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婚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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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元国三年。

    持续十年的南北统一之战暂时落下帷幕。地方军阀各自有效忠的势力和信仰,温家因祖上是武状元,后又在老皇帝麾下征战多年,改朝换代后便带着自己的“金蛟营”独占三省十一城,同当时的北镇军对面而立,互看不顺眼,偶尔在彼此的边界处闹上一场,但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南北之战落下帷幕后,南北方分成了两派——南方大总统郑其鸿,大光头,大圆脸,姨太太娶了八房,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一箩筐,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封了温老爷子一个三省总司令的头衔,默认了对方占领三省十一城的做法,还送了不少礼物,更想顺便嫁个女儿过去,拉拉关系。

    谁都知道,温家血统好,温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十分英俊,其独子十三岁出国留学,学成回来就接任了岳城城防总将一职。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温将军长得英朗帅气,人品学识没话,更有整个温家做后盾,南方的政治派系都想同温家结个亲。简单点,温家独子如今就是块唐僧肉。

    郑总统觉得自己给足了面子里子,可惜温家不领情。好言谢过后,温家又送去了不少回礼,将结亲的事一笔带过了。据温家,孩子从定了娃娃亲,是个男娃,就等着对方成人呢。

    一听是个男娃,郑总统原本有些恼火的心思倒是偃旗息鼓了,他想了想,觉得这姓温的不愧是跟了这么多代皇帝的老家族,脑子就是灵光。这明摆着是不想掺和南北之战,不愿将一家老都搭上,是在“曲线救国”呢。

    唯一的独子竟要娶个男媳妇儿,郑总统还将这事讲给八个姨太太逗趣,自己更是得乐呵,颇有些幸灾乐祸。

    经此一役,郑总统回信道:老子当你是兄弟,尊重你的意思,不结就不结吧。改天让信阳来跟长远插个香,咱们两家也多走动走动,亲家做不成也能当一家人。

    郑总统不放弃跟温家攀关系,温家则慢悠悠地太极,而另一头,无忧无虑的正宗纨绔子弟池云非——彼时池云非刚满十八岁,还没有“天宝”这个表字,是岳城无人不知的混世魔王。池魔王正跟一帮狐朋狗友揣着蛐蛐儿在去往赌坊的路上。

    “我这个是大头将军!”狐朋狗友道,“今儿个准赢你!”

    “我呸。”池魔王道,“你也就剩头大了,爷的霸王上场就能干翻你!”

    “赌什么!”狐朋狗友喊道,“云非!你可别大话!”

    “傻子。”池魔王个头不高,软软的黑发顶上还翘着一撮毛,他看几个狐朋狗友都得仰头,气势却像有两米八,一双圆亮的猫眼透着股精明劲儿,道,“人是看你有钱才拿这大傻个卖你的,还卖了高价吧?谁告诉你个头越大越能赢的?瞧瞧我这个,霸王,爷我训了半年多,灵活着呢!一场没输过!”

    几人正吵嚷着,就见前方围了人墙,一对车马从长街上过去了。

    池云非他们来晚了,就看着个车屁股,两边的骑兵捏着马鞭,嘴里道:“散开,都散开,别看了。”

    “谁啊这是?”池魔王心地揣上自己的蛐蛐儿,问,“这出什么事儿了?”

    围观的人兴奋道:“城防换兵呢,温将军亲自来了!”

    狐朋狗友刚被池魔王挤兑了一番,正不爽呢,一听这话立刻来劲儿了,还故意把池魔王往前推了推,道:“你谁来了?再一遍?”

    “温将军啊,温信阳。还能有谁?”对方不耐烦地回头,一看见这几个穿着翻毛皮马褂的少爷,立刻怂了,“哟,池、池家少爷,是您啊。”

    他着就要退走,被池云非拦住了:“温信阳回来了?”

    “应、应该是吧?刚还瞧见了啊。”

    “……操。”

    狐朋狗友笑嘻嘻地,拿手肘撞池云非:“是温将军啊,你要看看去吗?看看吧?咱们还没见过他呢,好歹是你未婚夫……”

    话音未落,池云非的身板动了,别看他穿得厚个头矮,身手倒是灵活,一个手肘往后捅去,回身一个过肩摔,将对方吧唧摔了个四仰八叉。

    “骂谁呢?”池云非呸了一口,没了玩的兴致,推开人就走,嘴里碎碎念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倒霉。”

    车队过去后,人群散开了。

    池云非沿着路往回走,刚到了一果脯铺前,就见门口电线杆下停着一辆车,车门上拉着白纱帘,看不清里头的人。

    岳城有车的人屈指可数,看那车牌还是军方的,池云非福至心灵,蹑手蹑脚地靠近铺子,想往里瞅一眼。

    结果人没瞅见,因为注意力全在前方,脚下把旁边药铺晒得药草给踢翻了。

    药草落了一地,店家跑出来连声唤道:“池少爷!又是你!我的祖宗喂,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撞上我晒药草的时候啊?”

    池云非登时有些尴尬,忙回身背对车的方向,蹲下帮人捡药草。

    “别!别!你可别再弄坏咯!”店家惊得不行,“放着我来!”

    池云非啧了一声:“又不是故意的。”他掏出钱来扔给店家,“喏,赔你的。”

    这边着话,那头车后座的人回头看了眼,只看到池云非蹲着的背影。

    少爷穿着毛皮马褂,衣领、袖口上圈着一圈白毛,乌黑短发胡乱翘着;他蹲下时裤子往上收了点,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上面系着根细细的红绳。

    车门被拉开,冷风挤了进来,戴着帽子的高大男人手里拿着几个包好的果脯坐进副驾驶:“太太,这些够了吗?”

    “够了。”后座的女人点头,又看了眼身边沉默寡言的青年,“信阳?你还要买什么吗?”

    温信阳收回视线,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军帽放在一边,哪怕是在自家人面前他也坐姿端正,领口系到最上面的一颗,面若冰霜:“没有。”

    “那就这样吧。”女人吩咐司机,“直接回家。”

    副驾驶的男人是温家派的保镖,专门保护温太太的。

    他道:“我知道前面还有一家卖玩意儿的店,上回见他们有布老虎和布兔子,炀可能会喜欢。”

    温太太一提起“炀”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温声道:“挺好,那就去看看吧。”

    温信阳一言不发,目视前方,温太太声抱怨道:“炀炀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自就不爱笑不爱话,话都比别的孩子慢好多,你这个当爹的倒是一点不急。平日工作忙就算了,总得有点做爹的样子,老把孩子扔给子清算怎么回事?她哪里会教孩子?”

    女人一提起这事就停不下来,叨叨道:“子清虽然是炀炀生母,但她性格不好,整日又爱作妖……也不知道你爹怎么给你抬这么个姨太太回来,就算不当大的,那也得选品性好的呀。她成天就知道气我,你爹不管,你也不管。要我,还是把炀炀接我那儿去住……”

    “妈。”温信阳总算开口了,惜字如金道,“孩子需要母亲。”

    女人咬了下唇,虽已不年轻了,但轮廓依然能看出曾经的温婉娇俏,因保养得宜,皮肤仍十分水嫩,眉眼风情万种,颇有韵味。

    她拿儿子没辙,拿丈夫也没辙,气得一甩手帕不话了。

    她不满意儿子的二房,虽然对方给温家留了个孩子,但对方品性不好,识不得几个字,话尖声尖气,不知进退,温太太实在看不上眼。

    想起“二房”那自然要提“大房”了,女人看了看儿子面色,道:“池家……”

    一提起池家,温信阳的眉间就皱了起来。

    女人顿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池家的子刚过了十八的生日,你记得吧?”

    “……嗯。”

    “差不多可以办喜事了。时间拖得久了,南边那个又要搞事情。”女人道,“你个日子,我跟池家也好商量。”

    温信阳看着窗外,半天没作声,车内只余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许久后他才开口道:“你们做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