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偶遇谢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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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于归抱着吃饱喝足的大花, 闻言挑了挑眉,眉梢处带出一丝冷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最奇怪的是贤良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盯着玲珑殿的人有什么回话?”

    立春摇了摇头:“并无, 谢嫔深居简出, 谢三娘子每三日来一趟, 玲珑殿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每日红豆申时去尚食局取食, 便无人外出。”玲珑殿人员稀少,殿中最忌讳有人喧闹, 连走路都没有脚步声, 加上玲珑殿地处偏僻,常年幽静,圣人从未重新宠幸过谢嫔, 一直放任不理, 是以宫内人人都在背地里称呼玲珑殿为冷宫。

    “红豆乃谢嫔身边第一大丫鬟, 寻常取物哪里轮得到她, 谢嫔也不是大材用之人,明这东西必有蹊跷。让人去询问红豆这几日都让尚食局做了些什么东西,别草惊蛇。”

    立春点头应下。

    屋内只剩下时于归一人,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长长的日光投射到亮堂空旷的殿内,照得屋内所有金银装饰显得极为金贵, 金砖闪着光泽,一切都富丽堂皇,不可直视。

    千秋殿是内宫占地面积最大的宫殿,圣人登基后三次下令扩大千秋殿, 时至今日,它的占地范围竟然比圣人的甘露殿还要大。偌大的宫殿中来往之人皆是轻声细语,脚步轻盈,唯恐惊扰贵人。

    时于归抱着猫盘腿坐在罗汉椅上,摸着大花胖到感觉不出脖颈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撸着,柔软的毛发覆盖住时于归纤细的手指。大花舒服地眯着眼,尾巴绕着时于归的手臂,高兴地声呼噜着。

    “谢柔。”她低声念了一句。她对谢柔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每次宴会上低眉顺眼的模样,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却总是带出一丝愁绪,柔软苦闷,与喜庆的宴会格格不入。

    谢家人哪个会是这般模样,骄傲如谢凤云,一向眼高于天,骄傲矜贵,温和如谢书群,同样凌然不可侵犯,只有谢柔这个被谢家寄予厚望又被抛弃的人,一生都禁锢在深宫内,与深宫格格不入,与谢家方枘圆凿,自此孤立无援,性格阴沉令人琢磨不透。不过这个龟缩在玲珑殿的人并没有安分守己,许多內宫秘闻不见得没有她的影子。

    “王家是狼,谢家是蛇,没一个省心的。”年轻的公主抱着猫疲惫地着。

    顾明朝不知不觉中走到那日谢书华出现的巷中。今日重走一遍才发现巷极为偏僻,又非常靠近南城门。南城门附近以商贩走夫为主,商铺最多,往里走是长安城,往外走是千秋长安二县,人流量极大,不少人为了出城进城方便,便都定居在此地,因此不少商贾也都在此处有住所,宵禁之前一直都是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哎哎,让让,挡路了。”有人吆喝着喊着。顾明朝侧身避开,一个挑着珠花的脚夫挤了进来,扁担竹娄内都是目前长安城最为流行的头饰珠花和便宜钗子,错落有致井然有序地摆放着,里面篓子里一格一格的分布着,看样子已经卖去不少东西。他斜着眼瞄了下顾明朝,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突然道:“别看了,来晚了一步,早没屋子了,一个月前刚刚被人买走了。我们慕物街也是很畅销的。”

    脚夫得意洋洋地着。走南闯北的人最是能自来熟,顾明朝穿的又普通,长相斯文,看人的时候嘴角带笑,一看就极好相处。脚夫今日生意不错,开张便赚了不少银子,正在兴头上,谈话兴趣正浓。

    他对着紧闭的门努了努嘴,眨眨眼,八卦地着:“里面住的人长得可好看了,看人的时候,那双大眼睛比宜春院里的姑娘还要媚。这里有一点红痣,啧啧,看得人心都化了,好看好看。”

    脚夫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眼暗光闪动,一看便是想到不入流的东西。

    顾明朝心思一动,故作苦恼地着:“可我看着院子连衣服都没晒出来,还以为没人呢。”

    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的脚夫哎了一声,舔了舔嘴着:“谁不是呢,不过确实有人,还跟我买过珠花呢,话软软糯糯的,听着调子不太像长安人,平日也不与人来往,想必不晒出衣服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顾明朝垂下眼,心中记下要点,脸上露出无奈地笑:“那真是遗憾了。”

    脚夫装模作样地拍了怕他的手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扫过整条大街无不骄傲地着:“是挺遗憾的,我家就在隔壁,不是我我们这条街可是最繁华的,贵人们买东西可不是都来我们南门这边。不是都东贵西贫,南富北穷嘛,我们南边地段一向好得很呢,没点关系可不行。”

    “不了,我得卖东西去了。”脚夫谈性淡了许多,便想起正事,挑起担子离开了。

    顾明朝心中一动,视线看向那间安静得近乎没人的屋子。

    “那个屋子啊,之前挂了许久,卖家开价不低,没人愿意买,两个宅子中间的一间屋子,竟然要每年一千钱,一直没人出手,不过一个月前有个男的买了,嗨,一定是外地人急于落户,也是个冤大头。”户部吏翻着慕物街的房屋登记,顾明朝还没仔细出那个屋子的具体位置,吏就主动了起来。

    长安就没有卖不出的屋子,作为大英国都,多的是人要挤进来,因此哪怕定价再离谱,位置再偏僻,总有外来的人会出手,而且挂卖房子的人一般都是急需要钱的,出售的价格也不会太过分。所以那间屋子一直卖不出,挂了将近一年多可不是格外稀奇,吏想不记住都难。

    “可否告知是谁买的?”顾明朝问道,他递给吏一粒碎银。

    吏犹豫了好一会,看着那粒碎银,眼底挣扎犹豫,最后推开顾明朝的手,狠心道:“不是我不帮你,这人没登记,是我们度支姜主事亲自来办的。”

    顾明朝笑容一僵,没想到会牵扯度支姜主事,只不过他还是递过去那粒碎银,笑着:“不论如何,还是有劳了。”

    惊喜冲天而降,吏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好事,一咬牙低声着:“既然郎君如此客气,那某就再多一句,当时姜主事人在里面办事,外面有人等着,样貌什么的我都没看到,只看到那人身形颇高,最后离开时看到他袖口绣着金丝,这必定是富贵人家,搞不好金屋藏娇的。”

    顾明朝瞬间想到一人,长安城能袖子上金丝缝边的人不多,谢书华就颇爱此模样,加上度支姜主事乃长平侯嫡子的妻族人,谢书华的母亲便是长平侯唯一的女儿,两人认识并不奇怪。

    “多谢!”他拱手谢道。

    户部吏格外现实地着:“不谢不谢,不过是扯平了而已,此事可与我无甚瓜葛。”吏也是看得清的人,看模样左右两边得罪不起,索性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断的干净才是。

    顾明朝出了户部,这才发现一日又过去了。夕阳西下,人行匆匆,杨柳在晚风中逐渐起舞,一扫白日的颓废萎靡,路上准备烊的店家不在少数,且第一声闭门鼓在安静的街道上骤然响起。

    ——这事到底谢家知不知道?

    顾明朝走在路上,很快便想道:必定是不知道的,知道的话怎么可能让谢书华亲自出面,发一个仆役出来不是更加保险且掩人耳目,岂不完美。

    谢书华可是长安城名人,不人人皆知,但官场上混的人却是一定都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让度支姜主事出面替他登记房屋造册。

    乐浪公主?谢书华?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消失的高丽句公主竟然比画上模样还要肖似公主,那种相似不仅仅是模样上的一样,眉宇间的英气也极为相似,这样一个人出现又消失又出现,还和谢家纠缠在一起,如何不让顾明朝心中疑窦丛生,甚至升出不祥的预感。

    “谢侍郎。”

    顾明朝抬起头来,只看到一辆湛青色马车停在他面前,车壁上画着一支怒放的寒梅,梅花正是谢家的标记。马车内探出一个脑袋,眉眼轮廓与谢书华极为相似,但更加成熟稳重,也比谢书华的少年气多了几分圆润,未语便带三分笑,此人正是谢家大郎君谢书群。

    “闭门鼓都敲了,这几日宵禁查得极严,可否需要我带你一程。”他笑问着。谢书群一笑便让人心生好感,眉眼嘴角弯弯,稍显圆润的脸庞更加凸显出这一特质,让他温和的像是西落的旭日,温暖不刺眼。不过若是为此而轻视他,那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家嫡长子作为下一任家主,温和刚强,矜贵斯文,才智双绝,一双总是含笑弯着的眼睛,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顾明朝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原本想回绝,但猛地思及谢书华,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再开口时,便听到:“那便有劳谢常卿了。”

    谢书群微微一笑,命奴仆放下踩凳,亲自掀开帘子等顾明朝上车。

    “谢侍郎怎会出现在金桥街,这里距离刑部可有些距离。”谢书群为顾明朝倒上一杯茶水,茶香袅袅,微香扑面。

    顾明朝光明正大去户部,这事瞒不住,所以便直道:“去了户部。”

    谢书群笑着不去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谢常卿为何也在这里?这几月宫内应该忙碌得很。”顾明朝状似无意地问着。金桥街离慕物街并不远,从慕物街出来是一定会经过这条路的。

    “与顾侍郎相同。”他微微一笑。

    顾明朝笑容一僵,他只与谢书华过交道,谢书华本人便是极难对付,性格高傲,直觉敏锐,话犀利,经常让人下不了台阶。没想到这个百闻不如一见,只在东宫有过点头之交的谢书群比他弟弟还要难对付,就像是一拳头扎进棉花内,对方软绵绵的,毫无动静,自己却是万般力气都被卸了出去。

    马车内陷入沉默,两人并不相熟,唯一的交谈点除了东宫便是谢书华,私谈东宫是大罪,剩下的话题只剩下谢书华了。

    “舍弟年轻气盛,痴长顾侍郎几岁,但言行却毫无长进,平日里若是有得罪顾侍郎之处,还请顾侍郎大人有大量。”谢书群侧首看向顾明朝,摇了摇头认真着。

    顾明朝连忙道:“谢侍郎少年锐气,行事果断,与某并无冲突。”

    谢书群笑着为他递上一杯茶,含笑着:“都道顾侍郎性格温和,心胸开阔,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怪不得得公主和太子喜欢。道童的性子到处得罪人,若不是谢家只怕今后的路格外难走。”

    顾明朝接过那杯茶,心惊胆战,面上勉强笑着:“谢常卿笑了。”

    “今日不过是闲聊,顾侍郎不必紧张,我字同光,我知你字方思,顾侍郎年少成名,当年太极殿前那篇策论可谓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却也通俗易懂,同光倾心已久。”

    这话把顾明朝抬到与他相同的地位,平视着与他话。毕竟两人身份更不同,顾明朝是从四品的刑部侍郎,人家已经是正三品的太常卿,顾明朝是落魄的镇远侯之子,人家是谢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放到平时是怎么也不会扯上关系的两人。

    只是他越这样,顾明朝心中便越是疑惑。

    “别害怕,道童以后还有的是需要方思帮忙的地方,我弟弟从被家人宠得无法无天,不过是为我弟弟结个善缘罢了。”谢书群主动解释着。

    “谢侍郎能力出众,家世傲人,如何需要我的帮忙。”顾明朝委婉拒绝着。

    谢书群笑着摇了摇头:“好儿郎应当自博前程,靠家世算什么。”

    顾明朝没想到他身为顶级世家子弟竟然是这种想法,一时间也不出话来。

    “顾侍郎你会答应我的,是吗?”谢书群微微笑着,嘴角无奈勾着,侧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那双沉稳的眼睛涵纳了所有内敛情绪,像他人一样乍一看极为温和,细细看去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是浩海无边的汪洋,宛若一切心思矛盾迟疑都会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底,不论是谁多看一眼都会沉溺进去,答应他所有要求。

    “大郎君,顾府到了。”

    不知不觉,谢书群竟然把顾明朝送到顾府门口。顾明朝手中茶杯一抖,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就被人请下马车,目送马车在夕阳的余韵下逐渐驶离棋盘街。

    棋盘街距离枫桥街可是反方向,谢书群竟然亲自送他回府,这太反常了,和今日莫名其妙的对话一样。

    ——不对?谢书群若是回家,根本不是这个方向,金桥街可是在枫桥街前头。

    ——他是故意碰到他的。

    ——谢家嫡长子到底想做什么?

    顾明朝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停在去往东苑的道上,惊疑不定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  攒几天改错字!困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