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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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陵是个谨慎的人, 从不没有把握的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这样,就暗示着年沛山的处境有多么不利。

    苏宓姿暗自心惊, 面上装作毫不在意:“那便走着瞧。”

    停止脊背, 离开大理寺,坐进轿子里时,她后背都湿透了, 在这晚秋时节。

    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 那暖意很勉强。

    年老夫人很是担心儿子, 苏宓姿便年沛山在大狱里好, 没受什么苦头, 让她老人家放心。

    “就要给他定罪了,他可有什么计策避过这一劫?”老夫人问。

    当初回京城, 这子信誓旦旦可以掰倒上官寅。

    不听老人言, 这回摔了个大跟头吧。

    苏宓姿想起赵陵那笃定的眼神,终究还是:“夫君自有办法,我们再等等。”

    年沛山从未食言过, 她要相信他。

    可这日子一天天过,朝堂中传来的消息很不好。

    当年,年著淳功绩显著, 可毕竟死了十多年, 他那些旧部要么死了, 要么解甲归田,要么成了官场的大官,谁会犯蠢趟这浑水呢?

    更何况,他们压根不认识这个年沛山,只知道他凭着他爹的名声, 空赚了一个名头。这种人,虚头巴脑的,更加不会有人愿意给年沛山作保。

    以赵陵为首的一众官员上书,只求皇帝尽快法办了年沛山。

    而宰相上官寅更是不惜施压,以铁证如山的名头,带领一众朝臣与皇帝对抗,硬生生把皇帝的“孤家寡人”给坐实了。

    一回两回的,皇帝忆当年,以年著淳的忠心做引子,还可以把事情往后推。又是半个月过去,众臣上谏,不能因为年沛山是年著淳的儿子,皇上您就这般袒护。

    皇帝也沉默了。

    这几日,苏宓姿总觉得有些气闷。但她知道,这关键时刻决不能再出什么问题。婆母虽没同她明什么,但两人达成了一致默契,三不五时两人凑在一起,得最多的竟是保重身体。

    苏宓姿心中怀着信念,等待着年沛山出狱。一日日拉长,她坐立难安,常去寿安堂找婆母一道去念经抄经。

    平日里还是会因为事置气,可这时候婆媳两人相处得一团和气。

    这日,春笺从外头跑进来:“姐,有消息了,抓到了一个匈奴派来的密探。”

    抓住这密探时,密探身上正好带着一封信,信封上有暗号标记。据春笺,这密探已经收押到大理寺。

    年沛山是生是死,全看这密探接下来的供词和指认。

    苏宓姿听完回报,心骤然沉到谷底。她想起了赵陵的话。

    他年沛山活不了多久时,那样的风雨欲来,那样的得意……

    或许,这次恰巧被抓的密探,正是赵陵与上官寅合力安排的人。而上官寅可是要将年沛山置于死地的人,那么密探给出的供词……

    年沛山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苏宓姿握紧拳头,她吩咐春笺:“先不要告诉婆母。”

    “是。”春笺有些迟疑地点头。

    奈何婆母的消息似乎更灵通,不到午时,婆母便拄着拐杖过来了,带着一个包裹。

    婆母要安排苏宓姿跑路。苏宓姿听之后,十分惊讶:“沛山被押在狱中,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那样的罪行,多少双眼睛盯着。孕妇和老人,能跑多远?

    年老夫人不这么想:“这房子后有一座假山,可通一座荒宅。那里有马车接应,你赶紧收拾东西走。

    老夫人关上门,将包裹扔给苏宓姿。包裹轻飘飘的,里头有一些碎银子和银票。

    银票露出一角,苏宓姿咬着嘴唇:“夫君还没定罪呢,现在便走——”

    要不是现在情形严峻,苏宓姿真会怀疑婆母想要试探她对年沛山的忠贞……

    “要等定了罪,便是插翅也难飞。”年老夫人非常笃定,催着两个丫头给收拾东西,“我年家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苏宓姿很想翻白眼。不是因为她的命金贵,只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宝。

    简单收捡过后,轻便上阵。

    苏宓姿和婆母一路赶去假山后头离开。老夫人却拄着拐杖不走,伸手推苏宓姿:“你快走,窦智等着。”

    苏宓姿吃惊:“您不走?”

    “阿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老夫人神色冷静,一丝凄凉也无。

    苏宓姿伸手抚着肚子,她明白婆母的选择。

    她没有多作停留,赶紧钻进假山后头的出口,赶往荒宅。

    这荒宅四处都是人高的杂草,期间有蛾子扑腾,还有鸟儿从屋檐掠过,门沿破损,常年空荡荡的。能看出以往的繁华,但不知为何空置了这么久,连乞丐都不来借宿。

    地上长满了青苔。春黛和春笺一左一右地护着主子,谨慎地跨过这一片大宅子。走在宅子里,苏宓姿感觉后背一阵阴寒,汗毛竖起来,双耳警惕地注意四周的情况。

    “好可怕啊,姐。”春笺有些害怕起来,她声喊,“窦智~”

    没有人回应,苏宓姿伸手示意她安静。

    三个人仔细听着四周的声音。

    忽然一阵斗声传来,刀剑在空中激烈相交,隐约有马儿的嘶鸣声。

    赶紧朝那个方向走去,弯着腰,躲在一处残垣后,苏宓姿终于看清楚,窦智被许多大汉围在中间。

    以一当五,窦智着实有些吃力。

    苏宓姿明白,不能靠窦智,这条路线已经被人提前知晓。为今之计是尽快原路返回。

    突然,一个黑衣大汉现身,一把长刀搁在苏宓姿肩膀上。

    苏宓姿瞬间不敢再动,盯着对面款款而来的上官静婉。

    “是你?”苏宓姿眯着眼睛,如同面临危险时拱起背部的猫。

    上官静婉姿态悠闲地过来:“年老夫人当年能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厉害。只不过,如今我技高一筹而已。”

    苏宓姿望着她:“你想怎样?”

    春笺一点点挪到姐跟前挡着,她姐已经怀孕了,可要心上官静婉的突袭。

    上官静婉看着主仆三人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终于知道怕我了吗?我只是要把你送回年府,让你接受命运罢了。”

    年沛山即将被定罪,满门抄斩跑不掉,苏宓姿也要被牵连,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

    上官静婉一步步逼近,伸手去摸苏宓姿的肚子。

    苏宓姿抢先伸手,护住肚子,侧身:“你做什么?!”

    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上官静婉笑了,手指头轻轻掠过苏宓姿微微鼓起的肚皮:“还是怀孕了,不过,真是可惜了,将死之人怀孕又有什么用呢?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静婉,你为何要骗我不孕?”苏宓姿又想起前两天在酒楼的遭遇,“甚至为了让我不孕,竟骗我吃绝嗣药?”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苏宓姿一旁的两个丫头都惊呆了,姐曾吃过绝嗣药,还被骗不能怀孕?

    她们自跟着姐,竟从不知道这件事。

    “骗你又如何?”上官静婉嗤笑一声。

    她甚至不屑于摒退其他人。光明正大地碾压苏宓姿,让她前所未有的畅快。

    “可我是你自的朋友,你骗我不孕,也不能治好你自己。你这样图什么?”苏宓姿真的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上官静婉静静看着苏宓姿,似乎想起了什么,垂眼:“我也曾问过上天,为何是我遭此不幸,可是……谁也治不好。所以——,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这样的苦果?”

    她完这句话,嘴角翘起得意的弧度。

    苏宓姿看着她的脸,满是怜悯:“你就为了这一时畅快,伤害真心对你的朋友?”

    关键是,在法华寺那天,苏宓姿被骗了,骗人的上官静婉那般的镇定从容,短短时间内就做好了骗朋友的决心。

    “呵,你算什么朋友?不过是我身边一条狗,根本配不上我对你的好。”上官静婉理直气壮,“再,有你帮我承担痛苦彷徨,我便多一分自由。怎么就没啥好处呢?”

    苏宓姿震惊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什么。十多岁便认识的两个女孩,即使知道上官静婉传了自己的绯闻,也不敢断定她是故意的,也不愿意相信她品行本就恶劣。

    而上官静婉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世俗眼里的形象。她做任何坏事,都没有愧疚心。她只图自己开心和一时爽快。

    当眼泪流下来的时候,苏宓姿发现,她竟然想起了那些年上官静婉对她的好,主动和她话,送她一支好看的簪子,帮她进诗会。

    苏宓姿问:“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有些人生来就坏了根子。或许,上官静婉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曾经的某些经历。

    反正,年沛山大概也没翻身的机会了。上官静婉这些年藏在心中的窃喜如同蠕虫,一直躲在木匣子里,日日夜夜地疯狂膨胀,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她:“现在还信我,你可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活该被我骗得这么惨。”

    谁叫你蠢,谁叫你信我,那就活该你被我骗!

    上官静婉没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苏宓姿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她终于明白,有些人想要还别人,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只在于对方是不是有心想要践踏你。

    这种人,永不悔过。

    ·

    苏宓姿被押着,送回年府。

    她下马车时,上官静婉笑得花枝乱颤:“你多保重,好姐妹。”

    年老夫人看到媳妇时,万分惊讶:“怎么回来了?”

    一旁的窦智脸上有划痕,带着一丝血迹。

    他把事情跟老夫人讲了一遍。

    老夫人叹口气,与苏宓姿互相搀扶着进府里。

    刚刚来消息,那密探已经供了,供词里写,年沛山才是那个通敌卖国的人。

    明日,皇帝会亲自给年沛山定罪。

    作者有话要:  明天有个重要的事儿,待会还得去继续准备,有错别字你们先帮我捉,我回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