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根据供词, 年沛山成为了众矢之的,罪名几乎是板上钉钉,要求皇帝下旨定罪的呼声日益强烈。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常言道平白得来的福气, 要有命可以享。
在他们眼中,年沛山运气极好,却无福消受。可怜了他新娶不到半年的娇妻, 怕是要共赴黄泉路。
少不得还要连累她娘家。
苏宓姿正在房里坐着, 望着窗外的枯树, 在秋风中瑟瑟, 树叶哗啦哗啦往下掉, 仿佛是不幸的预兆。
她手里揣着一袋锦囊。
这锦囊是黑绸底,金线缝制而成。上头绘着栩栩如生的龙。
昨晚上, 忽而有人夜闯年府。窦智第一个发现, 差点与对方兵刃相见。
“赵公公?”窦智差点收不住刀。
他常跟着年沛山行走于宫中,在皇上身边见过赵公公,老熟人了。
赵公公示意他不话, 将黑色锦囊递给他,旋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同一阵风,融入了夜色中。
窦智将这锦囊交给了苏宓姿和年老夫人。
自从年沛山被指认通敌叛国, 两个女人已经麻木, 大眼瞪眼, 相对无言许久。
若只是两个婆娘便罢了,偏苏宓姿肚子里还有个的。婆媳两个都意难平,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开锦囊,只有一片的宣纸,纸上写了一个字:“定。”
“这是什么意思?”苏宓姿很迷惑。
皇帝想要什么呢?
年老夫人沉吟片刻, 对着烛火,:“这是叫我们不要多想,沛山不会有事。”
着,老夫人自顾点头,像是肯定自己刚刚的话。
苏宓姿捏着那张纸条,深吸一口气,她只能相信皇上的话。
听婆母,当年年著淳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是有目共睹的。就算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算皇帝也无法力挽狂澜,他也不会坐视年沛山去死,不会让年家断了香火。
在家中坐了一早上,苏宓姿心中忐忑,面色苍白,也只有将那锦囊贴在胸口,才能停止胡思乱想。
未到正午,春笺从外头飞快跑进来,燕子一样,她报喜:“姐,姑爷……无罪释放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手指着门外。
无罪释放,那便是要回到家里。
苏宓姿没想到这般突然,她什么都没有准备,赶忙去门口迎接,叫人去通知老夫人。
老人家年纪大了,整日担惊受怕,恐身子骨受不了。
苏宓姿扶着下腹部,赶忙起身。
或许是绷得太久,突然放松,头晕得厉害,她撑着桌子,勉力站起来,却又倒下去。
春笺没料到这样,来不及去扶。
房门外进来一个男人,伸手轻轻将她捞在怀里,微微侧身,挡在她的腹跟前,隔开坚硬的桌棱。
苏宓姿睁开眼睛,正看到年沛山。
他唇角带着微笑,伸手抚摸她额头上的冷汗:“不舒服怎么还硬撑着?”
尤其她还有身孕。
苏宓姿有千言万语想问他,但她知道,这时候该让他先去见婆母,便让他安心。
“嗯,我马上回来。”年沛山真没料到,这次的事竟让婆媳两个这般互相体谅。
年沛山去寿安堂的空隙,苏宓姿叫丫鬟准备热水和豆腐。
还有火盆。
年沛山出大狱,回到家里,竟没人准备跨火盆去霉的事。虽只是寻求心中的安慰,但她还是要坚持。
年沛山回来时,被要求跨火盆,还要吃·白豆腐,真是无奈,但眼前的妻子满脸的期待,他只好照做了。
苏宓姿给他准备了衣裳,放在净室。
年沛山进去洗澡,她也要进去。
年沛山不许:“你进来做什么?”
“我帮你搓澡。”苏宓姿。
年沛山看她微微鼓起的肚皮,孕相明显,对一旁的窦智挥手:“你来。”
苏宓姿被拒绝了,但也不和他辩,自顾自走进净室。
窦智望着年沛山:“爷,这——?”
年沛山叉腰,叹口气:“你下去吧。”
苏宓姿坐在净室里的凳上,手搭在肚皮上。这模样不像是来伺候夫君洗澡的,更像是来看戏的。
年沛山背对着她,将衣裳一件件都脱了,露出光裸的后背来。
他就自力更生,后来又在沙场磨,风吹日晒的。不像京城里那些公子哥一样金贵,从来都是皮糙肉厚,带着一层暗色。
年沛山早起,还会在院子里裸上身练剑,一身的肌肉十分紧匝,线条流畅。
可走了一通大狱,他背上便没一块好肉,许多伤口刚结痂。伤口一节一节,连续着,能看出鞭子的形状和走势。
苏宓姿看得怒火中天,但也知道于事无补。
待年沛山进水里泡着,她撩了袖子给他擦身子。
怕他疼,只能凑到他跟前,一点点地擦。
担心伤口泡得久了会掉壳,苏宓姿手上动作加快,不一会,满头都是汗。
年沛山伸手按住她,接过帕子:“急什么?”
苏宓姿从他手里拉过帕子:“疼不疼?”
她问。
年沛山从水里站起来,自己粗粗洗一通,便换了衣裳出去。
春黛早已将金创药都拿来了,是苏宓姿的吩咐。
“这是做什么?”年沛山指着那金创药。
苏宓姿随手拿起一瓶,开瓶塞:“给你敷药。”
不用药可怎么行?
她满脸倔强。
年沛山终于屈服,他坐到床边,苏宓姿给他涂药。
她坐在他边上,将他上衣脱了,认真上药。
年沛山伸手,将她一把抱住:“这次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苏宓姿瞪着他,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我还以为,你真的要……”
她捂住脸。
年沛山将她按在怀里:“不会的。”
他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死在她前头。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如同哄一个伤心的女孩。
两人这一番低语呢哝,那金创药弄得到处都是。
婆母叫这两人去寿安堂用晚饭,苏宓姿不得不换了身衣裳。
一家三口同坐一桌,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年老夫人好奇问:“今日为何无罪放你?”
年沛山回家之后,去拜见了母亲,郑重磕三个响头。
老母亲感念他这些日子必然心中最挂念妻儿,便没有多留他,让他回房里去与苏宓姿团圆。
这趁着晚宴的空,她才能问问情况。
苏宓姿也很好奇,皇帝将他放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年沛山将今日大理寺的过程一一道来。
原来,按照大理寺惯常的做法,有人指证年沛山有罪,年沛山无法自证无罪,那么只要对方指认年沛山便是完成了整个罪行判断的过程。
因此,在赵陵和上官寅的安排里,这是最不可变更的一步。
到时候,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无法救年沛山。
但皇帝也不是那么甘愿,他出了一个办法。让年沛山与另外九个死囚犯同时出现在奸细面前,让他指认哪个是年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