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宝马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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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明朝和她对视一眼, 突然想起,詹福确实是河南道青州人。青州靠近边境,人口众多,人种混杂, 加之各地都护府大力发展教育, 私塾官学层出不穷, 这些私塾官学并不只收取汉人,只要你有官方凭证皆可入学, 民风教化多年,有一技之长的不在少数, 是以能做到十几年晋升到长安城并不在数。

    詹主事的籍贯并不是秘密, 只是大家习以为常,即使看到了也不回特意提出来,如今被公主提出顾明朝竟然觉得有些怪异。

    “也许只是巧合。”顾明朝喃喃自语, 这事若不是巧合那当真便是大事了。兵家必争之地的河南道一向是个是非之地, 边境常年摩擦不断, 接壤国众多, 人心各异,河南道刺史大多遥领行军大将军一职,可谓是政兵一治。

    为稳边境, 大英国历代圣人都是采用文稳,既胡汉通婚,胡汉一体, 推行教化,大兴经济。随着将近百年的开化政策,边境大多数国家依附大英,但摩擦和冲突一直存在, 这也是大英将领不得不常年驻扎在河南道的原因。

    “是啊,太巧了,不过这个詹主事对你意见倒是不。”时于归掀过这个话题,促狭地笑了笑。

    “我也不给你看了,免得詹主事满腔热情在我这漏气了,不过,刑部内部不稳可不是事,顾侍郎可得心应付。”时于归把纸递给立秋,让她心保管。她虽对詹福的话持有保留意见,却不也不会背地里给人穿鞋,委婉提醒一句顾明朝也就点到为止。

    顾明朝点头承下这份情,詹福欺软怕硬,心眼,心思多,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出事,所以他借机给他调到事多的中都官王侍郎身边去,也算压制一下他。

    “我刚来第一天就听到沉冤鼓响起,顾侍郎这几日早出晚归是为这事吗?”时于归百无聊赖地问着。她来刑部就是为了长安县的案子,如今案子走到死胡同,除非出现转机不然便又是一个无头公案。

    “是的,有一女子状告京兆府尹收容拐卖女子,强迫其为妾,要盛尚书为其主持公道。”顾明朝把这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大英对人口拐卖一事刑罚严厉,大英法典第五章第三十六条规定: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

    这一罪名放到官吏身上更为严重,这事其实各府皆有,为奴为婢者不在少数,毕竟自愿贩卖为奴者哪供得上大英官吏府中需求,只要没人捅到台面上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如今竟然有人击鼓鸣冤,这事就不得不放开了讲。别的不,隔壁御史台欧阳御史和王御史便蠢蠢欲动,放在御史大夫案前的折子都有无数本了。

    今年京兆府尹也是犯太岁,先是长安县命案一事被圣人问责,至今还禁足在家,如今又摊上这事,只怕现在要在家揪头发了。

    “王齐他家的大娘子应该是海家人吧。”时于归兴趣盎然地道,立春点头称是。千秋大典那日,京兆府尹官职不算高,夫人没有诰命在身,没有单独入殿觐见的权利,只是最后在千秋殿大殿外和众多相同品级的娘子们遥遥一拜便回去了。因着海家人独特作风,时于归当日多留心了一会,这才印象深刻。

    海家人不论嫡庶哪脉,皆是女子低嫁,男子高娶,女子低嫁以求把控夫家,男子高娶以求平步青云,这般赤裸裸的作风让人不齿,偏偏也有臭味相投者与之志同道合,在长安城中形成一股不的势力,造不成什么重大影响又偏偏惹人厌烦。

    “青州是否也有汗血宝马。”顾明朝嘴里回着时于归的话,心中却一直想着长安县的案子,脑中灵光一现,突然开口问道,“公主可有发现那匹马是否有监牧标记。”

    大英立国之期设立监牧制,分为上监,中监,下监三等,在拢右道集中管理,后又应边境战事,各大相关道洲都配备型牧马群,设立牧监一人,牧丞一人。青州有设有下监,育有突厥马千匹,其中汗血宝马便是其中一种,只是品种稀少,全国都不过百匹,等到青州手中更为稀少。

    那日时于归非要牵走汗血宝马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千秋殿有专门马场,饲养着无数珍贵马种,一匹汗血宝马实在不算稀奇货,公主实在没必要非要把它带走,甚至服了当时的太子。

    时于归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件事情,嘴角抿开笑来,知道他是想通了一节关口,便解释道:“这匹马不仅没有任何道洲监牧标记,甚至连铁掌都还未上钉,但牧长却发现马尾有辫的形状。”

    马尾鞭是战马标配,为防止战时受阻,往往会把战马马尾编成两折麻花辫,因为编的时候格外用力,怕奔跑途中分散,往往会用上一些特殊材料,是以极难散开,若真的散开也会带有折痕,难以捋直。

    “是战马?”顾明朝想起长安县东边过去是洛阳,洛阳为东都也设有牧监,但洛阳不是边境州,蓄养的马匹以观赏性为主,战马稀少,但再往东一次过去便正式进入河南道,河南道牧监之处设在青州,青州入长安必经洛阳。

    “战马丢失不是事,我前几日已经派人前去借调洛阳及青州每旬月便要登记的战马册,只是路途遥远还未回来。”

    “若是并未有战马丢失呢?”顾明朝抬起头来,直视时于归,他脑海中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让他有些恍惚。

    “顾侍郎得对,青州可是一个好地方,高丽句的战马局与我们背山而建,大宛国两边生意都不曾落下,要不怎么卖马富国。”时于归意味深长地着。这事在她知道大典在即,高丽句却发生丢失公主之事后隐隐有了些想法。

    ——这位公主丢得太是时候了。

    要知道高丽句百年前也曾辉煌过,征战四方,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弹丸之地也是人口复杂,种族融合,和青州接壤的地区人口同化严重,乍一看和大英人没有丝毫差别,更别是外邦人,在他们眼里身后在高丽句和大英的外邦人本就无甚区别。

    一个外邦江洋大盗驾着一辆载有美人的马车,翻山越岭,穿过沉沉阻碍出现在长安县东面,又莫名被杀,车内人失踪,牵出多年前户部登记错误的事情,被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不是江洋大盗,甚至牵扯到刑部仵作,这让一件本就无头绪的案子彻底变成一件无头公案。

    “这事本就是一颗石子无意溅起的水花,入水既逝,我不过是好奇罢了,顾侍郎也不必多放心思在此,盛尚书盖棺定论的事情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顾明朝收敛了心思点头应下,想来那日盛潜一开始便觉得不对劲这才让他不要插手,只是阴差阳错,因为公主的原因,又不得不掺和进去。

    时于归见状笑道:“我听闻今日是径山寺庙会,不知六娘子是否得空,径山寺的梅花盛开,不如前去赏梅。嗯?你去了寺庙?”时于归鼻尖突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麝香,味道极淡,要不是她常年闻惯了蔷薇露,还分辨不出这点夹杂的味道。

    顾明朝有些吃惊,他避免暴露行踪,特意在回刑部时换了身衣服,没想到竟然被时于归闻出香火味。

    “你今天办的事情和寺庙有关。”顾明朝身上的味道可不像呆一会形成的,只有长久在庙中活动,檀香如缕不绝才沾染上的味道。时于归有些好奇,这案子听上去不就是京兆府尹狗胆包天,天子脚下买卖拐卖女子为妾,常年关押内院寻欢,偏偏大娘子凶狠毒辣,眼底容不得沙子,一件内宅阴私生生被捅到台面上的风流韵事。

    “刑部可不是御史台,京兆府尹那点子幺蛾子轮不到你们插手,能受理的大概就是拐卖案了,那个女子被拐卖的时候和寺庙有关?”时于归顺藤摸瓜,把事情挖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顾明朝没想到她仅凭一点味道便拔出萝卜带出泥地联想到那么多,不由有些敬佩,公主虽然看似胡闹娇蛮,霸道任性,但思维敏捷,心有沟壑,确实不枉费安太傅所教。

    “公主聪慧。”顾明朝行礼称赞。这话既不承认时于归得是对还是错,也应了保密的名头,时于归笑了笑不话。

    “立春,去顾府接六娘子来,顺便去把柳姐姐也接来。”她本就是坐不住的人,听闻径山寺好端端提早开市,心中奇怪,又想起这几日静下心来看案卷实在疲惫,今日借着庙会的名头算去好好玩玩。

    她的视线看向顾明朝,突然露出璀璨笑意,眼底露出潋滟水光,嘴角带着促狭问道:“不知顾侍郎径山寺去过没有。”

    她眼角那点红痣似牡丹花蕊,映着琥珀大眼晶莹剔透,千秋公主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牡丹,娇嫩美丽,带出一点鲜活的人气,比满屋珍品都要夺目。

    牡丹不及美人妆,风来珠翠蔷薇香。

    顾明朝移开视线,望着窗外盛开的花枝,漫无目的地想到今日经过酒楼时,抱着琵琶的女子坐在台上幽幽地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