叫着掉落云头,甚至直接湮灭成飞灰,方圆百里内成了焦土一片,火光一直蔓延到常山深处。
靠近牵魂镜的地方,则是聚集了所有修为高深的神仙,与锋两只雪白的利爪已经被染成暗红色,金黄的瞳孔杀意密布,阴气森森的盯着面前几人,声音嘶哑:“我活着,你们休想碰她。”
黑袍人猖狂大笑:“你不过只有一人,如今早就重伤在身,还能支持的了多久?”
雁峰也道:“狐狸,神君与仙主都被摄入镜中,至今也无动静,朝暮就更不可能逃出来了,虽然我也不舍得那样可遇不可求的美人,但是恐怕他们此刻都与仙主一道成了神器开锋的祭品,你还硬撑什么呢,不如与我等一同炼化牵魂镜,神君与仙主的力量不都是我们囊中之物了吗。”
另有几个修为深厚的神仙也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只不过千年的狐狸,纵使天资纵横,也不可能抵御的了这么多人的围攻,得到牵魂镜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黑袍人见与锋拒不投降,冷笑一声:“找死!”
话音刚落,隔空推出一掌,这凝聚了十成修为的一击掀起一阵阵气浪,直冲与锋面门而去,与锋拧眉,合爪准备硬接下这一掌。他身后就是牵魂镜,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出这面镜子,朝暮还在里面,绝不能让这些神仙炼化牵魂镜。
“老东西,你敢!”
雁雪助雁衡阳调息完毕,见到黑袍人的动作,不禁大怒,急忙飞身掠向与锋,比她更快的,则是雁衡阳的长剑。
“叮——”
掌锋与剑芒相撞,黑袍人喉头腥甜,一连后退十数步,咬牙切齿的盯着与锋身旁的雁衡阳:“少主,你可是仙主大人的血脉,如今和叛贼站在一起,是要背弃亲父吗!”
“他若是真当我是儿子,就不会杀害母亲和舅舅。”雁衡阳手执长剑,寒声道。
雁雪飞到二人身边,眸光晶亮的看着雁衡阳,欣喜道:“衡阳哥哥,你想通了?”
雁衡阳见到雁雪,面色柔和了一些:“辛苦你了,雪。”他着又将视线放回黑袍等人身上,冷着脸道:“他们出来之前,你们休想踏近一步。”
“那少主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黑袍人嗤笑:“我等今日必要炼化牵魂镜,一举登神!”
他着看向雁峰等人,厉声大喝道:“诸位,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几人当即身化流光,朝牵魂镜的方位疾射而去。
“成神?你们也配?”雁雪柳眉倒竖,面对越发恐怖的威压,脸上全无惧色,能与衡阳哥哥同生共死,她死而无憾。
两团光芒交汇在一处,汹涌的灵力波动将漫天仙人通通掀了个趔趄,灵光散去,牵魂镜下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与锋趴在地上,已经显出原形,一动不动不知生死,浑身雪白的皮毛都被粘稠的血渍粘连在一起,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雁雪也成了一只雁鸟,奄奄一息的窝在雁衡阳怀里,唯一还算清醒的雁衡阳单膝跪地,仅凭一柄残缺长剑支撑身体。
他们对面,则是同样重伤的黑袍雁峰等人。
柳初头带着中年人模样的柳家大长老姗姗来迟,见到如此惨象,脸色微变,慌忙跑到与锋身边:“与家公子,的将大长老喊来了,您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放、放心,他还没死。”雁衡阳忍着喉间血腥,勉强开口。
柳氏大长老原本还在镇守主家,听见柳初头报信这才赶来,他注视着半空中的牵魂镜,问道:“少主、神君与凤万知都在里头?”
“正是。”柳初头焦急道:“大长老,您快想想办法将他们都放出来吧,这儿许多神仙都想着要炼化神器,获得无上法力呢。”
大长老闻言,不赞同道:“凤万知还在镜中,怎能轻易放出。”
“那、那就把除了凤万知以外的人放出来啊。”柳初头着,竟从大长老面上看见一丝诡异的笑容,他忽然怔住,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雁衡阳拧眉,挥剑挡住大长老探向牵魂镜的手,冷声道:“你做什么?”
大长老瞧见半死不活的雁衡阳,轻蔑的哼了一声,长袖甩过,将雁衡阳连同柳初头一道击飞:“什么东西,也敢挡本长老的去路。”
“这可是神器啊……”他贪婪的目光粘在牵魂镜上,喟叹出声,手指颤抖着抚摸光滑的镜面,有了这样强大的宝物,他还做什么柳家长老,只要炼化镜中四人,他便是此后天地间新的神明!
“咔啦——”
一道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大长老还没从畅享未来的美梦中醒来,那被众人争抢不止的牵魂镜上竟出现了一道裂痕,这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大变多,很快便如同叶脉一般铺满了整面镜子。
“怎、怎么可能!”大长老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这可是神器啊,神器怎么会因为他摸了两下就碎了呢!
他混乱的大脑还未理清这其中的关联,下一秒,整个人都被铺天盖地的青光吞噬。
刺目的光芒向四面八方袭去,浓郁精纯的灵力使得在场所有神仙都心神一荡,恨不得立时盘膝坐下来修炼,但是神器的吸引力尤在,他们哪里舍得放过这万年不遇的良机,当下更是个个都红着眼死死的盯着青光所在的地方。
等到余波散去,视野清晰,几道人影渐渐浮现在众仙面前。
“是他们,他们又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又惊又怒的看着光芒中的几人。
“他们怎么又出来了!”
“神器呢!我的神器呢!”
“莫非牵魂镜困不住两位大能,已经破碎了?”
“来也是,神君大人与仙主大人是什么品阶的人物,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仙君炼制的法器困住,亏我等还在此处拼死拼活,呸,真是耽误时间。”
“早知道就去洗劫常山,柳家万年基业、法宝众多,就算从手指缝里漏些出来,也够普通仙人受用终身的了。”
“若是早一些炼化牵魂镜,或许他们就出不来了,……”
“我不管,神器定是还在他们身上,我要得到神器,我要白日成神!”
“你疯魔了不成,那可是神君和仙主,一万个你加在一起也揪不下人家一根头发。”
……
朝暮拼着灵力逆流的风险保全了镜子的元神,温养在丹田之中,但是牵魂镜却是被疯涨的灵力彻底碾碎了,失去幻境阻隔,她与青青身上的力量联系越发清晰此刻,她们面对面悬浮在空中,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青青仍旧陷在梦魇一般的痛苦中,神情疯狂而阴鸷,她体内潜藏的灵力被不断激发,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将自己的肉身也一并摧毁。
“青青!”
朝暮大声呼唤道,她眉间紧锁,内心更是百感交集,她当初受星轨仙君指令,助几个仙界世家子渡情劫,却唯独忘了青青。
她怎么能忘了呢。
朝暮在凡间见过那么多男人,还从未遇到像青青这样温柔善良又香喷喷的男子,少年人分不清喜爱与情爱,她只觉得养伤时的日子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她喜欢青青轻声细语的样子,喜欢他身上奇异的让人着迷的芳香,如果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余生,似乎也很快乐幸福。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当在养伤期间完成情劫中的爱,伤势痊愈后抽身离开,使青青在极端的悲痛中劫数圆满、回归仙界,可是她后悔了,她不忍心看到青青经受这样的苦痛,只希望让他在寿终正寝之时完成劫数。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绞尽脑汁一个字一个字写下了婚书,为了将情劫延迟几十年,她跪在星轨仙君身前,祈求获得与青青一世姻缘,可是,最终只等来了神君的封印。
朝暮忽然想起她飞升后再遇青青的场景,青青那样欣喜的模样,恐怕从未忘记凡间的事情,然而,自己却忘了。
青青明明睁着眼,可眸子里似乎空无一物,他沉浸在幻境之中,满心都是痛苦和绝望。
朝暮皱紧了眉,突然飞身往青青的方向掠去,在翻涌的灵力气旋中一把拥住了呆滞的青青,无序的灵气仿佛千万把锋利的刀刃,将朝暮浑身的肌肤都割出细细的口子,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却弯了唇角,用哼摇篮曲一样温柔的声音道:
“青青不怕,我在这里呀。”
男子漆黑的眼中缓缓浮出一丝光亮,视线住建委有了焦点,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来:
“暮,对不起,我可能要走了……”
朝暮瞳孔放大,惊慌道:“怎、怎么会,你不是清醒了吗,怎么可能还会出事,快、快把灵力收起来啊,快收起来啊——”
朝暮手足无措的扒拉着青青的衣褶,她想将那混乱的灵力理顺,却根本无从下手,急得眼眶发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凤鸣突然响起,从牵魂镜中一并被放出来的凤万知化成原形,赤红色的凤翎闪烁着耀眼的光华,他死死的盯着灵气漩涡中的青青,目中红光大盛:“原来,常山的宝物就是你,哈哈哈,上天开眼厚待于我,本尊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凤凰腾起羽翼,张着尖利的喙径直俯冲而下,直奔青青而去。
一旁的隋迩本就对这绿油油的场景忍了又忍,眼见冒出来一个不识相的凤万知,竟要干预草回归,怒气顿时上涌,连同满心的烦躁一道被勾连出来,黑着脸隔空将朝暮摄回,又对着那一青一红两团光芒狠狠拍下一爪,巨大的兔爪虚影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奔腾而下,周遭一应神仙纷纷软了腿,呼啦啦跪倒大片。
一个神仙喃喃道:“这、这就是神君的力量吗……”
众仙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之中,再无一人胆敢造次,那些原本还红着眼要抢神器的神仙更是将脑袋埋进了□□里,当差距太过悬殊的时候,连嫉妒或是憎恨的情绪都提不起来,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
凤万知见到那凌空飞来的虚影,竟是连逃也不算逃,他的眼里只有青光中的人,凭他万万年的修为和眼界,一眼便看出来这团光芒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的力量,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子体内,好在他年岁不懂得融会贯通,反倒因自身心绪起伏使得这力量失了控,这可是天赐良机,再不可能有下一次机会,如果能得到神的力量,他何惧隋迩!
银灰色的兔爪虚影将凤万知凤尾上的翎羽尽数折毁,然而凤万知仍旧不避不让,尖喙大张,竟是要直接将青青吞了。
隋迩敛眉,足尖微微点地,只一个呼吸,就掠至凤凰身侧,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凤凰的脖颈也随之被凌空扼住,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剧烈挣扎着发出尖利的嘶鸣。
“隋迩,你休想阻止本尊!”
凤万知厉声咆哮,羽翼寥寥的翅膀猛的扇动起来,冲天火光四溢而出,刺目的红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周边几个离得近的神仙立时就化作了飞灰。
隋迩不得不松了手,眉眼震动,倒没想到凤万知竟如此豁的出去,用心血浇灌凤凰焰火,这样燃烧真元的灵火即便逼退他,也会迅速消耗自身的生命力,不用十息的功夫,天地间最后一只纯种凤凰就会湮灭于火焰之中。
不对。
隋迩忽而想起来什么,面色陡然一变。
他竟忘了,凤凰是浴火重生的仙禽。
漫天红光之中,凤万知凋零的翎羽迅速变得丰满起来,一阵清越的凤鸣中,凤凰喙口大张,迫不及待的将包裹在青光中的男子吞吃入腹。
朝暮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耳畔所有声音都在这一瞬间归于死寂,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只赤红的凤凰。
“凤万知,我要你死!”朝暮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话音未落,便将身体化成一道湛青色的流光,没入红光之中。
凤万知吞了青青,眼下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见到朝暮,不由得狞笑:“丫头,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完这话,两翼扇动,正要让这棵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尾巴草尝尝被凤凰真火活活烧死的感觉,身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青光,由腹部蔓延至每一片翎羽,从五脏六腑开始,所有血肉都被这骇人的力量一点点腐蚀殆尽,甚至于神魂真身都完全逃不出去。
凤万知绝望的嘶吼着,凤鸣声凄厉无比,却毫无用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掏空一切,仅剩下一层炙烤的酥脆无比的表皮,也逐渐开裂、崩碎……
与此同时,朝暮只觉得一道极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呼唤着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化成原形,一株草悬浮在半空中,正是那凡间马路边随便一脚就能踩折几根的杂草模样,普通的似乎任何人都有贬低她的资本。
而此刻,诸天仙神,无一人敢轻视这棵草。
凤万知毁灭的肉身中,无数碧色争先恐后飞出,乳燕归巢一般,化成千万缕青光直直汇入狗尾草中,纤细修长的草叶舒展开来,露出里头毛茸茸的一簇狗尾花,清香盈满整片天空,嗅一口只觉得玄妙无比,竟给人一种顿悟之感。
漫天阴云随之消散,日月一同出现在天际,辉映出无比璀璨的霞光,这霞光绵延至诸天万界,下至地府阴狱,上至三十三重天,所有生灵均有所感,齐齐往天际瑞霞望去。
那一株碧玉般的草轻轻颤了颤,施放出一阵令人窒息的威压,众仙纷纷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样恐怖的威压,连魂魄本源都随之激荡不已,即便是仙主,也做不到其千分之一。
一道青光闪过,草身化成人形,比之从前更为清艳的容貌,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朝暮神君——”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朝暮幽绿色的瞳目眯了眯,视线在下方跪成一片的仙人身上扫过,不辨喜怒。
隋迩飞至狗尾草身旁,眉眼含笑,他等待了亿万年,终于迎回了他的草,语调不免有些激动:“你想起来了?”
朝暮瞥了他一眼,并不理睬,这只兔子将她坑的不轻,她此刻不踩他两脚或是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已是用了最大的自制力。
朝暮轻轻抬手,三点灵光将重伤的与锋、雁衡阳、雁雪托起,不消片刻,三人就从频死状态回转过来。
与锋茫然的看着周边跪倒的仙人,视线顺着他们磕头的方向望去,瞧见朝暮后面色大喜:“姐姐,姐姐你没事吗,真是太好了!”
雁衡阳却是敏锐的察觉到朝暮身上异乎寻常的气势,他是三人里伤的最轻的,方才昏昏沉沉沉之际,倒也感知到外界的一些景象,顿时沉默不语。
他从未想过,朝暮这样一棵狗尾巴草,有朝一日竟会成为高不可攀的神君,亦或是,她本来就是神君转世。
朝暮朝徒弟笑了笑,绝美的面容使得与锋呆怔了片刻,双颊飞上两团薄红,一直红到耳根里。
朝暮却是收回了目光,扫向其他人,葱白一样的食指抵在红唇上,轻笑:“那么,有些账该算算了。”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自云端坠下,跌入尘土之中,白莲自以为藏的严实,却不料这么容易就被揪了出来,不禁惊惧不已,也顾不上满身脏污的血泥,抬头就要看向朝暮,眼帘却被两团放大的黑影占据。
“砰砰——”
黑袍人和雁峰一同被丢下,砸在白莲身上,三人如同老鼠一般胡乱窜动,又毫无形象的拱成一团,推搡之际,雁峰忽而一脚踢开白莲和黑袍,探出头讨好道:
“朝暮神君,在下是受人蛊惑才犯下大错,求神君开恩啊!”
他这般高声了一句,却被黑袍人猛的揪住了领子冷笑:“大公子想将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未免太过无情了吧,雁北可是你亲手杀死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拿着天外魔赠与的毒剑,缩在雁北身后,趁他不备……”
“住嘴!”雁峰气急败坏的推开黑袍人,辩解道:“那是我亲生父亲,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毒手,根本是你,对!就是你!是你杀了我父亲,又晕了我,逼迫我替你们做事!”
白莲注视着这个自己曾无限向往的世家公子,心中一片荒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现出来,这样的男人,果真值得她费尽心思攀附吗,即便他是世家贵胄又如何,危难之际只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如今又千方百计的推脱责任保全自己,她这般艰辛,最后得到了什么?
“她,还有她!”雁峰忽而一巴掌扇在白莲木讷的脸上,恶狠狠道:“都是这个贱人勾/引我,教唆我来找常山柳氏的麻烦,靠着那点不知廉耻的床上功夫来拴住本公子,我呸,下贱坯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白莲眸光微动,阴森森的觑了雁峰一眼,十指指甲猛的暴涨,瞬间锁住雁峰的咽喉,骑在他身上使劲掐了下去:“我是什么身份?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如今却问我是什么身份,雁峰,你怎么就如此无能,我真是瞎了眼,看中你这个废物!”
雁峰眼白直翻,口中反复呜咽着“贱人”二字,手脚不住的挣扎,忽然一个猛蹬,踹中白莲腹,将人踢飞,自己立即站起来,朝她身上啐了一口:“下界来的妖精,真当自己是正经神仙了?还清白,清白能值几钱银子?”
朝暮坐在云头,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向这狗咬狗的一幕。
雁峰与白莲又扭在一起,黑袍人却是独善其身,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不时往天上瞟去。
一阵微风吹过,那地上的黑袍随风而逝,竟是乘着这缕风逃遁了出去。
朝暮轻轻哼了一下,天边倏然响起一道炸裂声,众仙举目望去,只见到一点元神精光的湮灭,随后则是簌簌落下的尸块和碎肉,似乎还有飘飞的黑色袍布。
“竟是神魂具灭,连投胎的机会也不给了。”
一个神仙喃喃道,其余人纷纷低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浑身都在瑟缩发颤。
雁峰和白莲也不了,呆滞的看着天上掉落的血肉,半晌回不过神来,人死有轮回,仙灭亦入轮回,但若是连魂魄都催散了,那便是彻底归于虚无,对于历经劫难只求长生的仙人来,这样完全的死亡是最可怕的事情。
因此,不论是仙界还是凡间,对于杀人断魂之事向来是讳莫如深,或者是谴责为“邪魔外道”,没有一个“正道”首领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这样的刑罚,仙主治理天地万万年,也从未干过这种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雁峰咽了一口口水,几乎是哭着哀求道:“朝暮神君,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只是受人蒙骗,我没干过什么坏事,都是他们逼我的。”
雁雪瞪眼:“你杀害父亲,带兵围攻天际雪崖和常山,也是别人逼的吗?”
听到这阵熟悉的女声,雁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止不住的道:“妹,妹你替我好话吧,我是你亲哥哥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雁雪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竟不知母亲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他根本不配和自己拥有同样的血脉。
朝暮听两人交谈完,这才淡淡开口:“围攻常山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仙主、不,凤万知的意思!”雁峰忙不迭的接过话来,极尽谄媚:“那胖凤凰自食恶果,倒是便宜了他,朝暮神君若是心中有恨,不如将他的污名劣迹刻在石头上,让天下人唾弃万万年。”
朝暮道:“我为何要做这种麻烦事?”
雁峰一愣,以为朝暮是嫌弃不够解恨,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想再两个恶毒的法子,却被白莲抢了话头。
白莲抬头直视朝暮,嗤笑道:“你真是可怜,事到如今还念着常山,你可知在你被困于牵魂镜时,常山大长老可是心心念念炼化了你?”
“与我何干?”朝暮面无表情道:“柳氏于我不过陌生人,我只是为了青青一人,想替他守住这座山脉罢了。”
“你的好听,难道你真不计较这些柳家子弟?你落难时他们都龟缩在山里头,全然没有替你出头的意思,你现在心里一定恨透了吧,然后还要装出一副大度样子,道貌岸然,真是可怜至极哈哈哈。”
“我只为青青而来。”
朝暮着忽然没了兴致,青青和镜子的元神都被她保存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何必跟两个死人费口舌。
朝暮手指轻抬,指尖涌出两团灵光。
白莲猛的睁大了眼睛:“你想杀了我们,像对待黑袍那样碾碎我们的魂魄?你凭什么?你不过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凭什么夺走我们的生机,你如此恶毒,有什么脸面被称为神君?你不配!”
“你一边我道貌岸然,一边又不让我随心所欲,不觉得自相矛盾吗?至于凭什么……”朝暮扬起嘴角,忽而站起身来,视线从远处无尽的山河收束至眼前跪成一片的神仙,冷冷开口:
“天地万物、世间生灵,无不是由本君神躯所化,而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只不过是靠着我的力量才有幸存活在这世上,我既创造你们,也可随时毁灭你们,若有不甘,先败我。”
她不再犹豫,灵光飞泄而下,径直将二人吞没,肉身瞬间便化成了飞灰,只剩下神魂在光芒中一点点炙烤,惨叫着走向终结。
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众仙头埋的更低,又齐齐高呼了一声“神君英明”,语气中满是敬畏。
朝暮目光在这些强盗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的道:“仙人的资质来得好像太容易了些,连你们这样的都能飞升成仙。”
众人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放心,我没空杀那么多人。”
众人拍拍胸脯,剧烈跳动的心脏缓和下来,一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模样,正当他们准备再齐齐喊一句谢、道一声贺,然后继续做自己悠悠哉哉的神仙时,一片青光陡然泄下,将来秋风的散仙们笼罩在一起,不过眨眼之间,所有人都退回原形、修为尽失,地上一群各种各样的动物,从狮子老虎到蛇虫鼠蚁,均是面面相觑、状若痴呆。
朝暮轻笑:“你们惹了我,也想全身而退?”
于是满地的飞禽走兽都迅速散去,往各个方向玩命奔逃,朝暮只当没看见,淡定的飞下云头,往常山深处行去,她所走过的每一步,荒芜均被绿茵覆盖,尸骨掩埋于鲜花之下,周边的伤患随之痊愈,纷纷伏在地上,感恩神明的恩赐。
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与青青重逢的地方,手心开,露出一枚纯白的元神。
与镜子不同,青青几乎被凤万知的灵力和她的神力完全摧毁,她能保留下元神已是奇迹,至于修为和记忆碎片,早就湮灭无存。她身为神明,可以赋予元神新的肉身,却不能找回他的记忆,如此重生的青青,便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记不得了也好。”朝暮喃喃道。
她指尖轻轻一点,化出一株柳木,手心里的元神受这无比契合的肉身所感,绕着她转了一圈,而后缓缓没入柳树之中。
隋迩站在她身侧,对于朝暮冷淡的态度,他有些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早就发现了吧。”朝暮忽然道。
隋迩抿唇,点了点头:“你在凡间时,被他身上溢出的神力所惑,可你那时尚未铸就仙骨,凡草肉身根本无法容纳这样庞大的力量。”
“所以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又敛去了他外溢的神力?”
“是。”隋迩的声音没了往日里的从容,语气中满是忐忑,半晌,才纠结着补充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难过。”
朝暮叹了一口气,没有话。
经过亿万年的修养,她借凡草化形再生,寄存在天地间的神力为了迎接她的归来现于人世,却不知为何藏进了青青体内。
若没有这神力,她不会被青青吸引,想出推迟情劫的馊主意;若她没有写下婚书,青青的情劫能顺利完成,或许他就不至于对她念念不忘,甚至用秘法化成女身来接近她;若她没有收回天际雪崖的一部分力量,引动青青体内神力,凤万知就不会把心思到常山至宝上,青青也不至于在牵魂镜里失控,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总归,是她害了他。
朝暮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柳木,再过百来年,青青就能化形重生,拥有崭新的人生。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手掌一摊,召出一朵毛茸茸的狗尾巴花来。
“我曾经过要将自己的花送给你这个好姐妹,只可惜,你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朝暮想起往事,不由得眉眼弯弯,嘴角也露出一抹嗔怒的笑:“不过啊,我不喜欢食言,喏,这是我开出来的第一朵花,便宜你了。”
隋迩酸溜溜的看着那朵狗尾花化成一枚印记落到柳树枝丫上,有了草的祝福,他必然能平平安安走到寿元尽头。
他果然最讨厌这个叫青青的,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凡间还是仙界、死了还是活着,都让他恨得牙痒痒。
柳初头瑟缩着站在远处,见朝暮看向他,才心翼翼的凑过来,低着头道:“见过两位神君。”
“你那一堆分/身呢?”朝暮好奇道。
柳初头挠头:“他们去照顾那个叫雾霓的仙子了,我放心不下少主,想来看看。”
朝暮指着面前的柳木,道:“你家少主在这儿,若你有心,可在此处守着他,百年后他便会化形归来。”
柳初头大喜,高兴的不知怎么做才好,结结巴巴的放了一堆彩虹屁,最后在隋迩冷漠的眼神下,才千恩万谢的退开。
一直跟在朝暮身后的与锋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他走到朝暮另一侧,浅棕色的瞳子里泛起丝丝涟漪:“姐姐,我以后还能叫你姐姐吗?”
朝暮忍笑:“你不叫姐姐难不成叫奶奶吗?唔……要是按年龄算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要。”与锋拉住朝暮的胳膊,内心欣喜不已,姐姐还是那个姐姐,并不会因为神君的身份而疏远于他。
他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又道:“神君都是神出鬼没、避世而居的大能,可若是这样,锋就找不到了,姐姐能告诉我今后要住什么地方吗,或者可以带上锋吗?”
“不可。”隋迩黑了脸,他竟忘了还有这些个烦人精。
与锋探过脑袋,毫不畏惧的看了一眼隋迩,眼睛一眨就涌出几分湿意:“仙源神君是不高兴了吗?可是锋没有做什么啊,锋只是舍不得姐姐,如果姐姐不见了锋会哭的。”
到后面,已是带了哭腔。
朝暮不忍心的摸了摸与锋的脑袋,笑道:“你见过几个神君,怎么就觉得神君非要避世了,我在仙源的学业还未完成,怎么可能往别处去。”
此话一出,连隋迩也吃了一惊,与锋更是奇怪道:“姐姐都成神了,还念什么书?就连锋都翘了好多课……哎哟!”
朝暮弹了弹与锋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不求上进还得意起来了?翘课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与锋恹恹的垂下头,朝暮缓了神色,道:“还有一事,天际雪崖至今仍是洪水滔天,我答应过你会将冰魄还回去。”
与锋一怔,内心陡然酸涩起来。
隋迩蹙眉,不赞同道:“你才归位,神力尚未稳定,怎能急着剥离力量。”
“我如今已不是神界的神草。”朝暮看向自己的手:“凡草之身,要凝炼成神躯还不知得多少岁月,要那么多力量做什么,我勤快一些修炼也就回来了。”
她抬头对上隋迩沉沉的眼睛,忽而笑道:“你这般紧张我做什么,当初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化形失败,沦落到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