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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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刚得没错,台上的邵国章现在看起来一副精明的商人模样,可十年前,他不过是一个从烂人区出来的工青年。

    十年前年前正是兰城开发的黄金时期,邵国章没文化没学历,只有一身的力气。

    他先是在工地工,因为头脑聪明又仗义,后来便有一众兄弟跟着他,成了一个的包工头。

    干着力气活,年轻,身体壮,倒也不觉得累。

    就是在那时候,他碰上还没瞎的瞎子。

    瞎子名叫林未济,据他师父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师父占了一卦,正是六十四卦的倒数第二卦,水火未济,师父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皱了皱眉,依照卦名就叫他未济,姓便跟了自己。

    林未济生得漂亮,看谁都笑。

    邵国章遇到他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岁,眼睛还没瞎,瞪着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看着邵国章。

    他十五年来第一次流泪。

    因为他师父走了。

    .

    瞎子用手抚摸着邵国章没有接走的手表表盘,表盘上有一条很深的划痕,横亘表盘。

    是他和邵国章吵架的时候,邵国章把表扔到地上砸出来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邵国章要结婚,和别的女人。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往事如风,瞎子心情早已经平静,只是嘴角的一抹笑,有淡淡的苦涩味道。

    三年了,他们终究又遇到了。

    蒋维涛把邵国章找回去后,一直坐立难安,他看着邵国章在台上滔滔不绝、谈笑风生,更不能把眼前这个人和门口那个满是怒气要动手的人联想在一起。

    他越听越听不下去,索性离开讲堂,信步向校园外走去。

    他来这所学校三年了,大二的时候,门口多了一个算命的。

    没人赶那瞎子走,他生意也惨淡,只有偶尔有学生去抱着玩笑的心里试试,他都是笑。

    蒋维涛是个坚决反对封建迷信的青年,对此甚是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招揽顾客的方法,几次听同学起也不以为意。

    直到今天真正近距离接触,倒觉得他的笑不像是装的。

    他笑得干干净净。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校门口,蒋维涛想,反正都走到这了,出去看看也无妨。

    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走了出去。

    正好看到瞎子站着,在缓慢地摸着收拾摊子。把自己刚刚坐的马扎弯腰合上。

    蒋维涛快步走了过去,停在瞎子面前,但并不话。

    主要是不知道该些什么。

    瞎子动作顿了顿,随后又继续收起摆在马扎前面的一张防水的纸,那上面写着算卦两个字。

    “已经收摊了,同学想算卦明天再来吧。”

    “我不算卦。”

    瞎子又顿了顿,他弯着腰,从蒋维涛的角度看下去,他是个又温顺又温柔的样子。

    “刚刚,谢谢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蒋维涛话硬邦邦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极了。

    他是学生会主席,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可以充满激情。但在私下里,他是一个懒散而随性的人。

    瞎子的嘴很,一笑起来弯弯的向上翘:“我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特别好使,我听出了你的声音。”

    “哦。”

    瞎子已经将他的马扎、准备给顾客做的马扎,以及写着“算卦”两个字的白纸都放进了一个大袋子里,拎着就要走。

    蒋维涛还是立在他面前,没动也没走,见瞎子要离开,也没有阻止。

    瞎子都已经拿着导盲棍迈出了一步,没听到他跟上来或是离开的声音,想了想,还是回头一句:“同学,你不走吗?”

    “嗯?嗯。”蒋维涛着,倒是动了腿,“走。”

    走了两步,却又不走了。

    因为他步子大,只两步就走到瞎子前面去了。

    他站在瞎子前面,看他。

    瞎子好像知道了什么,也停了下来,并不急着问他干什么,而是静静地立着,等他话。

    蒋维涛想“别骗人了。”又觉得语气不是很好,像是要和别人架。

    他们就这样在校门口前面立着,忽然,瞎子伸手拉着蒋维涛一个后退,一辆黑色轿车从校门里呼啸而出。

    由于一只手上有袋子,另一只手上还有导盲棍,瞎子的手和脚就都不太利索。

    他一个磕绊,仰头倒了下去,因为他手狠狠地抓着蒋维涛,所以蒋维涛也摔了下去,正倒在他的上方。

    在瞎子脑袋堪堪碰到水泥地面的时候,蒋维涛猛地拉着他向右翻滚,把自己当成了肉垫,垫在瞎子下面。

    “唔。”瞎子本以为自己的脑袋在劫难逃,结果身体来了个360度翻转,一点事都没有,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蒋维涛虽是以身做肉垫,但是肩膀先着地,除了膀子有点疼之外,脑袋也是没有大问题的。

    为了防止瞎子被撞,蒋维涛反手握住瞎子的胳膊,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瞎子嘴巴微张,眼睛依旧如描如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疑惑。

    他要是能看到该多好。

    蒋维涛想。

    瞎子好像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现状,想伸手去摸翻滚中遗落在地上的导盲杖,然而由于蒋维涛抱得太紧,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捆线索束缚住的凡人,无力动弹。

    “同学,我压着你,你不难受吗?”

    “不难受。”蒋维涛真诚地。

    瞎子不知道该什么了。

    蒋维涛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收回手,瞎子觉得捆仙锁解开了,刚想动弹,就被一股大力掀翻,从蒋维涛身上翻滚到旁边,转换成了坐在水泥路上的坐姿。

    瞎子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还要保护自己不磕到地面吗,怎么忽然间就把他甩了出去。

    变脸如同龙卷风。

    蒋维涛也是个懵懵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瞎子抱在怀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把他扔了出去。

    他自己站了起来,思考了三秒钟。

    蒋维涛向来是个边思考边做事的人,在思考的同时还把导盲杖捡了回来,顺便把瞎子拎的袋子整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好像就是为了要躲避看到瞎子似的。

    做完这些,他不得已,又去面对瞎子了。

    幸好这是放假时间,不旅游或回家的学生也都在春秋大讲堂里听邵国章讲座,校门口几乎没什么学生。

    不然学生会主席和校门口算命的抱到一起,怎么也算是校园的一个大新闻。

    他慢慢吞吞地走到瞎子面前,伸出一只手,:“我拉你起来。”

    瞎子倒不是起不来,就是有点懵,他伸出了一只手。

    蒋维涛的手上用力,瞎子顺势而起,因为没有导盲杖,不好随意动弹,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蒋维涛又把导盲杖和袋子递给瞎子。

    瞎子接过后:“谢谢你,同学。”

    蒋维涛收回手,又是双手插兜的状态:“不客气。”

    瞎子冲他笑笑点点头,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导盲杖,是个要走的姿势。

    其实他并没有对准蒋维涛笑,是有些偏过头的,拿侧脸对着蒋维涛。

    “等一下。”

    蒋维涛叫住瞎子,到他后面,弯腰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把他坐在地上蹭到的灰排掉。

    瞎子一动不动,等蒋维涛昨晚对他:“谢谢同……”

    以他一手拿大袋子,一手拿导盲杖来看,确实没有空出来的手做这件事。

    瞎子话还没完,就被蒋维涛断:“你叫谁都是同学吗?”

    “呃,学校门口叫同学方便些。”

    “我叫蒋维涛。”

    “蒋维涛。”瞎子声重复了一下,眼角都是笑意。

    “谢谢你,蒋维涛。”

    “嗯。”蒋维涛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依旧是个双手插兜,懒懒散散的姿势。

    丝毫不提瞎子拽住自己,免使自己被车撞的事。

    “唉,和你件事。”

    瞎子一愣,他能有什么和自己的?但还是含笑回道:“你。”

    “你这么年轻,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在学校门口宣传封建迷信。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这段话又长,又前后不搭,风马牛不相及。

    蒋维涛是一腔好意,就是出来不太好听。其实这已经是“你不要骗人了”的进化版。

    瞎子选择性地忽略了前面那句,只:“我住得很近的,自己走回去就好。”

    蒋维涛却不大乐意:“我问你住哪?”

    瞎子一愣一愣的,这是要劫还是要听?

    还是好脾气地道:“我住学府家园,很近的,不用送。”

    不等瞎子完,蒋维涛已经迈出了步子,走到瞎子前面去了。

    瞎子不明所以,只好住着导盲杖一点一点地走。

    蒋维涛步子大,三步一歇地走着,堪堪和瞎子保持一步的距离,他在前,瞎子在后。

    学府家园就在兰城大学旁边,十几分钟的时间,瞎子就到了自己的家,是很多区都有的半地下的出租房。

    他停在门口,对蒋维涛:“同……蒋维涛,我到家了。谢谢你。”

    “你除了‘谢谢’不会别的吗?”

    “啊?”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传播封建迷.信了。”

    完,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瞎子被这个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的青年逗笑了。

    姜桐和吴刚,终于结束了讲座,可以离开春秋大讲堂。

    他出去为班级的同学买了可爱多,在同学们“班长真可爱”的魔音绕耳下领取完毕。

    最后剩了两支,吴刚:“买多了,怎么剩两个。”

    姜桐淡定地剥去其中一个的皮,淡定地道:“没买多,这两支是我的。”

    “哟,姜鹏不在,胆子这么大,敢吃两支,不怕吃坏肚子了?”

    姜桐闭眼摇头表示不怕。

    吴刚:“兄弟,你睁眼看看。”

    “什么?”姜桐睁了眼,赫然见姜鹏正在他的面前,一双狭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姜桐赶忙把两双拿了可爱多的手背在身后,用开心掩盖心虚,道: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