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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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唇角毫无预兆地碰在一起, 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就是那一张纸的距离,萧祁墨也有本事把握住,他在最后关头闪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一切是那般泰然自若。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二人谁都没先话。

    一切好像已经发生过,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钟离思双手攥着衣裳,她那颗平静了一世的心跳, 又开始慢慢复苏, 此时正在胸腔上狂欢乱跳……

    四天后, 长青皇城。

    萧祁墨回城的消息一经传出, 街头巷尾人山人海, 个个翘首以盼,呼声震天。

    钟离思掀开帷幕看去, 心叹受人爱戴能到这等地步, 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将这老十九往风口浪尖上推。

    赵焯关在铁笼里一路押解进京, 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可是当朝一品太师赵烨的孙子,皇后的侄子!也没明确什么大罪,被老十九这般对待, 或多或少有人不服。

    马车行至宣武门前忽然停住。

    暗夜自外面喊道:“王爷, 太师的轿子拦在了路中间。”

    萧祁墨轻轻挑起帘子的一角看去, 扭头对离思了句:“御前对质,不论他们以什么方式威胁你,你都不能承认出现在荆山是去救广陵。明白?”

    钟离思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重重地点头道,“我明白!”

    萧祁墨点了点头, 而后将整块帘子掀了起来,离思侧头看去,轿子果真拦在街道正中间,其豪华程度和排场,仅次于当今皇上。

    不多时,赵烨缓缓弯着腰走出来,身着朝服,一头花白头发,古稀之年,面容已老。

    前面的厮几乎是趴在地上当人肉垫,赵烨踩在厮背上,被人搀扶着下了轿。

    “爷爷!”,看见救命稻草,赵焯扬声大喊。

    赵烨目不斜视,充耳不闻,七十高龄,这厢正在五首投地,对萧祁墨行跪拜之礼!那个连皇上都得赐座的人,这下来跪萧祁墨!

    “老臣拜见瑞亲王!”

    本就年世已高,因为下跪,双腿不停地在颤抖。随行想去搀扶,却被他一个眼神吓退数米。

    离思认真量须臾,不得不,此人是个狠角色!

    萧祁墨保持着惯有的镇定,勾嘴道:“太师这是有事?”

    赵烨用膝盖跪着走了几步差点摔倒,“臣无事,就是听闻今日王爷回城特来迎接。”

    那等场面,乍一看萧祁墨高高在上,赵烨一把老骨头跪在地上。不少人以为这老十九有意欺辱朝中元老,顿时议论声四起,围观群众开始躁动不安。

    萧祁墨淡淡一句:“知道了。”

    萧祁墨并未让他起身,赵烨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后背佝偻,爬得十分吃力。

    七十高龄,就这么卖了出惨,百姓开始愤愤不平,有的萧祁墨目中无人,有的他狂妄,甚至有人他仗势欺人……

    “爷爷,您定要为孙儿讨个公道。”

    赵卓自囚车里嗷嗷直叫。赵烨迈着苍老的步伐走过去,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做什么。

    只听“啪,啪,啪……”数个耳刮子的声音响起,“你活该,往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王爷何等高贵,是你我这等贱皮子能招惹的?赵家都是贱皮子,惹不起这样的王爷,你躲不起吗……”

    赵烨足足了半刻钟,全是灭自家威风的话,满大街的人都听到了,满大街也都看到了。

    他堂堂一品太师,女儿是当朝皇后,女婿是皇上,在萧祁墨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子面前,一文不值。

    钟离思看了眼一语不发的萧祁墨,欲言又止无数次,终是不知该对他些什么。这个赵太师,让人为之震惊,老奸巨猾!

    被赵烨这么一闹,钟离思还没回到家,便被请到了宫里去,是请还是好听的,实则是擒!

    宣武门出来一大堆皇上的近卫,二话不就绑了钟离思。

    那些人不敢动萧祁墨,只得拿她下手。

    眼看萧祁墨眸中杀意漏出,紧握拳头就要发作。离思心想一到动手,后果不堪设想,她低声道:“王爷不必动怒,离思有办法自保,届时你只需配合便是。”

    钟离思被五花大绑进了朝华殿,皇上皇后同坐高堂。

    她大老远便瞥见了个跪在地上的背影——钟离赤诚!离思脚步微顿,迟疑了片刻,捏紧卷头咬牙坚持走了过去。

    离思在她爹身旁跪下,因为全身被捆着,勉强躬身行礼道:“臣女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钟离赤诚侧头看了过来,千言万语化做一声叹气。

    赵烨随后进殿,赵凝也在其中。萧祁墨连战甲都没来得及换,押着赵焯跟着走了进来。

    永顺帝一语不发,赵皇后看见自己侄儿一脸的栋伤和无数个巴掌印,怒视钟离思,杀了她的心都有。

    “十九弟,本宫这侄儿怎么招惹到你了,以至于你要这般对待他?”,皇后问。

    萧祁墨抬眸,“政事,后宫要干政?”

    皇上来了句:“十九,朕这皇位,可需禀明父皇,不如干脆让给你罢了?”

    萧祁墨不语。

    永顺帝大怒,“让太师当街跪你???中州国元老,朕都需得敬他三分,已是七十高龄,你让他给你下跪?”

    既然已经颠倒是非,任何解释皆是狡辩,萧祁墨继续冷脸不语。

    “将军,你教得个好女儿啊,嗯?”,永顺帝转眼盯上钟离赤诚,字字句句都是责怪。

    钟离赤诚也不看离思,闭眼呼吸,俯首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有那么一刻,钟离思心都在滴血,她到底在做什么?让老父亲一次又一次替自己受过。

    广陵无罪,又是她上辈子的左膀右臂,她不该救吗?她该救。可是结果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全家跟着遭殃。这诡谲多变的京城,这暗潮汹涌的朝堂,她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然被有心人利用起来,沙子也能变成别人对付他爹的一把利刃。

    永顺帝继续道:“钟离思,你还有什么话要?”

    离思挺直腰杆,不卑不亢道:“臣女不知所犯何罪,求陛下明示。”

    赵皇后冷哼,“你助钦犯逃亡,还没罪?”

    离思:“臣女没有!”

    皇上问:“半月前你与婢女出城可有此事?”

    离思:“有!”

    永顺帝拍案而起:“还不是你,你出城做什么?”

    离思看了看萧祁墨,回道:“臣女心中……放不下瑞亲王,自他走后日益思念,情不自禁想去找他。”

    萧祁墨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对离思扯了抹笑,算是配合。

    “皇上勿听她胡言乱语,她便是荆山上助罪犯逃跑的人!瑞亲王还将她藏在军队里。”,赵焯咆哮,想一石二鸟。

    永顺帝眉眼一挑,吹胡子瞪眼道:“钟离思,你进京才多久?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二人不和?曾多次被十九轰出府,你们那些把戏,也就只能骗骗父皇,笑话。”

    很明显,瑞亲王府有他安插的细作。都到这个份了,脸皮什么,本来就很厚,她不在乎再厚一点。

    这辈子没有过,上辈子她可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再没有人能有她那种毅力。

    钟离思心一横,道:“其实……臣女在漠北便仰慕王爷的军事才能,也曾想过去找他,但又怕王爷觉得突兀。此番进京,离思心中很是欢喜,有匪君子,很难让人不喜。那日出城,单纯为了去见他。”

    萧祁墨闻言,眉间的冷峻忽如晕开的笔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钟离赤诚斜眼看来,眼里那个恨啊,不明白这幺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扯这么多,与你救广陵有关系吗?”,皇后拉回正题道。

    离思:“回娘娘,离思自长在漠北,并不认识广陵此人。”

    “启禀皇上,此女右肩被臣射过一箭,是与不是,让女官一验便知。”,赵焯的脸肿了大半,话都差点不利索。

    “来人,宣女官,验身!”,

    皇上不给钟离赤诚留半分情面,迫不及待要治离思的罪。

    钟离赤诚抬眸看向高堂,“皇上,臣戍守边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女尚未出阁,验身……对她往后的人生……”

    “将军,朕自是信你中心不二!只是让女官查看一番,无伤大雅,你何必题大做。”,永顺帝笑里藏刀。

    萧祁墨单手而立侧头瞥向赵焯,“若是没有呢?少卿以死谢罪?”

    赵焯胸有成竹,万分笃定道:“臣射的箭,别半个月,这辈子她都会留疤,怎么会没有?”

    萧祁墨继续问:“所以你会不会以死谢罪?”

    “十九弟,你私自关押钦差大臣也就罢了,这厢还如此咄咄相逼,是想掩盖什么?”,皇后怒气冲冲着,花容月貌变成苦大仇深。

    皇后此言一出,永顺帝死死弟盯着萧祁墨,只看他如何作答。

    这厢也是盯着高堂之人,不甘示弱道:“皇兄,若是皇嫂也被人这般不尊重,你当何如?”

    永顺帝迟疑了片刻,终是道:“朕向来帮理不帮亲,若是皇后的错,绝不姑息;若不是她的错,自会还她公道。”

    萧祁墨微微颔首:“臣弟受教!”

    离思静默不语,从广陵被流放那天起,这个局就开始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她往里面跳,而且还是个她不得不跳的坑,拼的就是谁能笑到最后。

    一路随女官去往后殿,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伤疤被查出来,自己该如何脱身。一根箭伤而已,证明不了救广陵的绝对是她,毕竟那天离思化了野人妆,赵焯根本没见过她。

    匆匆进去,匆匆又出来,钟离思满脑子都在仗。

    从进门起,萧祁墨那双鹰眼一直盯着她,四目相对,二人进行了无声的对话。那个冷峻的男人,那个上辈子不知为何要杀她的人,她为什么就恨不起来???

    不管怎么,他两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着共同的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永顺帝迫不及待问道:“如何,可有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