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后一门历史考试结束,全校沸腾,有男生甩着膀子在走廊里鬼哭狼嚎,“放假啦!放假啦!猪终于可以出笼啦!”
形象的比喻惹得路过的同学哈哈大笑。
所有人各自回班,将拉开的桌椅恢复原位,把收起来的课本重新整理到桌面上。
在等班主任来开总结会的间隙,部分学生按奈不住,开始相互吐苦水和讨论答案。
苏果嚼着水果糖,探姜琳的底:“你觉得这次考试难度大吗?”
姜琳:“还行吧,没有特别变态的那种题。”
苏果蔫蔫道:“可我感觉好难啊,好多大题只能做出来第一问。”
姜琳翻找着生物笔记,敷衍地:“谁不是呢。”
徐梦竹这时捧着演草纸,前来请教葛梨,“班长,物理19题最后一问,求摩擦力做的功,你算出来的答案是多少啊?”
苏果听了,用颇感意外的语气抢先:“梦竹,你物理最一问会写呀!”
徐梦竹点点头,“瞎写的,不确定对不对呢。”
葛梨回忆了一下,脱口而出:“0.72。”
徐梦竹脸立马挎了下来,沮丧道,“啊,和我的答案不一样诶。”
前排的魏媛媛偷偷听了一耳朵,扭脸看着葛梨不太确定地道,“可我算出来的是0.82诶。”
“我也是。”徐梦竹溺水抓到救命稻草般,兴奋地往魏媛媛的桌边挪了挪,眼睛反射出找到希望的光。
葛梨皱皱脸,非常自信自己不会出错,她找皮九印证答案。
皮九哼哧半天,“我算出来的是0.72J。”语调发虚。
皮九和葛梨是班里公认的强者,两人的答案一致,几乎就代表是正确答案了,徐梦竹和魏媛媛懊恼极了。
苏果瞧着葛梨眉眼颇有得意之色,心情格外明亮,她悄悄然地搭腔:“班长,你跟我实话,全校第一是不是志在必得。”
葛梨轻轻撞开她,“怎么可能,别忘了还有政史地呢,这三科我完全没有复习,全凭印象乱写一通,能及格我就阿弥陀佛了。”
苏果摆摆手,“政史地不算,反正咱们到时候出两个成绩单,一个全总,一个文理分开。”
葛梨只笑不话了。
苏果领会到她无言的意思,拍拍她的肩膀,“第一预定了,班长,放假回来,请客啊,我要吃校门口的绵绵冰。”
葛梨谦虚地:“不一定呢,皮九也很强的,我俩不相上下。”
苏果朝皮九探去一眼,拍拍胸脯:“班长,不是我拍你马屁,我凭借我超准的第六感预测,你就是第一。”
葛梨拨了拨刘海,:“你就是在拍马屁。”
苏果咯咯笑,一个不心,差点把嘴里的大颗水果糖吞进嗓子眼,她掐着脖子猛咳嗽两声。
大家闹腾了好一会儿,刘志劲才来班,他是个不太有人情味儿的班主任,不爱与学生话家常聊闲话,他直奔主题,言简意赅地传达了教务处让传达的出行安全问题,以及各科老师让他代劳布置的假期作业,随后,大手一挥,让班里的学生自行解散了。
就这样,7班早先于别的班一步,开始了七天的国庆假。
刘志劲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们背着书包往外涌,吵吵闹闹的,没去跟他们挤,静默站了会儿。
很快班里人走得差不多了,零散剩下几个,其中有弋羊。
刘志劲踱步过去,发现她已经在写假期作业了,想问她些什么,可没有拟好草稿似的,欲言又止,好半响,发觉弋羊这位学生气压足够冷漠,根本不想鸟他,咂咂嘴,讪讪地出了教室。
回红楼,途径数学组办公室门口时,听到蒋艳梅兴奋的声音:“改到最后了,终于出了个满分的。”
刘志劲脑子里瞬间联想到弋羊的那张数学试卷,他陡然加快脚程,赶到物理组办公室。
彼时,所有物理试卷已经密封好,分发给老师们批改,刘志劲翻了翻搁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一沓卷子,然后问:“24考场的卷子在哪儿?”
十班物理老师:“在我这里呢。”
刘志劲前去拿,:“换给我。”
“你要改?”十班物理老师狐疑地问,“怎么?最后一考场有神仙人物?”
一句玩笑话而已,熟料,刘志劲绷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嗯了声。
*
当天傍晚,韩沉西到实验中学接了柳丁放学,把人送上回板桥的乡镇汽车,然后到台球厅与范胡李海吴明几个男生汇合,他们玩到晚八点,晃荡到夜市去吃烧烤,霍霍了两箱扎啤,又辗转到网吧游戏,通宵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拍拍屁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韩沉西先到别墅补了五个时的觉,醒来,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单肩挎着黑色书包,骑上山地车到厂里转悠了一圈。
韩崇远彼时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正给他养的那只玄凤鹦鹉换饮用水。
韩沉西走到他身边,不着边地,“呦,韩哥,伺候儿子呢。”
“我要是有这么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就好了。”
韩崇远上身着暗色POLO衫,下身西装长裤,看起来精简干练,他四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却鲜少有被岁月折磨的痕迹,用“风流倜傥”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得了吧。”韩沉西往下拉了拉嘴角,“它吃喝拉撒全仗着你捣鼓,我多省心啊,每天给点钱,立马消失在你们眼前。”
韩崇远不置可否,他将鹦鹉喝水用的塑料水杯盒卡进卡槽,往里添了点水。
鹦鹉自觉地挪动爪子,扭动身体,准备前来享用,就在脑袋刚搭上水杯盒边沿,韩沉西突然冲笼子里的生灵吹了声口哨,声音格外响亮,玄风本就性格温顺,胆子,吓得浅黄色羽毛炸起,在笼子里乱扑腾翅膀。
“给我滚蛋!”韩崇远佯怒,嘶了声。
韩沉西哼了哼,脖子一转,滚进了韩崇远的办公室。
韩崇远的茶桌下有个黑酸枝木柜,里面存放着他买到的好茶叶。
韩沉西蹲过去,在里面翻翻捡捡。
韩崇远在外面听见动静,倚门框问他:“干嘛呢?”
“找茶叶啊,我要去投奔我姥爷。”
韩崇远问:“你投奔你姥爷,跟翻我茶叶有什么关系?”
“我总不能空手去啊,那样显得我多不孝顺。”韩沉西一副“你装啥傻”的语气,他指着两个包装不一样的铁盒,不太确定地问,“你上次买到的明前特级雀舌,是这个呢,还是旁边这个?”
韩崇远咽咽口水,别过脸望天,不答,他有点舍不得,那明前特级雀舌是他拖朋友,好不容易弄来了几两,才不过喝了一壶解了馋。
“妈——!柳姐——!”韩沉西瞧着韩崇远抠门,舍不得把好东西跟姥爷分享,扯着嗓子喊柳思凝来评理。
韩崇远这两天才因为养鸟的事,被柳思凝按了个“不务正业”的罪名,正躲自个老婆呢。
急忙嘘了声,眼色制止韩沉西,商量,“你姥爷爱喝酒,你拿瓶茅台孝顺他一样。”
“柳姐唠叨多少次我姥爷让他少喝酒,你倒好,主动让我给他送,啥意思,陷害我,我才不上你的当。”韩沉西知道拿柳思凝压韩崇远,那是一压一个准。
韩崇远搓着牙,还欲狡辩什么,哪想,柳思凝从车间出来,隐约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转眼看到韩沉西的山地车,估摸着韩沉西在他爸办公室,便走了进来。
韩崇远立刻识相地闭紧了嘴。
韩沉西挑衅地冲他一扬眉,转头跟柳思凝告状,颇有挑拨离间之嫌。
柳思凝听完,抱臂,目光深幽幽地看向韩崇远。
韩崇远脊背发毛,他深知多错多的道理,哪敢狡辩,灰溜溜地逃开了。
柳思凝点点下巴,,“左手边的那一盒。”
韩沉西啧了声,麻溜地把东西装进了书包。
柳思凝:“茶叶醒神,跟你姥爷,早上喝一杯就成了,别贪嘴,省得晚上睡不好觉。”
“成。”韩沉西站起来,跺跺脚,勾头又四处瞅了瞅。
“还想干嘛?”柳思凝问。
韩沉西吸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妈,我爸车钥匙呢,车能不能...借我...开开。”
柳思凝掀起獠牙吼他,“有驾照么,敢开车上路,坐汽车去。”
韩沉西臭屁道:“汽车里都是臭汗味,我洗的这么香。”
柳思凝嫌弃道:“香和臭有什么区别,又没姑娘趴你身上闻。”
“妈...” 韩沉西噎了噎,两只大手捂住脸蛋,略显娇羞道,“你这话的,我老脸一红。”
“别贫——!”柳思凝翻了个白眼,“滚蛋!”
本来开车这事是韩沉西临时起意提的,被柳思凝这么一反驳,他也就没再坚持,悻悻然地拍拍手,乖乖去车站坐汽车了。
也就在韩家母子俩嘴炮的同一时间,弋羊在修理铺忙活完,跟羊军国告别。
羊军国试图再次劝:“要不,还是住我家吧,我让你弟出去找同学凑合睡几天。”
“不了。”弋羊摇摇头,到洗手池把手洗干净。
羊军国从望乡搬到县城也才半年的时间,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
他有个儿子,在市区念初三,平时住校放假回家,房间正好够他们一家三口用。
弋羊也住校,一高平常放假的周六日是允许不想回家的住校生居住的,但国庆放假时间实在太长,出于安全考虑,学校要封校,两个孩子赶在一块回来,便腾不出地方安顿弋羊了。
羊军国不是故意不给弋羊留房间,而是当初刚准备搬来县城时,他忙着找店铺,徐春丽便自觉包揽了租房子的任务,羊军国嘱咐过她,租个三室的,徐春丽却故意租了两室,然后偷偷背着他,谈拢了价格,并一次□□付了一年的租金。
羊军国心知这是徐春丽对他赡养弋羊的反抗。
可是,妹妹羊敏兰犯事后,弋羊奶奶那边对她母女二人恨得咬牙切齿,不虐待弋羊已算是格外开恩了,怎么可能大发慈悲会记得赏给孩一顿饭吃。
自己母亲顾及情面,把外孙女接到了身边看着,然而不过短短两年,因郁郁寡欢撒手走了,弋羊当时也就九岁的年纪。
他作为舅舅,根本不可能狠下心,对其做到视而不见,不管不问。
一个孩子,无辜地遭遇了人生不幸,再让她没人管教,野生着长大,那他不是摆明了在作孽么。
羊军国窝着凹陷下去的眼窝,看了弋羊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他怪自己没能力,给孩子提供不了好一点的生活环境。
弋羊用毛巾擦干手,拿起书包。
羊军国想了想,嘱咐:“上次我回去,把家里电闸落下了,你到家,记得把它推上去;煤气灶的阀门我也旋停了,往右拧是开的,我劲儿大,旋地可能有点死,你要是拧不动,找邻居帮帮忙;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把门反锁,夜里要是害怕了,你就把廊灯开着......”
“我知道了。”弋羊断,“你讲好几次了。”
羊军国憨厚地笑了下,嗫嚅道,“嫌我唠叨了。”
弋羊嗯了声,“我走了,你...”她似乎也想什么,但最终没出口。
她在修理铺前面不远的岔路口站牌上的车,因为不是学生放假返程高峰,车上人不算多,还有两个座位,一个在车厢前排,一个在车厢后排。
弋羊自觉走到了后排。
靠窗座位坐着一个男生,垂着头,正在理耳机线,他戴着鸭舌帽,弋羊没看清他的脸。
直到她在他旁边坐下,男生感受到动静,微微抬头,帽檐下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眨着长睫毛,漫不经心地瞥了弋羊一眼,然后怔住不动了。
弋羊卸下书包,垫在腿上,感受到视线,侧过脸拧眉瞅他。
视线就这么轻轻一撞,也愣住了。
俨然没想到会这么巧。
气氛沉默又尴尬。
“hi~”韩沉西爷们儿地先僵硬且友好地破了尴尬。
“hi!”弋羊抿了下嘴唇,扭正头。
想起柳丁提过,弋羊是望乡的,韩沉西尽量用同学间正常聊天的语气问:“回家?”
“嗯。”
“我去看我姥爷。”
“哦。”
“.........”
非常冷漠的把天聊死了。
韩沉西咽咽口水,绞尽脑汁想还能点啥,却赫然发现,旁边的这位姐,舒适地压低自己的帽檐,闭上了眼睛。
韩沉西:“..........”
气氛这么诡异能睡着?
我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嘛!
韩沉西牙齿搓地咯咯响,骂了句,我去你妹的二大爷土坷垃拐弯屁的毛线咕噜球的同学之谊。
他愤愤地戴上耳机,别过脸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