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闻香识事
王二麻子再睁开眼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夕阳西下的美景, 先是愣住之后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一跃而起,发现如今四肢灵活,呼吸正常, 狠狠捏了一把脸, 疼得他眼泪都出来, 又甩了甩手臂,心中喜悦还未表现到脸上突然发现脚边一把刀。
带血的尖刀在夕阳下红得耀眼。
他瞳孔忍不住一缩, 下意识后退两步,揉了揉眼睛, 那把刀还静静地躺在原地, 他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拔腿就往巷子外跑,活像背后有鬼在追他。
那把刀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红色的血迹慢慢浸透入到褐色的泥土, 留下黑色的痕迹。没多久, 巷子口鬼鬼祟祟又摸进一个人, 赫然是之前慌忙逃窜的王二麻子。
他躲在一排竹竿后面,绿豆眼紧紧盯着那把刀,深吸一口气, 窜了进来,捡起刀来胡乱在墙上擦了几下血迹便放到怀中。动作之大,让手臂上几道浅色伤疤在夕阳下格外明显。
天色已晚, 长丰以为公主应该有了回宫的算,谁知道她不慌不忙地在街道上漫步,眼睛在各处商铺上逛着,时不时和顾明朝浅语几句。
心里揣着心事的长丰一边忧心公主怎么还不回宫, 一边眼睛紧紧地黏在前面两人身上,心绪变化之大,自记事以来闻所未闻,没一会便觉得心力憔悴。
“找到了。”时于归鼻子动了动,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店铺前,因着日暮西山,城门的闭门鼓已经敲了三百下,半个时辰后,再敲三百下,城门便正式关闭,宵禁开始了,是以店内人员稀少,店二懒懒散散地趴在柜台上,用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店二眼珠子懒懒散散地一转,一下子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顿时跳起来,嘴皮子响亮地喊着:“客官进来看看,店有上好的香烛贡纸,这几日不少去找惠法大师的人都是在我这里买的。”
顾明朝心思一动,隐约明白时于归一直在街上乱晃的目的。时于归闻言过来露出笑来,率先进了店铺,满眼扫去,琳琅满目各色香烛,各种味道混在一堆,熏得人直冲脑门,但奇异得却不觉得恶心。
“我在门口就闻到你们店里好像有不一样的味道,是有什么新的贡品吗。”时于归的目光在置物架上一层层扫过,在众多味道中一一分辨。
那种奇特的味道,禅香中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这才在众多浓郁的味道中让时于归瞬间分辨出来。
店二猛地一拍手,高兴地道:“客官好见识,这是我们店里新出的一款香烛,我敢保证全长安仅此一家,惠法大师那边的香烛可都是我们供应的,客官要不要看看。”
时于归眼睛一亮,胳膊还未顶顾明朝的胳膊示意他掏钱,他便主动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柔声道:“麻烦二多拿些来。”
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从内侧的博物架中拿出一叠崭新的贡品,各类香烛,贡纸,经文,随着东西不断增加,那股特别的味道也格外明显。
被这股味道包围的顾明朝突然啊了一声,低声道:“大棚边上的这个味道。”白日里他们在布粥的地方其实也隐约也有这种味道,但大朋四面开阔无遮挡,那种味道被风吹散,已经散去八九分,倒是因为后来那群混混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味道才越发明显。
“那些只是聚集在这里的混混,为什么味道怎么重。”
时于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话。
店二终于把新品逐一搬了出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逐一介绍起来,时于归笑着点点头,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味道倒是与众不同,只是我若是买了岂不是落了俗套,惠法大师那边出不了挑。”
“客官哪里的话,我们这一品香也不便宜,哪是人人都是能买的。”二露出大黄牙笑了笑,神秘兮兮地继续道,“这味道可是调香大师做的,经久不衰,非常持久,人只要薰一会味道就很难散去,能买得起的人都是大人物,大师岂能记不住。”
顾明朝眼睛一亮和时于归对视一眼,皆露出笑来。
“原来如此,那每样都包一样吧。”时于归大方地着。二脸上的笑容都遮不住,大声道:“好嘞,客官稍等片刻。”
趁着二包的时候,时于归在店内混乱地逛着,随着大英开商互通,番邦外域的香料进入大英,各类调香络绎不绝,单单是烧香用的贡品品种都翻了个番。
时于归脚步一顿,停在博物架最里面的位置,那里只放着一个模样精致的盒子,但是一股清冽的味道透过木头缝隙幽幽地飘出来,那味道比一品香还要浓烈,闻一口便格外神清气爽,那味道冷得她鼻子有些受不住,忍不住后退一步。
店二眼尖,很快就发现她的动作,边包边解释道:“这个客官好眼力。那是一品香的原材料,据是南边物,掌柜的花了大价钱不,还找了好些人,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时于归眉头不由一蹙,甩着扇子把鼻尖的味道散开,笑道:“这么珍贵怎么随便放着,味道也够呛的。”
二咧开嘴笑:“可不是,就是味道太冲了,掌柜的也受不了,这才放在外面晒晒,可别,我这几日呆了几天,回家都被婆娘太呛鼻子了,这味道好像很好熏衣服。”
“哦,那倒是稀奇,不知道掌柜的从哪里得到这个宝贝。”
二歪了歪头,想了想,犹豫地道:“好像听是闻秀坊。”
时于归眉心一跳,脸上笑容不变,盯着二的脸,一字一句地重复到:“闻秀坊?可是长安城内靠近南城门的天街闻秀坊。”
二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是听掌柜的胡乱提起的时候记住的名字,不过想来贵人天街闻秀坊应该就是长安城有名的香阁,那应该不会错的,那几日掌柜的身上处处都是香味,只是捡到大宝了,想来也只有闻秀坊才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时于归把闻秀坊的名字放在舌尖滚了一边,突然眯着眼笑了笑,只是笑容冰冷。顾明朝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异样,担忧地看着她。
闻秀坊,他也曾听过一些,五年前突然异军突起,迅速从长安城众多香坊中脱颖而出,成为香阁之首,据背靠安平县主,这才发展得如此之快。
“好嘞,一共三十两纹银。客官收好。”二动作麻利,一大堆东西很快便整整齐齐地包完,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台上。
顾明朝接过那叠沉甸甸的东西,忍不住叹气想到:怪不得买不起,这点东西就要三十两纹银。
二接过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哈腰弯背地送贵客离开。等他们出了店门,一声声沉闷悠远的鼓声响起,最后一次闭门鼓正式响起,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不少店铺也开始收下招幡,准备收摊回家。
葛生驾着顾府的马车远远驶来,不一会便在三人边上停下,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郎君手中拎着的东西,好奇地道:“郎君好香啊,现在可是要去上香,如今天色已晚,各大寺庙可都是下锁了。”
“公主,闭门鼓已响,宵禁要开始了,回宫吧。”顾明朝把那堆东西交给葛生,唤醒了陷入深思的时于归,时于归自从得知闻秀坊便时不时发呆。
时于归回神,抱胸,面无表情地道:“陪礼大宴上,我就闻到这股味道,当时还觉得奇怪不曾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蛇鼠一窝,什么无意收容被拐卖女子,想来不过是自收自用。”
顾明朝心思一动,瞬间明白时于归的话。京兆府尹这几日来刑部的次数差不多是一日一次,每次都跟盛潜抱怨自己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从人牙子手中买回一个女子,没想到是被拐卖的,也没想到自己的内院之事会惊动上听。
这话乍一听不算出格,只要官员不是荒淫无度,适当纳妾并不会被弹劾,但这一切都必须取决于妾是良家女。拐卖良家妇女是重罪,加身与士大夫更是罪加一等。
只是若真的良家女为什么不准其出门,并且与人交流,大英对妾侍管束虽严却也不知道苛刻到这种地步,这个举措本就非常奇怪,是以盛潜每次都是着哈哈圆了过去,很少发表见解。
“京兆府尹虽不能调动皇城司兵马,却有部分管辖城门的权力,而且人口丢失都是上报京兆府,若是府尹压下不发,报案之人谁也无法窥见天光。”顾明朝顺着她的思路低声道,话间,和时于归视线对上一眼,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思。
“去东宫。”时于归青竹色衣摆一闪而过,消失在车帘后,声音冰冷,长丰接过葛生的缰绳,一甩马鞭,马车瞬间朝着长安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