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园中争锋
时于归闹了一出鲜花盈掷郎君的戏码, 出门的时候依旧面不改色,立春和长丰带着侍卫远远跟在后面,长丰一直脸色阴沉,刚才被迫扔花大概是这辈子从没做过的事情, 现在浑身依旧是不出的别扭。
“别沉着脸了, 怪吓人的。”立春推了长丰一下, 她脸上笑意加深,一张圆脸看上去更加讨喜无害。他们一行人远远跟在时于归后面, 顾侍郎本身功夫不弱,因此并不需要靠得太近。
“嗯。”长丰冷冷应下一声, 依旧抱着长剑散发出冷气。
时于归左手拿着糖葫芦, 右手甩着一朵红色的不知名野花,沿着护城河岸边的大柳树,一路甩着柳枝顺着人流走去, 漫无目的, 踏着碎光踩着树荫, 走在这条柳道上。
“今日有什么算吗?”时于归歪着头, 看向身边的顾明朝,顾明朝拿着那卷画卷走在堤岸边上,护着一旁的时于归。
他闻言笑了笑, 坦率地道:“听闻今日乃炎王寿辰对外开放了长生园。本想和公主前去赏玩,但又思及,内宫公主所住的千秋殿素有大英第一殿之称, 紫泉宫殿锁烟霞,想必也是看不上炎王开放的庭院。”
炎王是当今圣人的兄弟,也是先皇儿子中除圣人外,唯一幸存下来的皇子, 因着年纪是最的,母妃妃位低,在血腥恐怖的夺嫡之争时,年纪不过十岁,一直处在冷宫中便堪堪活了下来。成年后圈了块南方的地给他,但圣人怜他体弱便一直留在长安城中照顾,他醉生梦死,沉迷书画,今日开放的长生园便是他亲自设计布置的得意之作。
时于归一听果然恹恹的,她与一干皇族宗室关系都一般般。一来是性子大胆跳脱,不合时下对贵女要求约束,二来是公主从过不知几许的贵门子弟儿女,偏偏圣人溺爱,谁也奈何不得,只能捏着鼻子受了。和炎王的关系倒是不错,炎王至今未娶无子,可以是看着时于归长大,对这个侄女格外宠爱。
“无趣,长生园开园的时候我还送了不少东西过去。看腻了,不去!”她揪着柳枝不高兴地着。她斜着顾明朝,皱皱鼻子,不高兴地着,“就没有别的行程了吗?”
顾明朝摇了摇头,颇为头疼。千秋公主自被圣人宠爱,什么珍稀名贵没见过,整个大英最好的东西都在千秋殿内,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堆积如山,今日又不是特殊的日子,平淡无奇的日子似乎生不出波澜惊喜来。
“罢了,那便去长生园吧,避云轩的荷花池应该开了,还算不错。”时于归见他沮丧地摇着头,嘟囔着,善解人意地解围着。
她就是看不得顾侍郎皱着眉,这张脸若是没了笑意便失了几分貌美。
“谢公主体谅。”顾明朝笑着行礼。
时于归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把手中的竹签递给顾明朝,抬起下巴骄傲地着:“没办法,顾侍郎少年情怀,我总不能处处驳了你的面子,免得你迎风垂泪,显得我不近人情。”
这话便又是调侃顾明朝画的事情,时于归像是偷到蜜糖的狐狸,逮着机会就要薅上几下,过过嘴瘾。两人一道去了长生园,虽是对外开放,但也是有区别的,前院是谁都可以进入,到了中院便得要有一定身份,至于内院因为挂着极为珍贵的书画,要进去则完全得炎王亲自接待才行。
时于归是微服出游,又想着顾明朝没玩过长生园便带着他从北门进,算一个个院子逛过去。这个园子她玩过不下数十次,对于炎王殿下构思的奇思妙想之处完全了如指掌,因此拉着顾侍郎侃侃而谈。
“你站在这里看,就可以透过中间假山镂空的一点,把对面那座假山上的凉亭纳入眼帘,对面正东位置同样可以看到我们这边,其余角度都是看不清对面的。恩,今日凉亭上有热闹。”时于归随意一看便看到占据整个假山山头的凉亭上,有人或站或坐,人影攒动,格外热闹。
正东的位置坐着一人,穿着紫红色长袍,三爪金龙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正是园子的主人——炎王时长庭。
时长庭身边围了一群附庸风雅的世家子弟,他们先是各自作画写字,人人都拿出一副作品用来赞美长生园,现在正在进行互相评赏阶段。炎王第一次开放私人园子,这种事情高门子弟趋之若鹜,不论是愿意不愿意,反正长安城中叫的上名号的家族子弟,今日全都出现在长生园里。
炎王不过是随意一看,便看到对面假山上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他素来谨慎,便招了管家在他耳边仔细吩咐着。
“炎王殿下,谢侍郎这字真有谢公之风范。”有人笑着。他一这话,便有两位美婢轻轻抬起那副字画,动作一致地向着外人展示。
谢书华宽衣博带,宛若青竹,端坐在一旁,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头示意,姿态高冷。话的人也不恼,毕竟谢书华高傲是全长安都知道的事情,今日若不是看在炎王的面子上只怕也轻易请不出来。
时长庭收敛心思,仔细量一番,眼睛一亮,拍了拍手,笑道:“比之谢公多了几分少年锐气,比你哥哥也是多了一点笔锋锐利,道童年纪轻轻便有这番修为,只怕将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话一出,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人人都似已经看到谢书华以后光芒,花样百出地夸起人来。谢书华轻轻敛下眉,对着炎王行礼道:“殿下谬赞,岂能媲美父亲,便是连大哥十分之一都拍马难追。”
“道童谦虚了,你哥哥都对你赞不绝口,年少张扬学那些古板沉闷的字体为何。”炎王宽慰着。
他眼尖很快便看到管家带着一男一女进入院子。
“公主来了。”他真的没看错人,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正是时于归。
谢书华抬起头来,看着逐渐走进的两人,身形一僵,揉了揉扇子柄便低下头去不再话。原来时于归走到一半被炎王管家拦下,推脱不得,只好带着顾明朝去了凉亭。
众人没想到时于归会出现,纷纷起身行礼。
“叔叔,你找我作甚,吟诗作画可不是我的强项。”时于归一看到桌上密密麻麻堆着的东西,便不高兴地着,尤其是人群中还有几个她不喜欢的人,简直是站一会都觉得难受,最主要的是扰她和顾侍郎的时间。
时长庭无奈地笑了笑,宠溺地着:“今日怎么得空来这里,来了也不声招呼,我要不是看到你,你今日是不是算避着我一天。”
他无妻无子,是看着时于归长大的,哪怕是听到她这番抱怨的话也不恼,只是觉得无奈。想着这个侄女也不知像谁,这般不着调的做派,混入人群中随意走动,也不怕闹出事情。
时于归自顾自地坐下,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那副字,眉心一跳,眼睛再一扫,果然看到谢书华的影子。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着:“想着避云轩的荷花应该开了,等逛到内院我自然会找你啊。”她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胡闹,外院都是人,闹出事情让我如何交代。”时长庭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假意呵斥道。
“公主今日怎么和顾侍郎一同出行。”有人突然出声着。这话一出,原本故意忽略顾明朝的人,全部把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连炎王殿下也终于移到他脸上。
“殿下千岁安康。”顾明朝不卑不亢行礼着。
“起身吧,早就听闻顾侍郎大名,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时长庭笑着。
时于归扫了那人一眼,是陈大将军的幼子,纨绔子弟一个,今日来充什么水仙花。陈家素来和王家交好,是时于归目前头一个看着烦的人。
“陈将军真是稀奇,自己守不住南疆战场,今日连儿子的嘴都管不住。本宫行程都想要探一二,看来也是有些法。”时于归话可不知道情面二字,辛辣刁钻,的人面红耳赤。
陈将军是个世袭职位,祖父辈常年镇守南疆,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是到了陈建一脉却变成了只会纸上谈兵的花架子。几年前南疆动乱,圣人遣了陈建去平乱,未曾想五万大军差点全部折损在南疆沼泽中。若不是看在陈家先累累功勋上,圣人只怕是要当场摘了陈家牌匾,如今只是连降两级,成了正三品的将军。
陈建幼子陈聪猛地变了脸色,暗自咬了牙才把一腔怒火压了下去。如此一来,凉亭内气氛更加僵硬,时长庭也是怕了千秋公主的性子,连忙道:“你不是要去看荷花吗?我现在就带你去吧,刚好也可以在避云轩摆上午食。”
“急什么。”时于归闻言笑着,她稳若泰山地坐着,随手翻了翻几张书画,“不是还在品画赏诗吗?平白断了,耽误兴致,都坐吧,继续吧。”
谁也没想到原本没兴趣的人,现在竟然要参与这事,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连时长庭也觉得棘手,他对时于归也算有些了解,知道是刚才陈聪的话惹怒了她。
“走吧,顾侍郎你这边坐,这些都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才子,学习学习也是极好的。”时于归见众人默不作声,对着身后的顾明朝着。
这话得有些人脸都燥了起来,掩在人群中不敢抬头,顾明朝知她是恼了,心中微微叹气,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便坐下。
时长庭见事已至此,便只好继续,心中暗自祈祷,公主给自己留个面子,前往别砸场子,可惜这话没被过路神明听到。时于归明目张胆来搞事,她对每一幅字画都有意见,言辞犀利,的人抬不起头来。
“都道初写黄庭,恰到好处,你这好处没见到,弊端倒是暴露无疑。”
“春蚓秋蛇,牵强附会。”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这位倒是好本事,反着来。”
“这画……厉害了,无法评价。”
“哈,这字真的是,我撒把米,鸡啄得都比这个好看。”
“早就听闻顾侍郎乃是圣人钦点状元,才情出众,又深得公主喜爱,既然今日来了,不如就请顾侍郎让我等开开眼。”有人不服输,到底都是少年郎,沉不住气,不敢对着公主发脾气,便把火气对准顾明朝。
一时间不少人附议,纷纷把矛头对准顾明朝。
顾明朝正襟危坐,面对众人发难,微微笑道,笑容温和无害:“各位谬赞,不过是雕虫技。”
谢书华自从公主出现后便一直躲在众人身后,此时闻言看了眼顾明朝又看了眼时于归,眉头皱起。时于归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对于她觉得处在自己保护范围内的人一向维护得很,是睚眦必报也不过分。
“既然如此顾侍郎便露两手给我们开开眼啊。”有人阴阳怪气地着。
“顾侍郎这个是画卷嘛,不如给我们看看,涨涨眼力见。”还有人手贱要伸手拿顾明朝握在手中的画卷,只是他抓了个空,画卷瞬间远离了他的位置,不仅如此,时于归抽出自己的折扇狠狠在他手心。
“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吗。本宫的东西也敢碰。”时于归冷下脸来,嘴角不高兴地抿着,眼底红痣衬托得她眼睛格外凌厉。
那人呆愣在那边,脸色惨白不敢话。夏风暖暖却吹不走凉亭内凝滞的气氛,知了都很有眼色地不敢聒噪。众人避开那人求救的视线,皆沉默不语。
这偌大的长安城,谁敢招惹千秋公主,圣人溺爱,太子爱护,无法无天的行径,霸道刁蛮的性格,谁见了不是退避三舍,没看到炎王殿下都不话吗。
那人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想必王郎君也是看花心切。公主不必动怒。”顾明朝轻声着。谁也没想到最后是顾明朝开口。谢书华看着时于归脸上暴怒逐渐消退,恢复了刚才模样,他眨眨眼,脸上瞬间失神。
——顾明朝。
他心中想着,把这个名字在喉咙中滚了好几遍,最终还是闭上眼,不再参与这些事情。
时于归嗤笑一声,开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琥珀色大眼睛扫过众人,微微眯了眼,对着顾明朝道:“是得露一手,不然传出去还以为顾侍郎露怯了。我看上的人总归是最好的。”
顾明朝耳朵微红,时于归笑意加深。
“早已听闻顾侍郎才华横溢,太子殿下可是夸了好几次。”时长庭破沉默,笑着,拍了拍手,示意婢女送上笔墨纸砚。
“我听闻炎王有一副万鸟献寿图,万鸟朝凤,雍容富贵,今日乃叔叔生日,便叫顾侍郎画个百狗闹园的故事,你看如何。”时于归淡淡着。
顾明朝闻言嘴角抿开笑来,黝黑的眼睛微微眯起。时长庭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生生逼出一身汗来。
“时辰不早了,家父近日病重,请恕道童先行告退。”谢书华冷静起身告辞,要是知道今日时于归会来,即使是他哥用棍棒都不能把他出门去。
“时辰还早,回来坐下。”时于归摇着扇子,非常不近人情地着,“才子总是得人青睐的,顾侍郎才貌双全,错过就可惜了。”
时于归眯着眼,眼底泪痣闪了闪,这话得大义凛然,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谢书华还想继续话,便看到时于归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停在他身上,那目光大有‘你再一句试试’的凶狠模样。他也是从和这个魔王一起玩到大的,脾气了解得很,摸了摸鼻子,无奈继续坐下。
——得,狗就狗吧。
谢书华感叹自己流年不利,好端端被牵扯上这等事情,还平白觉得有点牙酸。
作者有话要: 最近天气热了,开始运动了,毕竟要强身健体!身体实在不太好。更新时间可能不能保证准时九点了,不过一般没挂请假条就是一定会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