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太子失态
原本一直闭门不迎客的径山寺今日竟然重开山门。佛堂内由千秋公主亲自坐镇, 宣布开设孤独园和弃婴所。
大英边境常年战乱不断,国内规模剿匪等此起彼伏,流离失所的人并不在少数。为了保障吏治,体恤老人和未成年孩, 使他们老有所依, 幼有所养, 全国各州县皆建立孤独园和弃婴所,用来安置无所依靠的老人和幼儿, 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多,官方已经负荷不了后, 不少民间组织也开设善堂救济缓解压力。
如今长安城内有户部直属的孤独园和弃婴所各一所, 还有民间组织规模稍的两间善堂,但人力财力有限往往做不到尽善尽美。
径山寺的孤独园和幼儿所刚好缓解这个压力,他们先是从山下数十个村子中找到无依无靠的老人和双亲骤亡的孩, 又接纳了当天符合入院条件的三位老人和一个孩。
不过比较其他地方, 径山寺开设的一园一所, 最大的不同点是有劳作能力的人都需要上山干活, 毕竟如今整座径山都已经被时于归买下赠予径山寺以供之后耕种。
这也是为什么这事如此热闹的一个原因。之前一园一所奉行的准则是全面安置,只出不进,而径山寺这次却是破传统, 引起了不少人的抨击。民间抨击径山寺,朝堂上则是对着千秋公主开火。
时于归趴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掰着梅花糕吃, 耳边是时庭瑜聒噪的训斥声,时庭瑜大概是太气愤了,着着竟然敲了好几下奏折,把壳都敲坏了。
“这不是御史大夫的折子吗, 你敲坏了,估计又得叽叽歪歪了。谢家人就是烦人,屁大点的事情都要上两句才罢休。”时于归被时庭瑜愤怒的砰砰声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来,眼尖地看到奏折上的徽章,撇着嘴不屑地着。
这话不还好,一时庭瑜就更加来气,挥手把奏折敲得更响了,恨不得对着时于归的脑袋敲过去。时于归眼珠子转了转,识相地低下头不话。
“时于归啊,时于归,知道御史烦人你能不能消停点,安平县主明天就要问斩了,你不好好装病就算了,还大张旗鼓买了径山让径山寺的人开孤独园和幼儿所,是深怕别人不参你一本吗?”
时庭瑜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连手中的碗都要掀出去,没想到时于归平时懒懒散散,做事又一下没一下的,昨天速度倒是快,买山开园一气呵成,径山寺那群榆木疙瘩都被她服了。平时要是拿出这等本事去读书,教导师傅也不至于每天来机锋地呵斥公主读书不认真。
谢韫道自诩刚正不阿,谁做错事情都是要被他参上一笔的,谢家和太子虽然维持着脆弱平衡的互利关系,可不代表会对时于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平县主一事,谢韫道虽然没有上折子,但御史台的折子可是源源不断送上太子案头。
“别人上折子是为民为公,他哪次不是挟私报复,罚掌书记,以诫其流做不到,以文害事,汲汲名利倒是样样精通。”时于归眼疾手快抢过时庭瑜手中的折子,看也不看一眼,双手一用力,对半撕了!
时庭瑜被震惊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时于归,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吼:“时于归!”
门口的郑莱眉头一皱,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太子一大早就把公主叫来,看样子还在气头上,现在上去只怕是要成为兄妹两交火的炮灰,
“郑将军。”顾明朝听着里面的动静,眉心一皱,又见郑莱站在门口没有敲门的意思,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郑莱转身,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道:“太子正在和公主事,只怕不方便,不如顾侍郎在偏殿稍等片刻,待公主出来,再行进去。”
顾明朝沉思一会后认真道:“事情紧急,还请郑将军通融。”
郑莱听到里面又有奏折掉地上的声音,心中一惊。
他也是看着千秋公主长大的老人,时于归手下的羽林军还是他一手操练出来的。刚才听太子语气怕是气狠了,公主又一向大大咧咧,他生怕两人矛盾激化,又见顾侍郎面上确实不像作伪的焦急模样,这才顺着梯子往下爬,立刻改口道:“那顾侍郎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顾明朝抬头透过门缝隙能隐约看到时于归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本奏折,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一脸委屈,地上则是三三两两躺着的奏折。
门很快就被关上,隔绝了顾明朝的视线,他低垂下眼,刚才看到一本被撕碎的奏折,若是没看错是御史大夫的徽章。
——谢家。
他想起公主起谢家时的态度,冰冷锋利,比提起杨家时的厌恶不屑,她对待谢家甚至略带杀意,两厢对比,深意令人不敢深思。
谢家虽靠清流起家,却在家族出了一位皇后,作风浑然一变,家族联姻盘根错节,如今大英叫得上名号的家族皆和谢家有牵连,谢家一时权力喧嚣,谢家子弟出门时呼朋引伴,锦衣裘马,炙手可热。
这样热闹煊赫的事情直到先皇后逝世才逐渐消停下来,后来谢家像是高香没烧对地方一样,不停有家中子弟落马入狱,后来老家主逝世后,谢家才彻底安分,是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但暗地里有人是当年谢家在先皇后仙逝后立马送了家中嫡女入宫,这才惹怒圣人,冷落谢家。
不过当年宫闱秘史传出来不过零星半点,但这半年来顾明朝隐约发现谢家失势也许和千秋公主有关。时于归对谢家不加掩饰地厌恶,谢家对时于归暗地里的动作也不少。
时于归实在不算一个好脾气的人,她骄纵却嫉恶如仇,霸道也善解人意,但绝对是一个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谢家当年行事完全没有考虑当时宫中先皇后一双年幼儿女的处境,确实让人心寒。
自古雪中送炭寥寥无几,落井下石不在少数,宫中人最是势利,若不是当年圣人亲自抚养时于归,力保时庭瑜太子之位,只怕今日他们在宫中地位不复存在。
“顾侍郎,里面请。”郑莱断顾明朝的思绪。
顾明朝敛了敛神思踏入殿内,一入内就听到时于归拍着桌子和时庭瑜叫嚣,挥着手,态度嚣张。
“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魑魅魍魉,再后山隐患颇多,与其让那群和尚自哀自怨,何不给点事情做,既可以看着后山又可以分散他们的心情。”时于归侃侃而谈,无视太子殿下发黑的脸,一脸得意骄傲。
顾明朝看着时于归的侧脸,她总是骄傲又自信,言行举止像是在发着光,琉璃大眼比春日的阳光还要耀眼,眼角的那点细红痣如蹁跹的蝴蝶在莹白如玉的脸上跃跃欲飞。
侃侃而谈的时于归没注意到入殿的人,时庭瑜倒是警惕得很,注意到视线,一抬头便看到顾明朝盯着时于归看,心中警铃大作,咳嗽一声,拍了拍时于归的手臂,假意呵斥道:“有外人在,尽胡闹。”
时于归扭头,看到顾明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来,一步三跳地来到顾明朝面前,笑容满面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态度不可谓不热烈,郑莱还当公主看重顾明朝,笑着解释道:“顾侍郎有要事禀告,属下这才斗胆禀告。”原来刚才时于归得激动,根本没把郑莱的话听进去,现在乍得一看顾明朝只觉得像是捡到宝一样。
郑莱是个大老粗,时庭瑜可不是,他一看到时于归的动作就觉得眉心一跳,又听她娇滴滴的口气,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时于归性子对待内外之人差别极大,她可以对圣人撒娇,对太子威胁,对柳家老祖宗展露天真的一面,对柳文荷亲热,可这不代表她会对外人也这样,对杨家冷漠,对谢家敌视,对大英高门大户冷淡。曾几何时,竟然对一个刑部侍郎如此热情。
上方坐着的太子殿下非常冷静地摸了几遍袖子,示意自己别冲动。毕竟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顾侍郎长得确实如切如琢,性格温和,家世简单,人也聪明,怎么看都非常合适……不对,是非常合时于归性格。
时庭瑜利眼扫视了番底下的人,先是示意郑莱退下,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顾侍郎来是为何事,于归回来坐下,一点样子都没有。”
先把两人分开最重要,看他们站在一起就有些头疼,不过时于归不像话,顾明朝怎么也开始不像话了,太过分了!
太子殿下迁怒地想着。他看到时于归不是坐回自己身边的位置,而是恋恋不舍地坐在顾明朝身旁,顿时觉得今日漫天神佛没一个路过此地,不然为何心气如此不顺。
“今日是曹府和其余涉案家眷流放的日子,发生了一件事,虽不至于延误流放时辰,但微臣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太子殿下。”顾明朝顶着时于归的视线,思路清晰地着。
时庭瑜听着顾明朝的话,又见时于归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笑意还未完全舒展开,只看到无法无天的时于归伸手把没吃完的梅花糕顺手端了下去,后又继续大大咧咧地坐回顾明朝身旁的位置。
——简直放肆!
顾明朝目睹全过程,看着时于归无所谓地咬着梅花糕,又看到太子瞬间黑下来的脸,嘴角笑意加深,但又不得不死死憋着才不至于笑出声来。时庭瑜差点被自己亲妹妹气了个撅倒,把手中的奏折捏了好几下才咬着牙冷静下来。
“啊,什么事情啊。”时于归见屋内众人不话,皱着眉道。这梅花糕是她一大早让长丰去朱大娘家买的,谁知道昨日觉得不错的滋味,今日顿时觉得有些腻味,也不知为何又不想扔掉,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曹文依失踪了。”顾明朝和时庭瑜暂时收敛情绪,时庭瑜勉强露出勤政爱民的模样,顾明朝也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失踪了?曹文依一个弱质女流能跑到哪里去,刑部大牢的守备也太过松弛了。”时庭瑜面色不虞地呵斥道。
顾明朝敛眉,低声道:“当日值班是谢侍郎,盛尚书已对他作出责罚,其余看守刑部大牢的人已全部革职,不过西门守门人阿瞳倒是发现了一点异样。”
“阿瞳?他发现了什么?”时于归倒是对这个异族血统的人印象深刻,好奇地着。
糕点实在不好吃,她嫌弃地推到顾明朝手边,又喝了口茶漱漱口。
“今日丑时有一辆泔水车从西门出去。”顾明朝见时于归一脸茫然,又笑着解释道,“西城门偏僻,一般泔水车和生活用品车都是从西城门运,但城门都是寅时才开,所以一般他们也都选择寅时出门,虽然也会提早一些,但从没有丑时便出门的道理,西侧门距离西城门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去早了也是要等上许久的。”
“谁送的?”时庭瑜冷声质问。
“是厨房烧火的厮,不过早上盛尚书一吓唬便是詹福詹主事指使的,如今詹福正被严加看守,盛尚书算亲自审问。”
“詹福不就是那个狗眼看人低,看不上你便去另寻明主的那人,上次你们刑部大清洗,怎么把这人留下了。”时于归不满地着。詹福这人的做派时于归早有见识,欺上瞒下,阿谀奉承,一句话里半句话是假的,另外半句假公济私,着实是可恶的一个人。
“那日他正好休沐,刑部本就偏远,所以他来不及救火也属正常。”顾明朝解释道。
“这么巧,他不在刑部就着火,这次莫名其妙提早出门也指向他,不过此事交给盛尚书是正确的。”时庭瑜思索着道。
他并不担心詹福不会实话,毕竟盛潜此人可不像他外表一样温和,此人年轻时以酷吏起家,又遥领全国兵权,可谓是心狠手辣,手法繁多,哪怕是别国奸细都遭受不了盛潜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顾明朝和时庭瑜又讨论了许久其他事,日渐中午才停了下来,时庭瑜揉了揉额头。
“时候不早了,明朝也辛苦了,郑莱,传膳吧。”时庭瑜道。
时于归一直昏昏欲睡,突然清醒过来,一跃而起道:“顾侍郎就不陪你吃饭了,我去找静兰顺便带他回府。”
时庭瑜已经被繁琐的政事忙得头昏脑涨,闻言只当时于归坐不住了,借机想出去,便笑道:“明朝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走吗,要你一个外人操心什么。”
时于归悄咪咪塞了块梅花糕到顾明朝嘴里,又坐在椅子上深思一番后,咳嗽一声,盯着时庭瑜,一本正经地道:“不是外人哦。”
顾明朝猛地被呛住,激烈地咳嗽起来,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连耳廓都红得似乎要滴血。上方的时庭瑜有些恍惚,觉得时于归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脸呆怔地抬起头来,看着底下的两人。
见一人信誓旦旦,有恃无恐,一人脸色涨红,措手不及,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哥哥好好吃饭。”时于归趁着时庭瑜还没回神,一把拉住顾明朝的手就向外冲去,郑莱反应迅速地躲到一旁,叫了一声公主,忽得眼睛瞪大,露出见鬼的神情。
“时于归!你给我滚回来!”屋内,时庭瑜被猛地透进来的耀眼阳光刺得回神,他脑海中像是被放了烟花一样,无一处不在叫嚣怒放,满脑子都是时于归和顾明朝两人,他难得失态地砸了一方砚台,可惜人已经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吃了个火锅,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