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茶楼扔花
天色还未大亮, 一向爱好赖床的时于归一大早就起床,不用立春催促,溜达达地准备出门。今日也不知是什么由头,点了不少人甚至把长丰都拉了过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千秋殿。车辇在雾朦胧时便早早踏上西城墙地石板路, 马蹄嘀嗒, 路过的宫娥黄门皆背对跪送公主远去。
日子刚刚入了盛夏,因此日头亮得格外早, 刺透雾的旭日阳光早早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金瓦上。立春坐在马车内,茶烟袅袅, 她为公主到了一杯茶, 含笑着:“不是与顾侍郎约了辰时嘛,如今还未到时辰,怎如此早出门。”
时于归喝了口茶, 眯着眼, 笑着不话, 眼底的红色泪痣一闪一闪。这模样分别是要出去做坏事。一旁的立春敏锐地想起今日和公主有约的顾侍郎, 心中暗自为毫不知情地顾侍郎捏了一把汗。
“钱带了没?”哪怕是天色刚亮,长安街上早已经人声鼎沸,时于归一出城门就听到热闹的喧闹声。她眯着眼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人来人往地大街上, 热气腾腾地早餐店混着露水的味道在街上迷茫,早早进城来卖菜的菜贩子担着便当蹲坐在一旁,人群涌动间, 偶尔穿插着买花的姑娘,提着一篮晶莹露珠的鲜花在人流中叫卖。
立春疑惑地点了点头:“自然是带了。”
时于归收回视线,捧起那盏茶,露出雪白的贝齿。她招手对立春耳语几句, 立春脸上先是露出迷茫的神情,逐渐变成震惊,最后憋着笑应着。
“这怕顾侍郎这一出门就要头疼了。”
时于归去了靠近棋盘街的一家茶楼内坐着,长丰抱剑站在她身后,立春带着被时于归点出来的几个侍卫快速地汇入人群中,很快便失去踪迹。
“坐吧,一大早板着张脸,吓得老板都不敢出来了,低调点。”时于归今日心情甚好,对着长丰道。她做事一向不讲究规矩,出门在外更是,加上长丰自幼跟在她身边,情分不必常人,因此对着他便更加随意了。
长丰皱眉,扫了一眼柜台,果然见老板畏畏缩缩地看向她们这边,一见长丰视线便抖了一下,心虚地移开视线。
“谢公主赐座。”长丰拱手行礼,低声谢道。他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位置紧挨着时于归,长剑放在案上,也算缓了下刀锋凌厉。
棋盘街入口也热闹得很,这里住着不少普通人家,所以街口也蹲着不少摊贩,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她眼尖,看到侍卫在人群中走动,很快便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嘴角抿出开心地笑来。
二端着早食上了桌,热气腾腾的面片汤配上新出炉的糕点和胡饼,香气扑鼻,时于归鼻子不经意地动了动。
“给这位客官也照样来两份。一份这里,一份那里。”时于归指着长丰和另外一张空桌子,对着二着。长丰脸色一肃,起身道:“属下已经吃过食。”
时于归挥了挥手示意二继续上菜,等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一本正经地着:“叫你吃就吃,等会有的忙的。”长丰一脸疑惑,奈何时于归没有继续解答的兴趣,捧着新出炉的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时于归一边吃,一边视线看着外面,日头逐渐升高,卖菜买菜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原本拥挤的行人越发看得清晰。等她喝完最后一口汤,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轰动,时于归立刻放下筷子,趴在窗口看着。
果不其然,看到立春出现在眼前,只见立春带着的五个侍卫,人人怀中抱满鲜花,五彩缤纷的盛开花朵娇艳的出现在那六人怀中,满满一团,紧紧一簇,煞是好看,也格外奇怪。
立春捧着花入了酒楼,酒楼老板惊得不出话来,下意识看向二楼靠窗雅间的位置。二端着食物,张大嘴站在原地。众人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个个挤在茶楼门口,向内张望着。
时于归笑得见牙不见眼,六人一上楼,原本宽阔沉闷的茶楼瞬间艳丽起来,花香四溢,色彩娇艳。
“长安城早上是不开花圃的,想来今日早上是遍寻不见鲜花了。”立春笑着。
原来,时于归一大早便出来是为了把长安城街上零散买花人手中的话全部买了下来。昨日公主与顾侍郎约定一件信物,正是盛开的牡丹花,只是如今过了时节,民间牡丹花早已凋零,公主怕顾侍郎另辟蹊径换个花头,索性把街上所有的花都买了下来。
“不错不错。”时于归撑着头,眼睛扫过那些花,满意地着。
“二,二楼雅间我包了,给我收拾干净。你们坐下吃吧,时间还早。”时于归对着站在楼梯口张头张脑的二着,立春既有眼力见地扔出一锭银子。二连连哈腰点头,甩了甩肩上的长帕子,机灵上前收了时于归面前的残羹冷炙。
“鲜花盈掷郎君,我还没干过这些呢。”时于归抽出桌上层层叠叠的一朵花,手指摸着细腻柔化的花瓣,嘴上噙着恶作剧的笑,眼睛看向棋盘街门口。
立春和长丰对视一眼,对着还未出现的顾明朝报以极大的同情。
再被众人惦记的顾明朝,昨夜子时后才睡下,一大早便起来了,像是去了东苑看了下不能动,不能话的侯爷,回了西苑吃了顾静兰准备的胡饼,这才抱着一个长布条出了门。
顾静兰好奇地要去看这个布条,没想到顾明朝非常快速地收起东西,直到他出门,顾静兰都不知道布条中的是什么东西。
“哥哥怎么今日如此神神秘秘。”顾静兰坐在树下绣着花,心里像是百爪挠心,难受得厉害。
儿茶坐在一旁绕着线,神神秘秘地着:“葛生大郎君昨夜子时了还不曾睡下,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处理公事?”顾静兰疑问。顾明朝年纪轻轻便是刑部侍郎,肩上压力甚大,为了不给人落下话柄,一向格外拼命,办公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情。
儿茶捂着嘴,大眼睛弯弯,满脸的八卦。
“办公事郎君哪会唉声叹气,葛生连他入屋内添茶,郎君都遮着掩着不露出来。”
“郎君定是有心上人了。”
儿茶斩钉截铁地着,话本里可都是这么得,那情景模样和郎君丝毫不差。
芍药抬起头来,没好气地拍了拍儿茶的额头,板着一张脸严肃着:“切莫胡,平白给郎君添麻烦。”顾静兰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笑意就没弯下来过。
“什么胡不胡,我敢赌。”儿茶挨了一顿骂,又坑了一顿揍,不高兴地嘟着嘴着。
“还给我胡八道。”芍药威胁地举起手来。儿茶垂头丧气地闭上嘴,委屈极了。
顾静兰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向芍药道:“别吓唬她了。哥哥昨日熬夜了,晚上炖些鸡汤来,儿茶你去和厨房声招呼。”
儿茶放下针线篓子,对着芍药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儿茶还,别同她计较,再了哥哥若是真有了心上人那是好事,在寻常人家他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会爬了。”顾静兰笑着,她手腕极稳,顺着描红的地方动作麻利地下线。这东西是给顾明朝的手帕,也不知为何,今年顾侍郎的手帕丢得几块,一个月比往年都要多上好几条。
芍药低下头,理着线,低声嗯了一声。
顾明朝刚出了棋盘街,昨日公主并未约定地点,他想着时间还早便算去西侧门蹲着,千秋公主一向喜欢从这个门出。他捏紧手中的长布条,抿了抿唇,嘴角按下笑意。
“郎君,看这里啊。”一个强调奇怪的吴侬软语地江南调子响起。
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是还没看清便看到有东西朝着他飞来。他伸手一抓,竟然是一朵盛开的鲜花。紧接着,就像是天下花雨一样,像是一朵接一朵的花,后来逐渐变成一扎皆一扎,像是不要钱一样朝着顾明朝扔了过来。
他在花瓣飘零地空隙间抬头看到茶楼上方笑脸盈盈的人。那张脸笼罩在日光下,笑靥如花,娇艳清丽。
时于归趴在窗台上,两边站着立春和长丰,他们动作不停地朝下扔着花,三人背后隐隐可见堆积极高的花丛。
“郎君至美,花掷满车。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时于归捧着脸,对着下面的顾明朝高声喊着。语气浪荡,姿态风流,大眼弯弯,红痣盈动,娇俏可爱。
底下的人不明所以开始起哄。大英民风开放,看到貌美文人掷果盈车是为风气,一见到如此情形很快便有人跟着起哄。
顾明朝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珠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他只是看着时于归,嘴角便忍不住露出笑来,心底欢喜,眉目带笑。时于归趴在窗台上,琥珀色眼珠紧盯着顾明朝,那张俊秀脸颊在清透日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青竹色长袍勾勒出的纤细腰肢在漫天花海中尤为显眼。
——顾侍郎真好看!
时于归捧着脸,看着下面花瓣漫天的场景,不着边际地想着。
花终究还是扔完了,立春和长丰很有默契地退出窗台,长丰板着一张脸,抱着剑,离窗台远远的,立春抿着唇站在一旁也不话。
顾明朝艰难地从花堆里走出来,那花实在是多,淹没了他的腿,等他上楼的时候,只看到楼上只有时于归一人。
时于归坐在位置上,摇着扇子,学着话本里风流浪子的模样,放荡不羁地着:“郎君上楼可是要凭信物的,你这好端端上楼我可不让。”
那模样,那姿态,把长安城中少年郎学得有模有样,浓密地长睫毛扇子一般眨着,坐在椅子上,促狭地看着顾明朝。
且不这盛夏哪来地牡丹花,再看刚才地做派,这长安城早上卖花女手中的话怕是刚刚都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哪里还有鲜花能出现在顾明朝眼前。
“七月无牡丹,公主买了如此多的花不是也未见一株牡丹吗?”顾明朝方笑着。
时于归一收扇子,立马不高兴地着:“你没准备信物?”虽是强人所难,但顾侍郎可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连个信物都搞不定可不是他的风格。
“自然是有的。”顾明朝见她不高兴,嘴角抿开笑来,无奈着。
“给我看看。”时于归量着顾明朝,见他浑身没有任何和花有关的东西,几朵花瓣挂着还是刚才扔花下去飘落的花,只是他手中握着一个长布条,模样甚是奇怪,所以便主动伸出手来。
顾明朝果然掏出长布条里的东西,是一卷卷轴。时于归挑了挑眉,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那卷画。
“你若是花了牡丹花,我就……”
时于归突然停了下来,所有的话在嘴里过了一遍,愣是没话来,她眨着眼睛,歪了歪头,耳朵突然红了起来,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裂开。
只见顾明朝手中画卷展开,画面正中间是穿着公主礼服的时于归,大红色朝服像是盛开的牡丹,绮丽蜿蜒在地上,红色背影在百花盛开,花团锦簇的牡丹园中耀眼夺目。两侧牡丹花盛开,色泽多样,娇花繁多,头顶的是明月高悬,万里无云的天空,距离公主一步之遥的圆栱门只留下一点隐约的花窗痕迹。
是当日千秋宴会上,时于归与顾明朝在牡丹园中相遇的一幕。这画确实和牡丹有关,且之后孔郎中抱花而行,摘得的花便是画中几朵,最后世人谁不知公主酷爱牡丹,千秋殿牡丹常年不败。种种巧合,像是一根弦突然搅乱了时于归的心跳。
“花无百日红,人有千岁意,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这信物公主还满意吗?”顾明朝温和的声音响起。他注视着时于归,目光温柔缱/绻,那眼神就像是当时牡丹园中注视着时于归离去时的眼神,认真清亮毫无阴霾。人画诡异地同时出现在时于归眼前,让她恍惚能察觉到当日背后顾侍郎的神情。
他神情是这般认真,眼睛是这般干净,连注视人的目光都像是画中牡丹的花瓣,让人不能轻视懈怠,连眨眼都觉得是错过,
“喜欢,当然喜欢。”时于归抿了抿嘴,眼角红痣跃动。她上前,站在顾明朝面前,仰头注视着顾侍郎,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喜色,她拿着折扇敲了敲顾明朝的手,苦恼地着,“只是没想到你当时便对我动于心,倾于情啊。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明朝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耳朵逐渐蔓延上红晕。
——长相思,在长安。
作者有话要: 这篇写得好难,写不出手感,好久没写了!!奔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