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变(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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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明韶在承元殿僵坐了快一个时辰,柳素光在他的寝殿中等待,他知道那女人刚失去一个孩子,却提不起精神去看她。

    苻明韶支着头,像睡着了一般地靠在案上,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微风拂起一片轻纱,纱帘后的苻明韶愈发如同将要羽化登仙。他已脱去龙袍,改换成一身素白的绸衫。

    脚步声接近承元殿,宫监近前来禀报,苻明韶勉强坐正疲惫不堪的身子。柳素光被送去琵琶园后,宫里御用的安神香没了,没能及时补上。

    一脸憔悴的陆观被孙秀带进殿内,孙秀看了眼苻明韶的脸色,带着一干下人退出。

    “舜钦……”苻明韶眼睫颤动不已,袒露着恐惧和担忧,这一刻他不是天下之主,是陆观彷徨无措的师弟,是蛰居衢州不受恩宠的六皇子。

    “陛下。”陆观跪下行礼。

    “你起来吧。”苻明韶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他胸中憋着一口气,这令他心绪烦躁,“宋虔之逃了。”这话时,苻明韶紧盯着陆观,对方毫无闪躲地看着他,眉头一点一点蹙拢,似乎感到疑惑。

    “诏狱坚不可破,禁军必有内应。”

    “你也觉得是有内应。”苻明韶道,“朕将宋虔之与李峰祥关在一处,派人在暗室监听他二人的谈话。”

    陆观拇指与食指互相磨蹭,低垂双眸,现出沉思的神色。

    “偏那么巧,李峰祥被提出审讯,正好无人监听之时,有人混进去把宋虔之救走了。”苻明韶没放过陆观任何一丝表情,陆观眉宇间带着浓重的担忧。

    “宋虔之脱困之后,一定会往风平峡投奔苻明懋,苻明懋曾许他以太傅之位。征兵进行得怎样?刘赟是否愿意立刻带兵出战?”

    “你觉得宋虔之会去找苻明懋?”苻明韶心中早不承认苻明懋是他大哥,言谈间不带半点尊重。

    “微臣在李相处,听到了传闻。”陆观迟疑道,“宋虔之以霸下剑假传陛下的旨意,搬动刘赟旧部,扮作黑狄人向宋州、循州两地发动进攻。此事不知是否属实……”

    “李晔元告诉你了?”苻明韶松了口气,一根指头按压在眉间,抬起头,“朕本也要召你进宫,问你一些事情。你与宋虔之一路同行,都没发现半点端倪吗?”

    “宋虔之并非时时刻刻都与臣在一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苻明韶眼一动:“何事?”

    “他屡次将剑交托给周先,让周先先行。到达宋州以后,宋虔之曾取出过霸下剑示人,臣发现剑上有拓印过的痕迹。”陆观沉声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苻明韶生性多疑,从第一次离开京城,陆观就与宋虔之一路同行,即便苻明韶对他有一些同窗之谊,上次进宫,陆观的辞,也仿佛被苻明韶接受了。陆观却直觉苻明韶绝不可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任何一个人。

    全盘接受宋虔之假传圣旨的传闻,只会让苻明韶感觉他在伪装,毕竟他与宋虔之、周先是一道去的宋州,在这件事里,他不是局外人,当然应该有自己经历过而不为人知的细节。

    “这也是为什么朕先行将他关在诏狱。”苻明韶道,“这两日里朕没有让人审问他,就是想等过几天,朕亲自过问。谁知道宋虔之和他的同党,一刻也等不下去。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陆观附和道:“宋虔之掌管麟台四年有余,应当十分了解陛下的心意,想必是心虚,怕被挖出更多杀头灭族的大罪。”

    苻明韶苦笑道:“朕虽气他与你走得近,但疏不间亲,这些年宋虔之为朕办事也尽心尽力。李相牵扯在汪藻国一案里,黑狄入侵,朕反是松了口气,这事暂且可以不用提。有才有德之士,朕何尝不想君臣之间毫无芥蒂。”顿了顿,苻明韶长叹一声,“或许朕真的不是天命之子,不受上天庇佑。”

    “宋虔之是有一些办事的手腕,却非无可替代。”

    苻明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陆观,情不自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臣既然领了秘书监的职,甘为陛下肝脑涂地。”陆观紧皱的眉舒开,露出一丝微笑,“像在衢州时一样,我会为你扫平一路荆棘。”

    苻明韶一瞬之间有些恍惚。

    “当务之急,请陛下下旨全城搜捕宋虔之归案,一旦他逃出京城,就是放虎归山。”

    “朕派谁去?”

    “陛下若信得过,臣请命,替陛下捉拿这逆贼。”

    “好,朕派你去,天亮前一定要将宋虔之捉拿归案,他今夜一定不会出城。”

    “为什么?”

    “安定侯夫人尚在宫中,宋虔之舍不下他母亲。”苻明韶道,“朕也知这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举,以他人父母妻儿作为威胁,实在……”

    “陛下此言差矣,对宵之辈无须行君子之道。”

    正在此时,孙秀敲门进来,目不斜视地躬身走到苻明韶的面前,低声向他了句什么。

    苻明韶脸色极为难看。

    在陆观一脸茫然莫名之中,啪的一记耳光扇到孙秀的脸上,孙秀连忙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连声求恕。

    “去把孟鸿霖叫来。”苻明韶脸色铁青地坐回到椅中,等到孙秀躬身退出,他才沉声朝陆观:“周婉心被人带出宫了。到底是谁。”苻明韶一脸恐惧,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周婉心带走,这人岂不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麒麟卫已尽数被擒,只剩下一个周先。

    “是他……”苻明韶看着陆观,“周先混进宫带走了周婉心。”

    “陛下身边是否还有可靠的侍卫?”

    “麒麟卫中其实有几名暗卫……朕一直信得过。”还有柳素光带的人,苻明韶短暂地犹豫了片刻,没有出来。

    跟着禁军统领孟鸿霖疾步跟着孙秀进殿内,苻明韶来不及多,陆观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明了,立刻签发手谕,让孟鸿霖听从陆观的指挥,全城搜捕秘书少监宋虔之。

    ·

    吕府西北面开的一道门,专供马车入内,骑马也走这个门,进门数米就是马厩。

    宋虔之早已经披一身大氅,提灯站在廊庑下等待,一点微风吹着灯笼微弱的光闪闪烁烁。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渐渐接近,宋虔之心里突然出现了一股凉意,那凉意从胸腔里漫开,钻进骨髓,带来无法形容的疼痛。片刻之间,这种疼痛感就像是错觉一般消失无踪。

    那是从宫里一路穿街过巷驰到这儿来的木车,上面载满煤渣。

    宋虔之以为的马蹄其实是牛蹄,拉车的牛停在院子里,赶车的人跳下来,食指把斗笠向上一抵,露出疤痕明显的那张脸。

    “在下面,我把煤渣卸一部分。”周先摘下斗笠,随手扔出,斗笠飞出挂到了马厩栅栏上。

    “我来。”宋虔之颤声道。

    宋虔之跳上木车,手插进煤渣中,将煤渣一点点拨开,直至现出车底的黑色木盖。他眼角发红,口中不住呼出热气,动作越来越快,从中部将煤渣分开来,抚去木箱上的渣滓。

    “旁边可以开。”周先的声音响起。

    宋虔之抖着手摸到木箱侧面藏在煤渣中的一个机窍,提起木板。

    他的呼吸窒住了。

    周婉心苍白的脸从木盖下露出,渐渐完整起来。

    宋虔之心里一慌,抓住周婉心孱弱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最后才哽出一声:“娘……”

    周婉心闭着的双眼睁开。

    宋虔之心里一松,一屁股坐在了被自己堆到一旁的煤渣上。

    厨房里一直在烧热水,周婉心被宋虔之抱进角房里去,吕府没有丫鬟,宋虔之想服侍他娘沐浴,被周婉心阻止了。

    于是隔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周婉心在泡澡,淅淅沥沥的水声断断续续响起。宋虔之背靠在屏风上,和周婉心话,他听着周婉心今日的精神还好。

    “明天一早我们就用同样的法子,藏在煤渣车里出城,吕临已经点好人员,趁卯时换班,守在东南门的那二十四个一班弟兄都是他的人,走个过场,就能出城。”宋虔之道,“出城以后直接南下,去祁州找白古游大将军,娘,我听白大将军的意思,你们从前认识?”

    一片寂静中,唯有水声。

    宋虔之正要话,听见他娘温柔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少时有过数面之缘。他从前也常常来拜访你外祖父,有一次还和你外祖父吵了起来,之后逢年过节,依然给父亲带礼物来。”

    宋虔之不禁笑起来,他不知道白古游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转念又觉得这没什么,人人都有过年轻的时候。

    “你姨母怎么办?”周婉心问。

    “姨母在宫中有自己的势力,自保不成问题,对了母亲。”宋虔之道,“你在姨母宫中住了这么久,李相到过姨母宫中吗?”

    屏风后的水声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周婉心才回答:“是来过数次。”

    那就对了。

    宋虔之的心定了定,周太后已被苻明韶名为养病实则软禁看守了起来,李晔元要去见她不是易事,却还是去过,数次也已够了。而李晔元能够进去看周太后,也明这两人在宫中并非完全被动,恐怕连软禁也半是假相。

    屏风后一片水声,宋虔之听出是周婉心起身了,屏风上搭的毯子也被拿走,少顷,他娘穿好了衣裙,从屏风后走出。宋虔之展开手中的干布,上去替她揉头发,使得手中的长发不再滴下水来,宋虔之才陪周婉心回房。

    “让儿服侍娘亲。”宋虔之留在周婉心的房里不肯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格外眷恋母亲。

    舒舒爽爽泡完热水澡,周婉心的面色也红润起来,由着宋虔之给她擦头。

    宋虔之笨拙地把女人用的头油抹到他娘的头发上,黑发之中那些银白格外扎眼,抹上油之后理顺,就没那么刺眼了。

    “等到了祁州,娘可以住到东明王府上去。”

    “东明王?”周婉心仿佛很舒服地闭着眼,由得儿子摆弄头发,“东明王的母妃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母亲认识?”

    “见过,过话,不是太熟。”周婉心睁开眼睛,按住宋虔之拿梳子的手,从镜子里看她的儿子。

    “娘?”宋虔之略有不安,眉头微微蹙起。

    “娘有一样东西给你,我带来的那个盒子在哪儿?”

    宋虔之在柜子里,周婉心便支使他去拿,周婉心手搭着盒子上那把的铜锁,逗孩子一般的语气:“你先闭眼。”

    宋虔之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听见开锁的声音。

    “好了。”周婉心手中是一枚玉佩,玉质纯净,雕成凤形。周婉心手指分开系在玉佩上的红绳,示意宋虔之低头,挂到他的脖子上。

    宋虔之手捏着冰冷的玉石,心中一暖:“这是娘要送给陆观的那块玉雕的?”

    “是啊。”周婉心嘴角弯翘,手指轻轻拨弄垂在宋虔之胸前的玉,抬头注视宋虔之的双眼,“还有一枚,娘也会亲自送给陆观。”

    宋虔之语塞,别扭道:“您怎么不等他也在的时候,让他端端正正跪着,一块儿给咱们俩。”

    周婉心道:“这么想拜见高堂?”

    宋虔之:“……”

    “他已经磕过媳妇头了,今次就饶了他去。”周婉心伸手摸宋虔之的脸,冰凉的手指拂过儿子的眉眼,握住他的侧脸,眼神中含着呼之欲出的情绪,最后化作一句:“让娘好好看看你。”

    宋虔之心头有一些异样,温和道:“娘这是怎么了?天不亮我们就得出城,您该休息了,不然身子吃不住。”

    周婉心眷恋地看了宋虔之一会儿,松开手,转过去对着镜子,拿起梳子,开始梳妆。

    宋虔之眉头皱了起来。

    “我要去一趟安定侯府。”周婉心道。

    “为什么?”宋虔之变了脸色,“娘,现在外面全城戒严,您只要走到街上,就很容易被发现。”

    “你那位朋友,都有本事把我从宫里带出来,就有本事带我去安定侯府。”

    “周先不行,他也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一露面你们俩都会有危险。”

    周婉心自顾自梳头:“那就让吕临陪我去。”

    “吕临才从禁军统领的位子上下来,他也不能陪您去,人家愿意帮忙送我们出城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娘,您真是太胡闹了……”对上周婉心委屈的神色,宋虔之话声戛然而止,他想了又想,“儿子陪您去。”

    周婉心断然拒绝。

    宋虔之本想自己暗中保护周婉心,只要不让人看见就行了,周婉心却坚决不同意,不让他去冒险。宋虔之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可以用了,就是许瑞云。

    ·

    安定侯府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孟鸿霖数次上前想给陆观提个建议,他不觉得宋虔之会逃回安定侯府。陆观却拿皇帝的手谕压得孟鸿霖不得不听令。

    就在孟鸿霖第三次想朝陆观直抒己见的时候,一辆马车从街头奔来,接近安定侯府外,在车夫的控制下,马车放缓速度,终于在三层禁军包围外停了下来。

    车夫一脸唯唯诺诺,是个三十好几、头发蓬乱的平民。

    陆观的视线从作车夫装扮的许瑞云脸上滑过,他手中马鞭戳了一下孟鸿霖,孟鸿霖连忙上去喝问车上坐着何人。

    车门开。

    里面坐着个女子,她捧着个的暖手炉,一身雪白兔毛边的斗篷裹着,她起身从车里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四层的食盒,把手炉留在了马车里。她脸上敷了厚厚的粉,胭脂粉红,嘴唇涂得很淡,恰似料峭寒春里将将开绽的一朵海棠花。眉也画得浓黑,宛然是舒展开的两道柳叶,秀气得很。

    “安定侯夫人?”孟鸿霖大惊失色,惊疑不定地想,看来陆观的判断没错,安定侯夫人也从宫中消失,她在此处,宋虔之十有八九就在侯府之内。孟鸿霖正要下令让禁军入内搜查,周婉心走了过来,站定在孟鸿霖的面前。

    那一瞬孟鸿霖竟然不出话来。

    周婉心淡道:“你们这里能做主的是谁?”

    陆观从孟鸿霖身后步出,向周婉心拱手道:“夫人,有话请讲。”

    “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这是荣宗皇帝赐给我的府宅?”

    来好笑,安定侯府原就是荣宗赐给周家二姐成亲所用,后来连整个宋家的宗祠也都建在了府内。

    “夫人。”孟鸿霖忍不住想话。

    周婉心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孟鸿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被女人看了一眼,话却塞在嗓子眼里不出来,那是一股无形的气势,堵住了他想的话。他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周婉心不知道她儿子已是朝廷钦犯吗?转念一想,宋虔之被下到诏狱的消息,确实没有向外朝公开,只有少数几位大人知道,就连宋虔之的父亲安定侯都不知道。要是安定侯知道他儿子就和那个李峰祥关在一处,也不会买通禁军想让李峰祥改口,好为自己抢夺他人妻子脱罪,顺手还能消原配和离的念头。

    周婉心将孟鸿霖视若无物,冷冰冰地朝陆观:“我现在要回家。”

    孟鸿霖紧张地看了一眼陆观。

    “夫人请。”陆观一声令下,禁军向两旁让开。

    潮水般散开的禁军队伍之中,周婉心从容地迈上台阶,扣响门环。

    众目睽睽下,安定侯府的大门向两边分开。

    孟鸿霖蠢蠢欲动地向陆观进言:“陆大人,机不可失……”

    “侯府只有一群家丁,怕什么?周婉心在这,宋虔之就逃不掉。”陆观视线从女人孱弱的背影上移开,指甲掐进了肉里,掉转头去,吩咐两名手下去查送周婉心来的那辆马车,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许瑞云垂手唯唯诺诺地候在旁边,生得人高马大,做出一副害怕的怂样。

    孟鸿霖朝地面啐了一口,不满地站在陆观的身后,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去,向侯府中张望。

    门房放了周婉心入内,当着禁军的面,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孟鸿霖:“……”

    这时不远处匆匆跑来了个人,孟鸿霖连忙从陆观身后越出。

    那人快跑到孟鸿霖的旁边,正要附耳过去声禀报。

    陆观冷声道:“何事?”

    那人看了一眼孟鸿霖。

    孟鸿霖放弃地摆了摆手:“陆大人才是长官,过去过去。”他心中冷道,等抓住了宋虔之,早晚有一天,陆观要是落在他手里,他不活活剐他一层皮。

    来报的人话声音不,显是让孟鸿霖也能听见。

    “李峰祥死在诏狱里了。”手下详细报来,是李峰祥回到牢里没过多久,就以头触墙自尽了。

    孟鸿霖不胜唏嘘,叹道:“他不是一身硬骨头死也不招么?我还以为他多能扛。什么要全他李家的名声,都是放屁,你下去吧。”

    手下看了陆观一眼。

    孟鸿霖忙道:“陆大人呢?”

    陆观一言未发,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可以走了。

    送周婉心来的马车没查出任何问题,车夫自己是在路上接到的周婉心,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车夫跟皇宫有牵扯,何况周婉心已经现身,他们要抓的只是周婉心,周婉心回安定侯府,就是宋虔之躲在安定侯府最好的证明,于是陆观让禁军放走车夫。

    孟鸿霖一肚子是气,却也没奈何,只得站在陆观的身后,不知道陆观在等什么,明明冲进去就拿人的事儿……又想起周婉心看他的眼神,完全不是在看一个活人,他愈发觉得眼前这座府宅十分不祥,在森森夜色之中宛如鬼宅。

    “陆大人,咱什么时候进去?”孟鸿霖忍不住道,“陛下可下了死令,抓不住人你我的乌纱帽,可都不用戴了。”

    陆观没有看他,道:“等等,半个时辰以后,里头要是没动静,就冲进去。”

    “这……有什么好等的?”

    “给他们夫妻一个话别的机会。”

    接着孟鸿霖看见一个厮扮的人过来,他上去盘问一番,是安定侯府的家丁,他仔细看了看家丁的脸,不是宋虔之,也不是他认识的人,安定侯府大门开,里头人显然认识这家丁,把人放了进去,又关上府门。

    “这个家丁是来报信的。”

    冷不丁孟鸿霖听见陆观这句,半晌才反应过来,安定侯既然点到诏狱去,当然让人盯着那边,他们才得了消息李峰祥死了,这家丁应该也是来报同样的消息。

    “陆大人,我真是不明白你……”孟鸿霖倏然收声,想着两人也不过是这一晚的同僚交情,他管禁军,陆观管秘书省,各司其职,不必深交。他这口气顺了下去:等吧,左不过是半个时辰,犯不着和陆观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