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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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百年前,因着反目成仇的师父徽州人许国,汤显祖连带着恨上了徽州,吟出的“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本想是埋汰徽州发表自己内心的抑郁,却没想到他的一句牢骚,让徽州因此美名远扬。

    哪怕是误解,这也是一个美丽的误解。

    冬季的徽州仍是烟雨濛濛的,白烟绕在群山间,墨色的群山底下是落了皑皑白雪的青瓦和马头墙,水雾浮在清池上,装点的清池都似仙境的瑶池。

    临近春节,徽州的人却没变少。平山村经商的多,到了过年,不论多远,都要归家。

    等待看见那村口古老的牌坊,羁旅的客人们知道,有地方可以落脚了,而外出的游子们知道,家,到了。

    “你哥和徊仔哥到哪里了啊?要不要个电话问问?”汪阿婆系着围裙站在灶旁,拿着擀面杖正在碾芝麻,她要做徽墨酥,这是平山村过年的传统。

    阿湾抓了块汪阿婆已经做好的冻米糖放到嘴里咯兹咯兹嚼着,“不用吧?昨天老鱼跟我讲他们中午之前一定会到的,阿婆不要着急啦!”

    “你姑和你舅去南里叶家了?”

    “嗯。”阿湾百无聊赖地看着他阿婆碾芝麻,“阿婆还要我帮你啊?”

    “不用。”汪阿婆抬起胳膊拿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阿湾让汪阿婆歇歇,“我力气大,碾得快。”

    “行,那你来碾。”汪阿婆放下擀面杖,坐到一旁的马扎上歇息,“上次你阿公从吴老头家拎的熏猪腿你爸他们带去南里亲家了吗?”

    “带了,带了两只。”

    酒生意就在过年期间是旺季,往年汪仪和叶林基本上都是初三才回平山村,汪阿婆不晓得今年汪仪为什么要回来过除夕了,带陶徊一块。

    汪阿婆看着阿湾熟练碾芝麻的动作,有些走神,她是疑惑的,陶徊过年不回广州的吗?陶奶奶不在了,广州不是还有他爸爸吗?

    “阿婆?阿婆!”

    汪阿婆被阿湾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唤唤回了神,“碾好了?”她起身,指挥阿湾把碾好的芝麻和面粉、白糖、油混在一起搅拌。

    “你哥让买的肉馅都在敬贤堂的厨房里,他不是要做蛋饺吗?回来了之后你帮你哥弄行李,让他直接去厨房吧。”

    “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呢!肯定来得及做。”阿湾搅着面糊糊,一边搅,一边。

    汪阿婆担心,“你得留时间吧?万一做的慢呢?蛋饺要分好几家呢,李婶他们家,吴老头他们家,都要送吧?”

    过年在汪阿婆看来是一个值得好好准备且要仔细准备的事儿,她做了一辈子农村妇人,算得上做主的除了生孩子,就是每年过年的年夜饭。

    “阿湾呐,我问你啊,你徊仔哥这次不回广州你知道为什么吗?”汪阿婆装作无意地问,她从缸里拿了模具来,下一步是压模。

    阿湾一个激灵,他知道为什么,也是前几天刚知道的,他是主动问的陶徊,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一起回家过年,这不是一家人才干的事儿吗?

    陶徊回答的很直白,“我和你哥在一起了,所以汪姨喊我们一起回去过年。”

    阿湾得到确定的回复之后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告诉陶徊他绝不会出卖他和老鱼,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没关系的,”陶徊听到他紧张兮兮发誓的声音,笑了,“告诉其他人也没关系的。”

    阿湾大惊失色,“那可不能!我坚决做你们坚强、牢固的保护伞!”

    然后他就去向汪鸿里报告了,不嫌事儿大的阿湾抱着给他哥添堵的想法,他哥和陶徊黏糊了那么多年了都,怎么就不吵架呢?在他看来,两人总是和和谐谐的,这太没劲了!

    “徊仔哥想泄露你们情感机密!”阿湾贼贼道,“我今儿问徊仔哥的,他你俩在一起的事情可以告诉别人!”

    “?!你怎么知道我俩事的?”汪鸿里震惊的是阿湾竟然知道他和陶徊在一起的事。

    “你当我傻啊!我再蠢也不会以为你俩十几岁的时候拉手、长大以后缠在一起睡觉是单纯的哥俩好吧?”

    “!我俩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拉手了?”汪鸿里死都想不起来怎么在阿湾面前露馅的。

    “切,你还真是鱼脑袋啊老鱼!”阿湾不屑,“去看菊豆的回村路上,我可都看见的清清楚楚,当年不晓得咋回事儿,现在能不知道吗?”

    “你火眼金睛啊!”汪鸿里语塞了半天,才吐出这一句。

    “嘿嘿嘿那是!哎哎哎,老鱼你听清我前面什么了吗?我徊仔哥想泄露你们情感机密!他跟我可以把你俩的事告诉别人!你瞧瞧!他叛变了!”阿湾得意洋洋道。

    “告诉就告诉呗,挺好,你姑也知道。”汪鸿里云淡风轻。

    “啊啊啊啊?”这回轮到阿湾震惊了。

    他姑知道,但不晓得阿婆知不知道,阿湾装着没听见阿婆问他的话,闭着嘴,万一阿婆不知道,而他了,这个年岂不是真的成了红火年,噼里啪啦的,还自带怒火声效的。

    “是不是孩子在广州膈应呀?”汪阿婆见阿湾没回她,自言自语。

    阿湾估计的没错,汪鸿里和陶徊还真在中午之前到了。

    进门时带进来的冷气,好家伙,生生地向阿湾身上扑,把他冻得鼻涕都流下来了,“回来啦!老鱼!徊仔哥!”

    陶徊笑盈盈地递给阿湾一个红包,“过年好,阿湾。”

    “啊!徊仔哥,这……我能收吗?”阿湾犹豫着,悄摸摸地瞄了厨房一眼,他阿婆正好闻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迎接,“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阿湾,徊仔的红包不能收。”

    “阿湾收啊,家里人的红包一定要收!”汪鸿里搂着阿湾的肩膀,“结实了嘛,看来是为吸引女孩子好好健身去了。”

    汪阿婆在听见家里人的时候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熊孩子,天天就知道嘴上的马虎眼。

    “阿婆。”陶徊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汪阿婆,“科室发的年货,我们没怎么细看,大概是香肠和咸肉,应该还有酱鸭。”

    “真是谢谢了,这些东西你跟鱼仔放在家吃诶!”可怜的阿婆,根本没发现自己自动地把俩人也归为一家人了。

    “平时中午在食堂吃的多,晚上也不怎么吃咸货,就带来了。”汪鸿里解释。

    “啊哟,鱼仔啊,你不是要大展身手做蛋饺的吗?东西都给你买来了,放在敬贤堂的厨房里,花生开心果啊都在桌子上,徊仔你自己拿着吃哦!”汪阿婆完,就匆匆又去做徽墨酥了。

    盼春还维持着以前的样子,只是黄花梨木床上的帐子被汪阿婆换了新的。

    阿湾跟陶徊拖着行李箱放进去,放完才意识到有个问题,他拉着手中汪鸿里的行李箱,看着陶徊坦然自若完全把盼春当作自己家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挣扎,“徊仔哥……你晚上……住盼春?”

    “嗯啊,仁礼堂没有扫,住不了人的。”陶徊眼睛清清澈澈,没受一丁点坏东西想法的荼毒。

    “哦……”阿湾点点头,“哈哈哈,敬贤堂这么多房间,要不要我跟我爸给你开一间?毕竟两个人挤着睡不好睡嘛哈哈哈——”个头!

    瞧见陶徊渐渐变得危险的笑意,阿湾是再不敢嘴贱了,“哈哈哈!我去帮阿婆去!走了走了!”

    汪鸿里洗了手,了四五个鸡蛋,加了一点点盐,攉好肉馅之后,从冰箱里拿出汪阿婆告诉他可以用的猪油,用勺子挖了点在平锅里。

    “要我帮忙吗?”陶徊脱了外套进厨房,问道。

    “好啊,帮我放肉馅。”汪鸿里见锅热了,勺子舀了一勺鸡蛋液滑进锅里。

    平锅上的蛋液沾了油滋滋作响,蛋饼边缘微微变色,“好了,放肉。”于是陶徊就放肉,两人配合的很好,一起下厨是他们在家常做的,虽然陶徊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谁君子要远庖厨呢?

    “以后过年,我都可以帮阿婆做菜了,阿婆之前还要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妈和舅妈,那可不大靠谱。”汪鸿里一边做一边和陶徊聊天,“我妈是压根做不好菜,舅妈做的菜太咸,如果阿婆把年夜饭大权交给了我,你年年和我一起回来过年好吗?”

    “好。”

    简单的一个好字,就像一个坚定的承诺。

    汪仪和汪力终于在年夜饭之前赶回来了。

    “怎么去南里去那么久啊!”汪阿婆在八仙桌上放好最后一叠菜,“是不是亲家又留你们吃饭?”

    “哎呦,别提了,差点没让我姐回来!”汪鸿里他舅苦道,“真的是,叶家老太太一如既往的热情,害得我们怕老要回去寒了人家老太太的心,还给我们带一大包茶回来。”

    春联都贴到大木门上贴好了,连着仁礼堂也沾光贴了一对。

    “来来来!上桌上桌!今儿咱们过年,全是自家人,徊仔,放开了吃哈!”汪阿公在吃饭前背着汪阿婆偷偷啜了几口酒,情绪上来了,激动地豪言。

    “先敬阿公阿婆,再敬汪姨舅舅舅妈,最后敬大家。”陶徊端起酒杯跟长辈们一一靠杯,他是医生,习惯了不喝白酒,酒杯里装的是啤酒。

    “好好好!一起一起!”

    “干杯!大家都健康平安!年年有余!”

    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播放,外面的炮竹声连绵不断,陶徊偏头看了看汪鸿里,汪鸿里饮了酒的面颊微红,他翘起嘴角对陶徊笑,“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陶徊也弯起眼睛。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家乡。

    那么对于陶徊来,有汪鸿里在的地方,就是他永远的家乡。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