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笑容挂在嘴角久久才褪去。
韩沉西问:“那天在机场等了我多久?”
弋羊回答:“六个时整。”
一个长不长短也不短的时间, 韩沉西缓缓叹口气。
这时,充斥在校园上空的校广播临近结尾,女播音员用温柔的语气念完结尾词, 一段悠扬的钢琴曲响起。
韩沉西意识到什么, :“一会儿是不是还有晚训呢?”
弋羊点头。
“几点?”
“七点。”
韩沉西抬腕,瞄一眼电子表的时间,:“那赶紧吃饭去吧, 一下午走来走去体力消耗挺大的。”
弋羊却盯着他, 没有动。
她站得笔直, 两条细长的胳膊垂在身侧, 手指微微蜷握。
“韩沉西——!”她话, 语调放轻,每个字的尾音也拖得比较长, 这样显得她整个人分外平静。
韩沉西看向她, 陡然想起高二旗杆下她与吴明闹矛盾那次,她一脚踹向吴明前,与他有过短短一秒的对视, 也是如此般的淡定,可眼神里却藏着一股“以牙还牙”的执拗和倔强。
“我这个人不能受委屈。”弋羊。
“看出来了。”
从不憋火,谁欺负她, 当场就要想办法报复回去, 不管对方是男还是女, 双方体力是否存在悬殊,哪怕她砸去一拳,换回更猛烈的反扑,那她也要先摆出气势,泄去一口气。
这样“扭曲”的心态, 或许跟时候受尽指指点点有关,时候无能,不会反抗,导致长大,稍加承受委屈就要彻底回击,她似乎把讨还属于她的一切当成了活下去的最后尊严和支撑。
“我同样的时间等回来。”韩沉西自觉道。
目送弋羊离开后,韩沉西走到墙角,弯腰捡起手机残骸——手机的屏幕全震碎了,零件脱离机身,重新组装困难。
好在,SIM卡没丢,他从卡槽将其抽出,装进兜里,其余的东西当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太阳隐去,晚霞却没消失,天空仍旧明亮。
韩沉西看到弋羊这片的训练场有顶机动院的帐篷,大概是给院团委值班用的,他过去,站在了旁边。
很快,吃过晚饭经过短暂休整的学生陆陆续续折返。
弋羊跟着三位室友一起出现,陶染整个人挂在程香巧肩上,哭丧着脸,直喊累。
程香巧啐她:“扛着你我更累,自己多重,心里没数么。”
陶染长叹一声,感慨道:“怎么别人训练一下午,不是拉就是吐,完全没胃口和精力吃饭,而我训练一下午,却是胃口大开,见肉嘴馋,整的军训对于你们,是塑形健身,对我,是他奶奶腿的贴秋膘,我也没偷懒啊!”
夏语蓉安慰她:“肥美人才好看。”
她们边边往帐篷处走,不约而同瞥见一旁立着的韩沉西,俱是一怔,急忙刹住脚步,然后纷纷扭头看向落在身后的弋羊。
哪知,弋羊眼皮不抬,步履不乱地走到帐篷下,将水杯整齐地摆放在规定位置,转身融进集合队伍。
全程将韩沉西忽视的彻彻底底。
“冷战么?”
陶染抿着嘴唇,声嗫嚅。
程香巧警示性地戳了戳她腰间的软肉。
陶染、程香巧和夏语蓉三人曾悄悄达成过统一意见——只要弋羊不主动提及她和韩沉西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们就不追着问。相处一年,也都了解弋羊不仅嘴严,心思也深的性格。
再者,感情的事,本来旁观者就不好插手,未知全貌,有时只会越搅合让事情越乱。
所以,陶染、程香巧和夏语蓉三脸无奈地冲韩沉西摊摊手,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我们很同情你,但我们无能为力。
韩沉西轻笑一声,心里觉得这三位姑娘挺有意思。
晚上的训练时间很短,站半个时军姿,走两圈方阵,喊喊口号,便结束了。
原地解散后,陶染瞥见电线杆般树在三米开外的韩沉西终于动动腿,朝她们走了过来,忙,“羊姐,那我们......”
她以为要给情侣解决问题的空间,哪想,弋羊嗯一声,断:“走吧”
陶染:“..........”
朝宿舍走的一路,韩沉西始终慢两步跟在她们身后。
陶染假装和程香巧聊天,不经意间侧过脸用余光瞄韩沉西,只见他一步三晃,悠悠哉哉的,哪里有受尽女友冷落的落魄相。
转而再细瞧瞧弋羊,陶染不觉得她在生闷气。
可是,要两人没闹矛盾,那为什么互相不搭理呢。
陶染左思右想弄不明白,彻底混乱了。
到宿舍楼下,四位结伴上楼,韩沉西停在门口。
他手掏兜,摆出的架势旁人一看就知在等人。
进到宿舍,弋羊商量:“今天让我先洗澡吧。”
“行,去吧。”程香巧像条死狗似的趴在书桌上,“我正好缓口气,现在觉得洗澡都是件体力活。”
弋羊拿着干净的衣服进卫生间。
陶染后脚挤到阳台,开窗户探出脑袋往下望,过了会儿,夏语蓉也挤了来,两人头挨头瞎嘀咕着什么。
可能聊得太投入,待弋羊洗好,走出卫生间,两人竟没察觉。
“没事干啊?”弋羊突然出声质问,两人反应过来吓一跳。
陶染拍拍胸口,转过身,鼓起勇气:“羊姐,姐夫哥,还在楼下呢。”
弋羊擦着头发,:“我知道。”
“你别怪我鸡婆啊。”陶染实在憋不住心里话了,同时,也想帮忙缓和关系,她,“你和姐夫哥真要出现什么问题了,好好聊聊吧,感觉你俩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俩没事,挺好的。”弋羊,“就是在解决问题。”
陶染满脸问号。
到是夏语蓉眼尖,看弋羊洗完澡,穿着平常的T恤和短裤,没换睡衣,问:“待会是还要......下去吗?”
弋羊点点头。
陶染:“.........”
弋羊盯着表,等到凌,整整六个时过去,她起身,背上书包,蹑手蹑脚下楼。
宿舍阿姨还没来得及锁门,她扒开门缝悄悄溜出去。
韩沉西一直站在正门口,他此时正掐着表看时间,听到动静,抬眼看。
弋羊便在他的注视下走近,然后二话没,拉着他先绕到了马路上,她怕被宿管阿姨逮到夜不归宿。
等停住脚,她松开他的手,哪想,韩沉西反手一转腕,又将她的手握住。
“解气了吗?”他问。
“一半吧。”弋羊答。
“另一半是为什么?”
“生自己的气。”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韩沉西蹙眉,“气什么?”
“心软。”
“你心软?”
弋羊嗯一声,她从书包最外面的夹层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递给他。
韩沉西耷眼瞧着,眼角一弯,笑了。
拨开包装,三两口吃了。
弋羊问:“你定酒店了吗?”
韩沉西摇头:“没有。”
彼时,校车已经停了,两人徒步往校外走。
还是去的上次住过的酒店,甚至要到了同一个房间。
韩沉西先一头扎进浴室,凉凉快快冲了个澡。
弋羊盘腿坐在床上等他。
很快,韩沉西出来,毛巾往脖颈间一挂,曲起一只腿,挨在床边。
弋羊顺势扔给他一管东西,韩沉西拿起来看,是止痒膏。
“你到是想得周到。”
弋羊盯着他手臂上的几个红包,:“闵大荒,太偏僻了,蚊子多。”
韩沉西叹口气:“惩罚我的是你,心疼我的还是你,心累吗?”
弋羊:“有点。”
韩沉西挤出膏体,涂抹在鼓起的皮肤处。
“怎么想着去澳大利亚找我呢?”他回归正题。
弋羊:“以前我遇到什么事,都是你义无反顾地跑来找我,现在你有事了,我也想去看看你。”
韩沉西心口一酸,神情暗淡下来,“让你担心了。”
“不是我自己。”弋羊,“柳还有你妈妈都挺挂念你的。”
韩沉西垂下头,酒店的灯光是暖黄色,自带视线不清的朦胧感,他的脸庞半明半暗,五官轮廓显得柔和。
他没吭声。
弋羊沉默一会儿,想起什么,:“高三那个暑假,我出发来上海前,姥爷...喊我过去吃了顿饭,饭桌上他跟我,别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都有父母准备的升学宴,我没有,他帮我准备了,虽然意义不一样,但饭要高高兴兴吃下肚,苦就自个咽着,所以,韩沉西,我大概能明白姥爷在你心里的分量。”
明事理的长辈,能体谅晚辈的长辈,能好好跟晚辈沟通的长辈,像灯塔,给他们精神力量和指引。
更遑论,韩沉西是个勇敢表达爱的孩子,他跟柳泊涟之间厚重的情感牵绊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韩沉西!”弋羊又,“你在我和柳心里同样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我们会因为你的不开心而不敢开心,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担心你,你不能不跟我们联系,你离我们太远了,你这样会让我们害怕。”
“对不起。”韩沉西喉咙一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和相信姥爷离开的事实,我很难受,可我又哭不出来。”
弋羊:“我理解。”
人们都“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凡柳泊涟能麻烦柳家人床头前侍奉他一两年,略表孝心,他们失去他的痛苦或许能减轻几分。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突然地闭上了眼睛,甚至没给晚辈留下句暖心话的时间,让他们充满遗憾和懊悔。
至于韩沉西他难受却哭不出来,大概在人们心里,葬礼是一个适合痛哭流涕的场合,而一旦脱离那个场合,任何撕心裂肺的情感宣泄都不再妥当了。
弋羊跪着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韩沉西。
“没有什么好办法,遗憾和后悔只能记在心里自个咽着,然后有一天,你会找到另一种方式补偿姥爷的。”
作者有话要: 明天更一章大学部分就结束了,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