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太子】
理智告诉他不要伤害她, 可行动却似覆水难收,如同蓄意已久的火山爆发,难以控制……这是第一次, 萧祁墨在钟离思睡之前睡着。
钟离思倒是反常了, 毫无睡意。她盯着那张熟睡的脸,激动万分的同时又觉得太不真实,谁会想到他萧祁墨这样一位完美无瑕的人, 竟也有载在她钟离思手里的一天?
盯着枕边人观赏良久, 离思想起刚才此人睡之前了句:“别再给我做秋葵, 我不吃!”
秋葵怎么了?秋葵很好啊, 贼贵。钟离思想不通他为何不吃, 或许,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吧, 其实心里欢喜得很……
天不亮离思又醒了, 好在老十九给她找的衣裳都很保守,就连脖子也能被遮住,恰好可以挡去某些……少儿不宜的印记。
虽然前世二人早也有过夫妻之实, 二人发展到今天这种局面,不足为奇。
可她还是被自己留在床上那抹殷红的血怔得呆若木鸡,重回曾经, 什么都变了, 就连初夜也重新体验了一次。
这是她为萧祁墨留下的印记, 一辈子也愈合不了。忽然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爬上她心头,痒痒的麻麻的。从此以后,他们属于彼此,断骨头筋也会连着。
离思轻轻跨过老十九, 却在刚越过他时被一把薅进了怀里。那厮并没有睁眼,跟条件反射似的,他将头埋进离思颈窝处,呼吸匀称,像是又睡着了。
“你醒了?”,离思问。
“嗯,从你看着‘它’发愣的时候便醒了。”,老十九声音略带沙哑,好听极了。
那个“它”竟让她不知该怎么接话,心有余悸的同时,还有点难以启齿。
“你知道吗?我好久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了。”
他这么一,离思心里咯噔一下,各种五味杂陈感齐聚到胃里。
能从他口中出这样的话,虽得轻描淡写,但必定时煎熬得太久太久了吧。
“这位将军,你不管你的士兵了?”,离思没忍住调侃了一句。
身后的人静默须臾,懒懒散散开口道:“如此美人在怀中,哪还能顾及三军。”
离思嘿嘿笑道:“啧啧啧,没想到十九皇叔也有如此腐朽的一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老十九悠悠然睁开眼睛,将女人翻来面对着自己,盯了好半响才皱眉问道:“十九皇叔?你认真的?”
离思仰头道:“我觉得这样叫好听,一个人能排行老十九,委实不可多得。十九皇叔!嗯,很好听。”
萧祁墨勾嘴一笑,不常笑的人突然爱笑起来,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他翻身起来,边整理衣裳边道:“边关战事接近收尾,过些时日我们便可以回京了,这些天委屈你了。”
离思也跟着坐起来,边穿鞋子边反驳道:“这话的,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么?我十一二岁就跟着爹爹叱咤疆场了,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是啊,那些年,恍如昨日,却已经是前世。”,萧祁墨低头喃喃细语,看上去有些许伤感。
离思忽然想起什么,歪头问道:“十九皇叔,你,某人会不会自那时起……便对我情根深种了?啧啧,人家那时可还是个孩子。”
“孩子?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孩子?”
“还好意思,你不也欺负我,大冬天冻得人家手脚都僵了。”
那厢整理装备的手微顿,咳了两声没接她的话。
他一度问自己,那样一个黄毛丫头,第一次见面就拿刀低着自己脖子,他爹三天不上房揭瓦,终日滚泥潭的人,他怎么就将她放在心上了呢?
“不是吧?你真的从那时起就……”
“吃什么?我让店家送来。”
萧祁墨忙转移了话题,生怕被追根究底。
离思没继续追问,笑道:“这是我定的客栈,你突然出现而且还点餐,画面感可想而知。要让别人知道我拐了堂堂中州万千少女们的梦中情人,那还不把我活剐了。等着,我去叫餐。”
不待这厢再什么,离思缩头缩脑出了门,模样很是猥琐。
她一口气点了很多菜,还特地强调秋葵必不可少。秋葵这道菜,还是以前他爹经常吃得,有次她问钟离赤诚这玩意儿跟青椒似的,有什么好吃的。
钟离赤诚给的解释是:舒筋活血。
所以她想着萧祁墨常年在战场奔波劳累,难免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吃吃秋葵有益于身心健康。
奈何饭菜端上来时,老十九先是盯着那盘菜看了许久,而后又盯着钟离思量了半响。
他皮笑肉不笑道:“钟离思,你可真会点菜。”
看他那表情,离思有点摸不清他想表达什么,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秋葵,“又香又脆,吃了对你有好处。”
那头依旧保持刚才的笑容,只是这次更深邃了些,能看到他紧闭的嘴里舌头顺着牙龈扫了一圈又一圈。
“有什么好处?”,问得云淡风轻,没有半分怒意。
于是离思针对秋葵的好处,展开了长篇大论,从它能保护胃到能充饥,再道其营养价值……
钟离思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他也不太好击她积极性,从始至终都没搭话,默不作声将那碗秋葵吃得一干二净。
这之后,萧祁墨起身关了门,一步步走向她,眸中闪过耐人寻味的笑意,他:“吃了你的秋葵,让我想做点别的事……”
离思立马跳出去几米,“秋葵怎么了?对你刺激如此大,有毒?”
“秋葵还有个功效——壮阳!”罢他又走了两步,“我想,你应该是对我不太满意,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给我补这些东西。”
额……它有这功效吗?钟离思不知道。有些东西吧,没往那方面想其实也没什么,但只要一往那方面想,你它壮阳,那么只要吃它都是为了壮阳,确实挺让人费解的。
“那咱们不吃了,你这身板不需要吃秋葵。”
“怎么办呢?已经吃了。”
男人步步紧逼,转眼手已经搭在了离思的腰上,力道不轻不重,危险得很。
“那个……我们,这大白天的,会不会,不太好。”
无处可逃,离思低着个头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
萧祁墨俯身,像吸血一样在她脖子上吻了一口,他很想用力,可见她脖子周遭满还是淤青,前一刻还如百炼钢,下一秒已化作绕指柔,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印记。
刹那间,他一颗心狂跳不已,本已熄灭的火忽然燃了起来,指关节被他捏得蹭蹭作响。体内像有一头猛兽在狂蹦乱跳,一直寻不到突破口,此番正在四处乱撞。
“我………要。”
钟离思:“……”
以后死也不会给他吃秋葵了,钟离思在心里这般嚎道。
*
什么时候被萧祁墨带回军营的,离思浑然不知,她把这些天没睡够的觉都凑到一起睡了,醒来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还在睡梦中便听见外面士气高涨,士兵们在训练场的撕吼声震耳欲聋,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她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下了床,三两下梳整好后,掀开营帐的帷幕走了出去。
人间四月,芳草青青。
“他们我皇叔带了个美人回来,我还不信,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太子不知从哪个帐篷后面冒了出来,笑得很是灿烂。萧镇胤有着与萧祁墨三分相像的容貌,这样看来,更加养眼。
离思盯着他定定看了一久,行礼道:“见过殿下!”
如此懂规矩的钟离思,萧镇胤很少见过,他先是一愣,而后面不改色道:“大半年不见,生疏了?我可是你姐夫。”
姐夫二字,离思再次抬眼看他,笑得很自然。
她想起那日临走,钟离念去找她,了很多话,只不过那些对话……并不太好。
“我来的时候姐姐让我给你带身衣裳,是她自己缝的,一针一线,挑灯夜绣,可辛苦了。”
离思边边看太子做何反应。
萧镇胤唇角带笑,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看衣裳的表情,他道:“还是本宫的太子妃好,快给我看看。”
离思转身进了营帐,再出来时手里果真多了一套衣裳。太子接过,满脸笑意,抱着去了别处。
按理,离思杀了赵烨,也就是他外公,怎么太子都应该有所表示,可他并没有任何多余憎恨的表情。
他看上去是那样开心,仿佛永远不会有忧伤,他看上去是那般阳光,仿佛黑暗永远都不可能将他吞噬,
“你醒了?”
萧祁墨的声音自离思背后响起。
她转身,面色凝重,“当初你应该是知道他的,可为何还要让我半推半就让姐姐嫁给他?你可知那日出城,姐姐跟我了什么吗?”
萧祁墨走近两步,眺望着远处的山河,他:“你应该已经知道,让慕容宁娶你三姐的主意是谁出的了吧?”
离思点头,自从记起前世的全部,她便让她大哥多多留意太子,只不过此人的为人,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竟连瑕疵都挑不出来。
萧祁墨不在的这大半年,她确实做了很多事,也查了很多人。包括慕容宁接到的那份密报是谁发的,她通通都让人查过了。
“我知道,他让慕容宁求娶我三姐,必定是算准了我姐姐不肯嫁去陈国,最后只能嫁给他。可我不明白,他娶我姐姐,难道只是为了牵制我爹?或者是想手里多一个威胁你和我的筹码?”
老十九摇头,“不,他跟你三姐……早就认识了。”
离思大惊,“早就认识了?何时认识的,是在我们还没回京之时吗?”
那厢微微点头道:“有一年我去漠北巡防,他也去了。在那里,他认识了你三姐,而且爱上了你姐姐,只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你姐姐就是钟离念,就是镖旗将军之女。”
难怪,难怪将军府初见那次,离思觉得太子的反应太过奇怪,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被钟离念的美所迷住。
“这么他心里是有我三姐的,不然那次我姐姐落水,太子也不会连性命都不顾就跳下去救她。他明明是爱她的,可为何……为何……”
“为何成亲那么久二人还没洞/房是吧?”
萧祁墨掐断离思的话道。
是的,临走时钟离念在城门口截住离思,跟她了太子从来只是在外人面前对她好,背地里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成亲那日萧镇胤喝得烂醉,深夜才去掀钟离念的盖头,然而却什么也没做,他只了句:“时辰不早了,睡吧。”
钟离念一颗心低落到了谷底,这还是为自己不顾一切跳水的人吗?还是一颦一笑皆阳光灿烂的人吗?还是为了娶自己与慕容宁大战三百回合的人吗?
这之后一年多,萧镇胤在外人面前做足了戏,陪钟离念回娘家,每日准时陪她去给皇后请安,从没有怠慢过她。
唯一就是做夫妻这么久,太子从来不碰钟离念!
“其实从姐姐第一次回门时,见她眼里投射出来的哀伤,我便有所怀疑了,只是彼时记忆不全,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太子想娶我姐姐,但因为皇后娘娘不同意,所以他便设计了慕容宁这一出戏,让皇后等人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
也就是从始至终你是知道的,你非但不阻止,而且还帮着太子娶我姐姐,这是为何?”
离思寻了个比较高的山包坐下,不急不躁问道。
萧祁墨递给她一个圆圆的饼,答非所问:“你长大了!”
“?”
“若换以前,你肯定剑拔弩张地质问我。”
听他这样,离思心中闪过一丝惭愧,她接过他手中的饼,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回道:“人不可能永远没有见识,有些路,总要走过后,才知道对与不对。我相信,你做什么事都有你那样做的道理。”
萧祁墨在她身边坐下,悬在半空的脚时不时碰碰离思,他:“太子并非不爱,而是很爱!我之所以顺着他铺设的路走,没有阻止他娶你姐姐,是因为你姐姐事先来求了我。”
“什么?你是……姐姐事先也知道自己会被许配给慕容宁,所以她来找你帮忙?”,她显然有些惊讶,这是离思从不知道的事。
身旁人点头答了个“嗯”,继而又道:“或许,这一世的太子会因你的姐姐所改变也不一定。”
“他不是重生的吧?”,离思问。
萧祁墨摇头:“不是,前世我死了,你也死了,天下都是他的,还有什么能让他重生呢?他现在做的很多事,都是他上辈子的风格,唯一能让他有所改变的,或许就是你姐姐。”
二人心照不宣出这些话,离思侧头对他会心一笑。
萧镇胤或许也没算到有人会重生,而且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纵观上辈子的种种阴谋。
离思虽不晓得事情的过程是谁做的,但看看最终受益者,有些事情一目了然,总要尝过血一般的教训,才会看到某些人的阴暗面。
上一世,永顺帝驾崩,萧祁墨夺得皇位。二皇子萧镇炀被幽禁,他没有能力,更没有那份缜密的心思去谋划那样一场杀人于无形的计划。赵家那伙人在当时已经分崩离析,更无人可操控。
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云游四海的萧镇胤。
“太子很聪明,城府深到令人发指,若不是重生,谁会知道他那张温顺和与世无争的表皮下,竟藏有如此大的一个布局谋篇。可是,前世他那天/衣无缝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离思盯着天边自言自语道。
萧祁墨低头一笑,“谁知道呢?或许……从,或许是我十五岁那年在众人面前夺了他的风头,又或许是我去漠北当兵那几年,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总之,钟离家被满门抄斩,再到我们结下血海深仇,再到我……杀了你,都是他一手策划就对了。”
到杀萧祁墨,离思心尖传来一阵绞痛,险些不下去,“只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推断,并没有真凭实据,或许还真不是他呢?”
萧祁墨眸中划过一丝狠意,语气也冷若冰霜:“谁伤你分毫,我便让他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离思叹了口气,良久不出个所以然。她就怕这样的他,赵凝因为伤她,萧祁墨斩了人家亲爹。赵焯因为伤她,老十九让人家去了蛮荒之地,最后还被幕后人杀了……
那些人确实该死,可这男人也因此而陷入危机,这并不是离思想看到的结果。况且太子还是她姐夫,两家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若真是太子,赵家一伙人可都是他的至亲,赵卓是他表弟,赵烨是他外公,赵皇后是他母后,而今前两个死了,后面这个被入冷宫,这也太无情了吧?”,离思。
老十九冷哼了一声,“赵家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他若想当个安稳的太子,若想将来继位后独自执政,那么就必须在我皇兄还活着时借他之力铲除外戚,否则以太子一己之力,很难。
刚好我皇兄也看不惯那家人,父子二人里应外合这是意料中的事。此事于他们而言,利大于弊。”
离思不解:“那次押送粮食,皇上突然出现在荆山,是太上皇让他微服私访,其实是你暗中操作的吧?你知道赵烨会摆这么一道,所以故意让皇上暗中跟随。
若我没猜错,赵焯在流放期间被杀,是太子所为吧?赵烨虽死于我之手,却是永顺帝默许的吧?
所以是你们三人目标一致,一起搬倒了赵家。可失去赵家这股势力,太子便失去了一个可以与你抗衡的筹码,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老十九往离思这边挤了挤,发现她嘴角还有些大饼渣,想都没想便俯身舔了一口。
“萧祁墨,你还要脸不?”,离思捂着嘴扬声道。
那厮不以为然,继续聊方才的话题,“谁知道呢?萧镇胤,别的没有,自信当数第一。”
“你……他与姐姐早就相识相爱了,那在得知姐姐就是将军府姐后,有没有犹豫过?会不会因为我姐姐他会取消对我爹下手的念头。如此一来,这一世想再利用我爹造反,制造你我血海深仇矛盾的计划就不存在了。”
“他?你认为我还会给他那样的机会?”,萧祁墨自离思头上缓缓着,语气中满是不屑。
这倒是实话,从离思一家进京起,太子想让他爹造反的计划就失败了。因为萧祁墨重生,改变了原来的轨迹。所以现在的局势与前世完全不同,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有个问题,前世他是怎么知道你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的,他就那般笃定你会……因为我而不顾一切?”,离思仰头问。
萧祁墨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能把我为你不顾一切得这般从善如流,你也是个人才,何来的底气?”
“哦,难道不是吗?”,离思反问。
萧祁墨沉默了,他居然沉默了!甜言蜜语到了嘴边,那人就是不,勾得人好生不爽。
老十九将目光投向远方,想起那些过往。
萧镇胤是怎么知道的呢?从叔侄二人最是亲近,几乎同吃同住,可以是形影不离。
十六岁离开漠北后,萧祁墨曾带着那把马头琴回过京城,他记得那天太子问:“皇叔,谁送你的?这么宝贝,摸都不让人摸。”
萧祁墨笑了笑,不语。但那个笑容,落在萧镇胤眼里,却是不一样的,所以他记得了。
钟离赤诚一家被斩首之后,萧祁墨隔三差五带着面具去找钟离思,他也曾对萧镇胤透露过:自己心里装着一个人,那人很特别,特别到让人不喜欢,不喜欢到满脑子都是她,久而久之,变成了挥之不去的一根刺。
可是这一世,他再不会给任何人那样的机会。曾经藏着掖着不敢,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可到头来,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不,最终还双双丧命。
萧祁墨绝不让他们重蹈覆辙,他要把她留在身边,不掩饰,不逃避,让所有人包括那个前世运筹帷幄的人知道,他在乎她,对她的好从不掩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见他发呆,离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男人顺势抓着她的手,温柔一笑,问了句:“这大半年你过得好吗?”
离思摇头,“怎么可能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失魂落魄。你呢,过得好吗?”
他眸中闪过一丝暗淡,反问:“你呢?”
离思还想什么,一士兵连滚带爬跑来,慌忙道:“主帅,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