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公主有请

A+A-

    时于归进入刑部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人把长安县的案子整理出来。立春捧着被加密加封的案卷送到时于归案前, 跪坐在一旁为其研磨,疑惑地问道:“刚奴婢去调阅案卷,管理案卷的王主事这事已经归案了。公主是算看什么。”

    这案子几日前被盛潜亲自定案为江湖仇杀,两位刑部司侍郎盖章, 尚书签字, 一场可能刮起飓风的风波掩埋在层层案卷中。

    时于归着哈哈哈, 随意扯了个借口应付着。立春不疑有她,便认真研起墨来。

    这案子疑点重重, 也不知道那日圣人和盛潜了什么,第二日由盛尚书牵头当场结了案, 那张毫无相似的通缉令也被替换成如今的模样, 至于那人奇怪的入城路径和车厢都被上掩人耳目的作用。

    “仵作这栏为何没有签名。”时于归翻到尸检记录的时候看到最后只有盛潜一人的签字,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办案仵作的签字才对,怎么会是尚书签名。

    立春摇了摇头, 询问道:“是否需要把盛尚书叫来询问。”

    时于归失笑着摇了摇头, 她一边继续向下翻着一边道:“你家公主如今是来做事的, 四品官叫个正二品尚书来询问像什么话。”

    立春自知失言, 她身为千秋公主贴身大宫婢,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些高官侯爵,一时间竟也没转过弯来, 是以恭敬地道:“公主的是。”

    “尚书叫不了,侍郎还是可以的。”时于归的目光扫过底下一排的签名,抿着嘴笑了笑, 眼角的鲜红点一闪一闪。

    这般模样立春照顾时于归十四年自然不会会意错,那张圆润雪白的脸上也露出笑来,停下研墨的手,难得趣地道。

    “那奴婢去叫顾侍郎来。”

    时于归斜了她一眼, 板着脸道:“就你话多,这等事自然是先请个主事来便好,不如就这个吧。”她对着首页名单上的数十个名字,随意点了个名字。

    顾明朝这几日忙得昏头转脑,几日前刑部衙门口大鼓被敲起,有一女子击鼓鸣冤,大英律规定:凡有人击刑部大鼓,尚书必亲自审理,若是诬告当场处以极刑,若属事实也是要当场受理的。

    那位女子跪在堂上,自言自己本是河南道洛阳人,三年前入城赶集时被拐卖至长安,如今侍于长安府尹,常年不得离开院落,这些年忍辱负重后生下一女,大娘子恶毒,遣人溺死幼女,幼女尸骨无存,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想回洛阳却骇于长安府尹势力,特请刑部为此做主。

    这事本轮不到刑部管辖,真要闹也得闹到隔壁御史台,由御史台上表参长安府尹治家不严,大娘子残害子嗣之罪,但偏偏那位女子不经意出当年被拐卖之日时曾闻到佛香袅袅。盛尚书这才惊堂木一拍,揽下这个案子。

    三年前长乐寺拐卖一案也是从一股佛香为突破口,当年还是刑部郎中的顾明朝日夜勘察长安城周边大寺庙,终于在长安寺找到所有被拐卖人口,名震长安的拐卖人口一案彻底告破。

    这案子佛香是细节,当年没几个人知道,如今这个女子竟然出这个,盛潜便留了心,借着人口拐卖一事做文章收押女子。

    顾明朝这几日忙得连轴转,好不容易回到内堂,突然看到隔壁金碧辉煌的院子。院子焕然一新,墙壁屋顶都被重新修整过,院子内花团锦簇,薄纱轻笼,门口站了穿着禁军服饰的人,院内莲步轻移的人身着宫装。这一番人间富贵的景象与死气沉沉的刑部格格不入,却又因着院子里沉默寂静的氛围又带出一丝诡异的融合。

    “公主这几日可曾外出。”他收回视线,不经意地问着身后的王主事。王主事是刑部司的老主事了,办公的位置就在顾明朝三进院内的外院,能看清隔壁院子的事情。

    他最爱八卦,时不时就盯着隔壁看,只是隔壁戒卫森严,手下人口风极紧,有日他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就被侍卫长一直盯着。那严厉的视线盯得他双腿发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不曾外出,不过这几日召了不少人,我出门前刚看到詹主事进去。”王主事素来包听,他把公主召见的人一一报出。顾明朝眉心一跳,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长安县城门外案子上签名的办事人员。

    “啊,詹主事出来了。”进院子前,王主事眼尖看到詹福被人送出大门,顾明朝视线随意一转,谁知和詹福撞了正着,正好看到他脸上得意的笑,便也露出一丝笑来。

    詹福笑容一僵,自从那日被顾明朝发配给中都官王侍郎后莫名对顾明朝这张脸有些发憷,尤其是他笑眯眯看着你的时候,更是心神不定。他如今心中有鬼,急忙回头,匆匆离去。

    “詹主事怎么走得这般急。”王主事挠了挠头疑惑地着。他平日和詹福关系不错,在他眼里詹福能会道,性格讨巧,除了有些势利眼,急功近利外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王主事这人和稀泥和惯了,和谁都能上几句话。

    顾明朝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随口道:“可能是天冷吧。”

    “也是,这倒春寒实在厉害,径山寺也不知为什么要在这几日举行庙会,外面人也忒多了,今日出门当真是不方便。对了,顾侍郎这几日出门可有什么线索。”王主事被转移注意力,随口抱怨了几句,复又觉得自己啰嗦,悻悻地问了句顾明朝今日的情况。

    他的性子顾明朝也是清楚的,也不追究只是笑着道:“无甚头绪,乔氏三年前不过十三岁,年纪太突逢大难,记忆有些模糊也是难免的。”

    三年前大案牵连颇多,刑部内详细知情的也少之又少,要不是顾明朝是办案人当年的事情也是轮不到他知情的,签下的保密文书垒起来也颇多。

    “是是是。”王主事牵了个无话可的话头,自觉尴尬便应了几声,埋头跟在后面。

    “顾侍郎,王主事留步。”娇俏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顾明朝扭头认出那是时于归身边的立夏。

    立夏面容最为老成,不话的时候严厉刻板,嘴角两道严肃的纹路,不威自怒,内宫教训人的时候惯常和立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公主有请顾侍郎。”立夏站在院外行礼道。王主事最怵这种性格的人,再加上立春为女官正四品,严格来比他这个六品主事来的要大,他避开这礼,站在一旁不敢话。

    顾明朝点头,转身和王主事交代了一些事情,便跟着立夏出去了。

    一进这个院子才发现里面比外面看上去还要保卫森严,三步一人五步一岗,铁甲肃穆整齐地巡视这个简单的三进院。

    “公主,顾侍郎到了。”立夏站在门口低声道,站在门口的立冬扫了顾明朝一眼,露出笑来,掀开帘子进去汇报。

    “公主有请,顾侍郎这边请。”立冬性子跳脱,话的时候艳红嘴开合不停,语速极快,声音清脆,像个黄鹂一样,见人便露出笑来,天真可爱的模样。

    顾明朝点头致谢,进了屋内。屋内银丝炭烧得温暖如春,没一会便手脚发热。立冬眼里极好,连忙上前道:“顾侍郎还是脱下披风吧,免得出去受寒。”她接过顾明朝的披风转身挂到屋外廊沿下的暖阁,认真地拿着手炉把披风滚了一边,驱驱寒气。

    “那个詹主事话举止颇为夸张投机,怕是不可信。”顾明朝一进内室便听到公主身边另一侍女立秋的声音。立秋声音人如其名,带着一丝秋日寒风萧条的感觉,话也冷冷清清。

    “我听立冬,这个詹主事原先是顾侍郎的人。”立冬性子活泼,话甜,反应快,最适合去听消息,没几日,刑部上下不少秘密都被她知道了。

    时于归让立秋记下这几日谈话的内容,手中随意地翻着詹主事的那张纸。

    “正是微臣原先的主事。”顾明朝站在门口恭敬地道,时于归闻言笑了笑,放下书中的纸。

    “顾侍郎来了,坐吧,如今你我也算同僚不必如此。”

    顾明朝捡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坐下,屋内暖气充足,弥漫着淡淡的蔷薇露香,不浓却沁人心脾,他不自觉地双手相互摩擦着,搓热了指尖,正襟危坐。

    “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发现这个长安县王申一案中怎么没有仵作的名字。”时于归点了点手中的本子笑道。仵作是命案并不可少的一个关键人物,一个命案少了他们可是非常大的错误。

    长安县的命案当时被时于归发现了此人的人皮面具,而仵作却毫无发现,当时便觉得有些蹊跷,能做到刑部仵作少也得有十几年的资历,却连这点情况都没发现着实可疑。

    “此人半个月前便告假回乡了,如今遍寻不见,盛尚书也大为恼火。”顾明朝解释道。

    “不见了?!”时于归吃惊,这不是大写得此事有鬼,那人如此行事也不知是他惜命还是他蠢,此事要是咬住不只是一个办事不利,能力不足的罪名,往往轮不上死罪,但他这般逃逸便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难逃了。

    “是,他告假回河南道青州,却在路上不见踪影。”顾明朝解释着,这事在他一发现尸体的秘密时便禀告了盛尚书,之后派人寻找他才发现此人早已告假,而且检验长安县尸体原本也不是他的事情,而是他借口母亲年事已高,家中修书月前病危,这才和人换了值轮上他的,如今看来这个换值一事,也非常值得推敲了。

    “他也是河南道青州人?那不是和詹主事是老乡?”时于归惊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