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案即结(万字章)
太子殿下及冠后便开始入朝参政, 圣人五十千秋更是被钦点为太子监国。东宫官品级参照朝堂设立,不过最大品阶为四品的詹事府总管和政事,为避嫌太子在东宫议政,他们往往作为一个幕僚而存在, 但这些东宫官的言行举行通常会影响朝堂上太子政见, 从而影响大英国政事决定, 当真算得上是位卑言重,是以太子在挑选人员的时候格外谨慎。
当时于归来的时候, 一行人刚刚自丽正殿退出。丽正殿试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地方,守卫森严,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连宫婢都鲜少踏入。当他们看到千秋公主带着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行东宫官们即使明知失礼还是偷偷看去,尤其是千秋公主背后的男人。
有热衷八卦的认出了那人是谁, 脸上震惊, 也有敏感的人, 瞬间闻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但不论结果如何,那一行人对着公主所在方向行礼后便低头离去,不敢逗留。
右司御蔡云昱匆匆而来, 对着两人行礼道:“太子殿下有请。”
时于归挥了挥手,示意右司御蔡云昱退下,等他退到三米远的位置, 这才扭头看向身后的顾明朝,大大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神却是认真地看着顾明朝,认真的道:“准备好跟我进去了吗?”
顾明朝后退一步, 躬身行礼道:“自微臣答应静兰入宫那刻便准备好了。”
朝堂如今一分为三,其一是娴贵妃所生荣王殿下,背靠琅琊王氏,集结南方一派势力,其二是丽贵妃所生尧王殿下,生母盛宠无双,杨家势力如日中天,还有便是太子一派,虽然圣人恩宠,谢家扶持,但谢家却不是一个好盟友,他们一个随时准备反噬的庞然大物,也间接导致朝堂上人心浮动,各有心思。
太子为求自保,目光索性抛弃家族联姻甚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高门贵族,转而寻找那些寒门子弟或是企图颠覆目前大英世家门阀联纵形势的中下流贵勋。企图连横交错,以胜大,进而巩固自己势力。
之前的右司御蔡云昱便是太子招揽的寒门子弟,性格刚正不阿,作风正派,内家功夫了得。而现在的顾明朝也是时于归为太子寻找的一个重要臂力,官职不高,但行事果断,胸有大义。他们的特点都是聪明有才干,且与如今权力煊赫的世家门阀关系不大。
时于归的陪礼人大选是一个重要的契机,它破了公主身边之人必定是高门大户、钟鸣鼎食世家的惯例,只要心思敏感,关心时事的人都会得到这个微妙的讯号。
顾明朝可不是个迟钝的人,他在时于归第一次找到他,希望顾静兰入宫当她陪礼人的时候便隐隐有种猜测,太子可能要放弃谢家,直到三日前,顾静兰入宫回府向他起圣人竟然破礼制,给公主找了五位陪礼人。
这哪是圣人破祖训,分明是千秋公主借着自身大事为自己的太子殿下造势。
他惊讶于时于归魄力及作死程度,因为这一步很有可能会导致谢家直接放弃太子,又敬佩她能把圣人的态度算得清清楚楚,不惜违背祖制,也替她把这件事情兜了回去,把一件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生生扭转成一个公主任性的例子,要知道,任性在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身上则是最无关紧要的问题,牵扯不到任何人。
“怎么早?”时于归抱胸,不可置信地量着他,上下来回扫视,摸着下巴道,“在那之前不过和你一面之缘吧。”
顾明朝笑了笑回道,黝黑色眼睛在宫灯下闪着光泽:“公主忘了,我一开始便过去年冬至圣人宫中设宴,镇远侯府在入宫名单内。”
时于归啊了一声,想起那日长安县大乱时,他确实如此介绍过自己,只是当时自己和太子哥哥刚被冲散,这话便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这能明什么,时于归一脸懵懂,她参加的宴会平均下来每五日一个,因着不喜这些事情,便每次都态度随意,做过的事情转眼即忘,去年的事情她更是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顾明朝见她确实想不起来,便憋笑着提醒道:“宫灯。”
时于归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去年冬至确实是做了一件捣乱的事情。便是命人把一条走廊的上宫灯摘了,让杨如絮和谢凤云在黑暗中撞了起来,发生冲突,之后假意带着一些年纪大辈分高的皇亲贵族恰巧经过,目睹了这一人间惨事。据之后两人都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为此她还得意了许久。
她没想到这事竟然被顾明朝逮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下巴。她不过是那日宴会上见她们两人又开始明争暗斗,拉帮结派,心中实在腻歪。这才找了个宫女倒了她们一身水,又指示宫娥带到那条漆黑的路上。
若她们心平气和,哪有后面时于归的事情,但此事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依着她们的脾气,少了人前家族体面的掩饰,在人后这等巷里遇见自然是一轮唇枪舌剑,毫无闺秀风范,这才被时于归带人撞了个正着。
“微臣那日只是经过醒酒,公主算无遗策,令方思大开眼界。”顾明朝含笑道,那双潋滟黑色双眸在琉璃灯下闪耀,眉目温柔,似青竹亭亭而立。
“敢趣我,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皱了皱鼻子,嘟囔着。
“顾侍郎请君入瓮也让本宫大开眼界。”她没好气地着。原本以为是螳螂捕蝉,没想到却被黄雀在后,怪不得顾明朝能不动声色坐到这个位置,学盛潜那个老狐狸倒是学得像。
顾明朝连连行礼讨饶,时于归也不再追究,她盯着那盏摇曳的宫灯,脸上的神情蓦然变得严肃起来。
“虽君择人佐,臣择主辅,但入了我东宫,便得随我的道,此生到死,绝不背叛。”她的眼睛在灯下发着光,像是一把火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琉璃大眼中燃烧,勇敢无畏,自信强势。
顾明朝看着那双眼睛,想起去年冬至上,时于归便是这样站在角落中冷眼看着谢凤云和杨如絮被长公主及自己主母责骂,神情冷淡,偏偏眼底依旧闪着光,那光芒比她身上的大红色牡丹裙还要耀眼,让她精致如玉的冰冷脸上发出一股勃勃的生命力,就是这样的反差,让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微臣谨遵公主教诲。”顾明朝深深作揖,折腰拜下。时于归走在前面,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来,伸手亲自替顾明朝推开丽正殿的大门。
从今往后,东宫的大门将对顾明朝开启。
时庭瑜坐在上首和左下方的顾明朝着话,他似乎早有预知顾明朝今日的选择,一开始便态度自然和蔼,两人随意交谈后便直奔主题,询问他近日来拐卖人口的案子。
朝堂博弈往往从最不起眼的案子开口,这才能出其不意酝酿起巨大的风波。如今随着五皇子尧王殿下时庭闻正式及冠,他虽迟迟不曾入朝听证,但三方势力却早已开始搏斗,如今太子能稳稳坐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圣人信任,授以监国,毕竟实权比任何嘴炮都来得重要。
时于归吃着郑莱端上来的果脯子,两颊鼓鼓的,眼睛扫着话的两人,大眼睛微微眯起,十分不入流的想着:灯下看美人,当真是人间一大美事。
“如果王二麻子所没错的话,那个惠法和尚确实不能多留,郑莱派右卫军严加看管,至于你们京兆府尹王齐的事情,无凭无据,仅凭一点香是奈何不了他的,倒是那个二的闻秀坊,确实可以派人详查一番。”
时庭瑜听完顾明朝的分析,当机立断下了命令。杨家盘根错节,短短十四年时间,赫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偏偏这个大物还不安分,在内宫觊觎皇后之位,在外廷染指太子之尊,无论哪点都不能被先皇后一系容忍。
不论是隐藏在闻秀坊背后的安平县主,还是被抬到台面上的京兆府尹,背后千丝万缕都和杨家有关,杨家十数年时间牢牢把持住关内道和河南道,两道所在高门贵勋皆不敢掠其锋芒。
“查闻秀坊有些草惊蛇。”顾明朝点了点桌面,低声道,时庭瑜看向他,倒也不恼他擅自反驳他的决定。
“若两者真的有关联,郑大将军前脚把惠法和尚抓起来,后脚那边便会收到消息,销毁证据。不知殿下还记得一年前的长乐寺拐卖人口一案。”
长乐寺一年前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大案,曾经名噪一时的长乐寺竟然全寺假和尚,借着他人烧香礼佛之际,迷晕贩卖人口,他们不仅抓妇孺,连青壮年也不放过,最后因为一个意外逃出的孩误误撞被顾明朝碰见,这才连根拔起。
“这事对外虽是因为一个孩才案子告破,但当时还有一个细节原本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也许它并不是事。”顾明朝回想起当时的事情,皱眉道。
一年前时庭瑜刚刚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这事有心插手奈何一开始被刑部和大理寺拦下,只在最后顾明朝上朝陈情的时候才略有耳闻。
“什么细节?”
“香!”顾明朝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地道,“当年微臣接到那个孩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他身上香烛味甚浓,这才让微臣起了探寻长安城各大寺庙的心思,当时锁定长乐寺也是因为这个寺庙的味道和孩身上极为相似。”
“香烛不是都一个味道的吗?”时于归咽下嘴里的樱桃干,眼睛在光秃秃的盘子上扫了一扫,遗憾地收回视线,好奇地道。
“自然不同,公主没听到长安县里那个二‘惠法大师的香都是从他这边买的’,因为惠法所在的朝云寺,最近的一家香烛店便是这家。公主之前寻找良久,不也是在找那个味道嘛。很多寺庙下面都有香烛店,大部分都是就近去他们店里买,来祭拜的大部分都是平民,他们都会选择店里便宜量大的那种,无数相似的味道汇聚而成,这样便会形成寺庙里特有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长乐寺庙的味道,也非常奇特,我当时查遍寺庙下所有香烛店都没有发现这种味道。”顾明朝回想起那日去山下驻脚店里寻遍香烛都找不到那种带着花香的味道。
时于归想了半刻,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不会是长乐寺案的余孽吧。这么蠢,竟然栽倒在同一个坑里。”她扣了扣下巴,恍然大悟,“这个细节并没有被透露,他们不知道所以也没有严加防范。”
“那个误误撞逃出来的童呢?”时庭瑜道,他饶有兴趣地回想着,当时顾明朝并没有交代那个孩的下落,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拔起萝卜带出泥的重要线索,但在顾明朝的有意疏忽下,无人提及。
“王齐家里妾是三年前被拐卖的,长乐寺是一年的案子,如果两案并存,那可能不是延续,而是狡兔三窟,顾侍郎只是毁了他们一个窝而已。”
“殿下英明。”顾明朝默认下这话,却也没有回到他童的下落,只是行礼道,“长乐寺一案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被解决,那些被拐卖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被抓的时候长乐寺众僧人只是交与人贩子贩卖,具体去了哪里并不知情,只是后来户部会同各大州县发布通告寻找失散人员,却无一人掀榜。
登记在册的三百来号人口,搜寻令遍布大江南北,无一人上门报案,寻找帮助,这件事委实是一件怪事。
三人面面相觑,后续工作进展如何并不会一一上报,余下的事情似乎除了主办这个案子的顾明朝皆无人关注。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弄清楚吧。起来,一一你算怎么还人,总不能叫了缘天天带着,我看了缘也别出家了,回来带孩还不错。”时于归站起来伸手有摸了下果盘,发现扑了个空这才想起已经被她全部吃完了,悻悻地收回手,对着顾明朝趣道。
顾明朝沉思的神情突然一顿,猛地抬起头来,奇怪地道:“一一,还有了缘的三师兄,他是怎么得到一一的。”
一一当时到底是怎么逃离王府的,又是怎么落到了缘手中的,了缘为何要把他放到有猛兽的后山上。这些事情看似与拐卖人口毫不相干,却又带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许该去趟径山寺。”顾明朝喃喃自语。他忽得回神,脸上微赧,对着时庭瑜和时于归行礼致歉,“抱歉,一时想到案子,想入神了。”
时庭瑜理解地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蔡右司御送顾侍郎回府。”
时于归见顾明朝起身离开,也慢悠悠地跟在顾明朝后面踱了出去。时庭瑜眼皮一跳,想起之前长丰回报的事情,忍不住咳嗽一声,奈何时于归专心踩着顾明朝的影子充耳未闻,粘着人跟了出去。
——给惯得!
时庭瑜气得直咬牙,再次咳嗦一声,咬牙切齿地喊着某人地名字:“时!于!归!”。
时于归蓦得回神,连忙扭头笑道:“嘻嘻,哥哥也累了吧,我送送顾侍郎,顺便回宫。”
“我不累,回来。”时庭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着,大有她再走一步看看的模样。
时于归扭头看了眼顾明朝的声音,见他已经出了一道门,扭头一本正经地道,“你不累,我累啊,我要回去了。”那脸上的神情大写的‘你好烦,拦着我做什么’。
“于归你还。”时庭瑜即使被气了个仰倒,已经苦口婆心地劝着,“内宅关系可是女子择夫的第一要义,你懂什么意思吧。”
时庭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时于归摸了摸下巴,一拍手激动地道:“啊,那你算什么时候去柳府提亲啊,你也不了,过了年就二十五了,柳府内宅关系非常简单。啊,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郑莱!把公主给我送走。”时庭瑜难得失态地吼了起来,郑莱憋笑匆匆而来,带着一脸蒙圈的时于归出了大殿。
时于归懵懵懂懂地问道:“哥哥生气什么,不是他自己主动的吗?”
郑莱失笑,见她当真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是太子像岔了,公主毕竟还,心思越逾也是难免,等再大点便懂事了,但长丰之前的话他也不得不放在心上,便借机问道:“公主怎么想到拉拢顾侍郎的。”
——因为声音好听,人好看啊。
这话当然不能,要是了,太子哥哥能把大殿都掀了,所以她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地道:“顾侍郎年纪轻轻,位列四品,无家族阻碍,侯爷不争气,妹妹玲珑心,自己有本事,怎么不能想到他,对,就是这样的。”
也多亏了郑莱不是一个敏感心细的人,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便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顾家一团乱,他若是想成功袭爵是得找个靠山,太子名正言顺,是他不二的选择。”
时于归皱了皱鼻子,不屑地道:“凭他的本事自己也能挣个爵位来,镇远侯又不是铁帽子爵位,等到他手上还得再降一级,依我,袭爵是耽误了他。”
顾明朝胸有沟壑,行事果决,做事缜密,是相才也不为过。时于归在多年前就听过顾府事迹,未见他便知道他生母早逝,父亲荒唐,后来又听闻他自己中状元,立奇功,做侍郎,一开始是好奇,真正见面之后就起了拉拢之心。
郑莱还未见过时于归如此夸一个人,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看人的眼睛都在发光,走路间脚步轻快,绕过廊桥的动作都像一只翩跹欲飞的蝴蝶。他心中失笑,但隐隐突然升起一种和太子殿下相同的担忧。
——公主和顾侍郎?
——不不不,公主还!
郑莱安慰自己道,又见她完这话后不再话,便专心护送她回宫。
顾明朝一大早便去了径山寺,径山寺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香火缭绕,佛音靡靡。顾明朝逆着人流来到了后院,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沙弥在扫地,他和了缘一般大,看到寺内闯入一个突兀的成年男子有些好奇,开始偷偷看着他。
“这位施主,佛门重地,不可擅闯。”沙弥想起身上责任,故作大人模样开口拦住顾明朝。
顾明朝笑了笑,在一树待枯萎的梅花丛中显得尤为温柔,被他看着的人总能轻易感觉到他的善意,沙弥握着扫把的手都紧张了,扑闪着眼睛,补充着问道:“那你是找谁吗?”
“我想找你们主持。”
沙弥啊了一声,嘴巴大大张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主持病了,好几天了也没看到他,大师叔我也没看到,现在管事的是三师叔。”
他到三师叔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巴,声音都变轻了:“你要找三师叔吗?”
——他怕那个三师叔!
顾明朝神情不变,他蹲下 身来,平视着沙弥,眉目更加温和,轻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见三师叔呢?”
沙弥扣了扣手指,摇了摇头,捂着嘴巴声道:“最近三师叔脾气很差,施主可要心啊。”
“谢谢师傅提醒。”顾明朝对着他竖起手掌行礼,认真地着。
沙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挺了挺胸膛,回礼后细声细气地道:“僧要继续扫了,施主这边请。”他伸手指了个方向后,继续握住那把长长的扫帚认真地扫着。
大僧人住的地方在北边,穿过层层梅林,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按理径山寺是护国寺应该金碧辉煌,气魄恢宏,前面的殿宇确实如此,后面各位僧人住的却是格外简陋,墙壁斑驳,屋檐低矮,大则遵循着标准的方丈屋,一眼就能望尽屋内。
顾明朝看着眼前一排排低矮屋檐,一边觉得它和前面宏大庄严的庙宇格格不入,一边又觉得低矮朴素地屋子和背后的径山浑然一体。
“你是?”一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人一开门便和顾明朝了个照面,一脸惊讶地问道。他长得极为好看,偏偏带了点不着风尘的模样,便多了尘世间难以媲美的美感,他疑惑地看向顾明朝,突然啊了一声,“是你,那日在公主身边的人。”
“失礼了,吾乃刑部侍郎顾明朝。”顾明朝行了佛礼道。
“刑部侍郎,顾明朝。”他神情微变,怔怔地看着梅林入口处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看上去温柔年轻,媲之翩翩公子,站在梅林下的身形清贵修长,就是这样的人顶住无数压力破获了不少大案。
“僧了凡,乃了缘的大师兄,顾侍郎这边请,师父等候多时了。”了凡脸上恢复了不喜不悲的模样,开身后的大门,做出了请的姿态。
这边顾明朝去了径山寺,那边时于归一大早催着郑莱再一次去长安县,这次的目的地是惠法和尚讲道的地方。
惠法和尚讲道的地方在一个略微有些偏僻的寺庙中,朝云寺原本门可罗雀,濒临倒闭,就在方丈遣散一众沙弥,准备闭寺的时候,惠法和尚突然出现,提出想要入院挂职的要求,这一挂职直接让朝云寺起死回生。如今朝云寺烟雾缭绕,清香四溢,人口络绎不绝,丝毫不比径山寺逊色。
时于归提着昨日买的那提香烛贡纸,身边带着立冬和立春,混入人群中。
朝云寺寺庙不大,只有前后两进院落,原本破破旧旧的院落,一个月的功夫早已焕然一新。
大雄宝殿供奉着释迦牟尼装金塑像,东西两侧则立着十八罗汉塑像,十八铜罗姿态各异,神情逼真,往后走是三法堂,依次供奉着千佛绕毗卢铜佛像、铜铸观音菩萨像、木雕地藏菩萨像。第一进院子的屋子全部供奉着雕像,即使惠法大师已多日不见人影,这里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出了一道门便是十间廊房紧密排列着,时于归的目标便是东边第一件厢房,如今大名鼎鼎的惠法大师居住的地方。因着寺庙女子居多,羽林军不便进入,以免草惊蛇,时于归便算溜进去一探究竟。
“前些日子我就听闻有个大师在朝云寺挂职,还以为是什么人物,没想到一人多就露了怯,躲了起来。当真是无趣。”时于归穿着湖蓝色烟水百花裙,带着同色纱帽,摇着扇子,高傲不屑地进入大殿内。
她眉峰高高挑起,傲慢的眼睛扫过大堂,很快便发现一个站在角落里的缁衣袈裟的僧人,那僧人的目光总是在人群中扫视,直到隐约和时于归视线撞上,这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无知儿,切不要胡。”一位身材微胖,面容严肃的老夫人呵斥道。她似乎辈分不低,底下围着不少少女少妇,个个绫罗绸缎,镶金戴玉。
时于归嚣张地直视她,露出桀骜不驯的笑来,纤细手指优雅矜贵地摇着扇子,姿态优美,在一众娇艳的娘子中丝毫不落下乘,倒是因为她嚣张跋扈的模样,像是娇艳的牡丹在发着光。
“若不是胆怯为什么脸都不愿露一下,我自南方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见这位惠法大师一面,今日若是见不着,就别怪我无情。抬上来。”时于归耍起横来,轻车熟路,态度也拿捏得很好,刁蛮任性的有钱人家娘子瞬间在众人眼前形成。
两个家仆扮的侍卫扛了木箱进来,立冬秉承公主作风,一脸得意骄傲地伸手开箱子,掩藏的金光直接在日光下闪耀,刺得人眼睛瞬间一缩,让人不敢话。
刚才先出头的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一紧,心中嘲笑此人愚蠢,大庭广众露富,平白污了佛门清净,嘴角一撇,便微阖上眼,不再话。
——妮子,倒是有钱。
老夫人心中闪过一丝酸意。虽长安城矜贵,但到底是比不上南方富庶的,一箱金子抬就抬,家底不容觑。
角落中那位缁衣袈裟的僧人眼睛一亮,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对着时于归行礼,态度虔诚地道:“施主切莫生气,不是家师不见客,只是病体微染,唯恐惊扰贵人。”
“好好,只要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生个病算什么,来人,端上来。”
一排人齐齐排开,瞬间开手中的匣子,人参鹿茸燕窝雪蛤……只要世人能想到的东西如今都齐齐摆在众人面前。
浓重厚实的药香连香火都遮挡不住,堂内众人不乏尊贵人家出身,但也没见过把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随意开,任人观赏的道理。
“如何,惠法大师还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我虽为家中幼女,但父兄宠爱,人间珍品也算应有尽有,所以今日……”时于归的视线自堂内众人一一扫过,最后牢牢盯着面前的僧人,嘴角弯出不屑地笑来,“大师就算是被人抬着,也得出来见我。”
这番话气焰嚣张之极,堂内众人面显怒色,愤愤不平声此起彼伏。时于归摇着扇子不慌不忙,眼前的人心动的神情她早已捕捉到。
人生在世谁不爱财,即使修身养性如出世之人,也不过是看你能花多少钱破他,更何况还是一个心有绮念的假和尚。
“施主有心了,佛门清净还请施主手下留情,既然施主执意如此那便随僧来吧。”那个和尚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对着高高在上的佛祖行了三礼,这才伸手带着时于归去了后堂。
堂内众人议论纷纷谴责那位女子行事霸道,扰人清静,还好大师心善,此事便算翻了过去,长安县汇聚天下英才,每日都有事情发生,这等乡下来的土鳖子不过是这几日的笑谈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时于归跟着那位僧人进了二进院子,院子辽阔空荡,少了大殿香火的味道,多了几分荒凉。
“我刚去山下买了据是香中精品的一品香,那二诓我这你们这里都点这个,我刚进去可不是那个味道,没想到长安城的人也坏得很。”时于归漫不经心地着。
那个僧人没想到时于归连这个都听好了,脸上神情有一瞬间没兜住,但他一想到时于归刚在大殿上的豪爽气质,脸上的表情便带了些试探。
“自然是有特殊烧香的地方,一品香金贵,岂能和凡香相提并论。贫僧慧根,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师傅唤我六娘子便好。”时于归见鱼上钩了,骄纵任性地继续道,“你这僧人嘴上着众生平等,佛门清净,自己倒是把香分成了三六九等,口是心非。”
慧根似乎见识惯了这样性子的大家闺秀,闻言神色一点都不曾变化,脸上还保持着僧人特有的平和慈悲的模样,低声念了声佛号。
“六娘子言重了,人生六苦,尚有轻重缓急,何况凡人,到了,待僧进去通报。”
待他进去后,时于归的视线不经意扫上屋檐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和立冬对着寺庙点评一二,处处不满意,大有翻修重建的意味。
“里面请。”他虽然请时于归入内,却阻止立冬和立春一同进入。
“大胆。”立冬呵斥道。
“还请六娘子见谅,方丈教室不过方丈,三人尚显拥挤,何况多了六娘子两位丫鬟。”慧根解释道。
时于归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冷笑:“罢了,你们找个偏房坐坐,我随后就来。”立春和立冬领命退下,慧根招来一个和尚笑道:“上最好的云茶,好好招待两位丫鬟,不可怠慢。”
那和尚扫了两位衣着华丽的丫鬟一眼便带着他们往西厢房走去。
“慢着,师傅还是带我们在这几间找个位置坐坐便好,奴婢只是个丫鬟如何能离娘子太远。”立春见状态度自然地着。她浸染宫廷十数载,哪怕收敛了气势,话间态度也格外坚决,不容反驳。
那个和尚看了慧根一眼,慧根不愿多生是非,便点了点头。
时于归对着两个丫鬟笑了笑便入了屋内,屋内果然如慧根所极为狭窄,目之可及全部看见,大名鼎鼎的惠法和尚,身形微胖,满脸憔悴,盘腿坐在蒲团上。
“这位便是慧根所六娘子。”惠法和尚行礼道。
时于归不请自坐,扫了扫凳子便坐了下去,她摘掉帽锥,惠法眼睛一亮,握着佛珠的手猛地一紧。时于归把玩着帽子,大大的眼睛随意地量着这个大师。
这大师倒也有几分慈眉善目的姿态,只是盯人看的眼睛流出了几分世俗污秽的模样,只是会有这般作态的哪是得道高僧,分别是人间恶魔。
“我听闻惠法大师算法一绝,不如今日就替我算算,我今日来的目的。”时于归眼角带笑,面容更加娇嫩,语气淡淡的,让人探听不了虚实。
惠法和慧根的视线勉强从她脸上挪开,对视一眼后露出满意的笑来。惠法端上慈眉善目的神情,竖起手掌,悲天悯人地着:“我观六娘子眼亮耳聪,眉梢具无惊慌,不似有大事缠身的模样,想来所来之事不过是凡间琐事。”
时于归拍了拍手,高兴地道:“大师果然英明,我来对我而言却是事,不过,对两位大师可能就不算事了。”
惠法和慧根露出错愕的神情,看着依旧笑颜如花的时于归,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言何事,看着时于归脸上的笑,突生不安。
慧根谨慎地问道:“不知六娘子所为何事。”
“大概也就是你们拐卖人口这等事情,堂堂七尺男儿不思进取,整日折腾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时于归站起来,滚圆的杏眼露出冰冷的寒意。
两个和尚脸色瞬间狰狞起来,惠法竟不知从哪里抽出刀来,也不再端着和蔼慈善的模样,露出邪狞地笑来,上下量着时于归。
“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过却是个好货色,主人定是高兴得很。”
时于归冷冷一笑,猛地一掷帽锥,的方丈室门应声而裂,长丰持剑而出,神情冰冷,眼带杀意地看向屋内两人。
门口盈盈站着去而复返的立春和立冬,立冬看到时于归,没心没肺地笑着:“还好立春姐姐机灵,郑大将军来的及时,公主,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佛堂,而是淫窝,送去宫内善堂断了才干净。”
惠法脸色骤白,哆哆嗦嗦地看向时于归,不出话来。
他突然响起有人交代过,长安城内只有一人是万万惹不得的,芙蓉面带煞,碰上了便是死期,那人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眼角带着一颗细的红痣。
“还得多亏你抱病,不然还要遮掩你去哪了真是麻烦。”时于归故作天真地笑着,嘴角泛开杀意,“带走,好好审问。郑将军,大棚里的那伙人抓到了吗?”
“已全部在刑部大牢呆着了。”
顾明朝坐在径山寺方丈的方丈寺里,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情,他看着方丈宛若老了十岁的面容,心中叹气,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方丈不必自责,自己身子要紧,了缘还等着回来呢。”
一鸣大师面如金纸,浑身漫着死气,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贫僧时日无多,了缘尘缘未尽,以后还请顾侍郎多加照顾,了贪是我带入尘世,也是我未尽教养之职,如今是时候让他带他回该去的地方了。”
了凡猛地一咬牙,眼眶发红,悲恸地喊道:“师傅!”
“罢了,痴儿,送顾侍郎回去吧,且要心,莫被看见。”
作者有话要: 噔噔噔,感谢已经看到这章的人,谢谢支持。入v第一章,写的我脖子疼,头发秃!!赶紧留言,我要发红包了
我!要!忏悔!我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我之前做人设的时候,把皇帝年级算错了,足足算大了十岁,是我的锅,别砍我头,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