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王家事端

A+A-

    顾明朝一大早去刑部时还未进门便和谢书华撞了个正着。谢书华站在门口, 难得没有目不斜视,自顾自地去了司门司,两人在大门口相顾无言对视好几眼。

    “谢侍郎。”顾明朝笑着点头喊着。他与谢书华从未有过大冲突,相反谢书华倒是在他刚入官场时帮过他好几次, 虽然过程不甚美妙, 但也算是解了顾明朝不少为难之处。

    谢书华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跨入刑部大门,谢书华穿着的官袍乍一看与他人毫无区别, 但细细看去会发现领口袖口及各类边缘都绣着金丝银边,衣裳上绣着的三章纹线料都是用是掺杂着金丝, 腰间金宽白钿白玉带銙上挂着银鱼符和三品金饰剑, 整个人矜贵高冷,让人望而却步。

    “你昨日和我哥见面了?”走到通往四司的岔路前,谢书华疑惑地看向顾明朝, 眉眼微微上挑, 语气中带着探究不善。他哥可不像表面一样温和好相处, 他与顾明朝也从未有过交集, 好端端地怎么就牵扯上一起的。

    “你们怎么遇见的?” 谢书华状似不在意地量着面前的人,继续咄咄逼人地问着。

    “他与你有什么好的?”

    顾明朝笑容一僵,谢书华的表情活像顾明朝背着他和他大哥有些什么不可言的交易一般, 那目光一点点挑剔着,浑身散发出浓重的敌意,不加掩饰。

    ——看来谢书华此人缘不好是有原因的。

    顾明朝见他这般模样可不敢你哥让我照顾你之类的话, 只怕谢书华当场就要黑脸,拔剑砍人,因此只好笑着:“只是路过带我一程罢了。”

    谢书华摸着剑柄的手一动,原本狐疑的眼神瞬间微微眯起, 不高兴地量着顾明朝。要知道他哥平日里在路上看到他都不会带他一程,怎么会好端端的载一个素未谋面的顾明朝回府。

    顾明朝完全不知道这档子事,见谢书华面色越来越奇怪,越来越不善,脸上笑意逐渐消失。

    “我哥……罢了,你与我哥如何认识的?”谢书华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很快便换了个话题,沉重问道,手指紧紧握住金饰剑。

    顾明朝被他这种多变的情绪弄得一怔,实在是这样的谢书华突然变得亲近起来,明明脸上依旧是目空一切的倨傲,但口气中竟然有些淡淡的哀怨。素闻谢韫道大房里的两位兄弟关系融洽,大哥温和,二弟桀骜,就像是两个极端,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如此看来传言所言不虚。

    这种想法一旦扎根到脑中,顾明朝便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来。

    “你笑什么?”谢书华嘴角一沉,脸色冰冷地质问着。

    “我只是高兴谢侍郎与谢常卿兄弟和睦,当真是世家典范。”顾明朝毫不畏惧他冷得掉渣的脸色,黝黑色眼睛含笑地看着谢书华,一本正经的着。

    “我们兄弟如何,要你这个外人管,少给我扯开话题,你与我哥如何认识?”谢书华紧抿着唇,把微微上扬的弧度轻轻按了下来。

    “我与谢常卿不过是东宫中有数面之缘。”

    他与谢书群确实只在东宫中见过几次面,只止步于点头之交,连话都不上几句。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顾明朝看着谢书华明显不信的眼神,心底突然冒出一丝恶趣味,苦恼的皱着眉,无奈地着,“至于为何谢常卿昨日送我回府,我是真的不知,谢侍郎若真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谢常卿不是更为直接。”

    “再者谢常卿与谢侍郎使亲兄弟,定然是不会有隐瞒的,也好请谢侍郎为我解惑,谢常卿为何送我回家?昨夜也是苦恼了我许久。”

    谢书华眼睛猛地眯起,脸上不善地盯着顾明朝。

    他就知道这个顾明朝是个白皮黑心的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没想到竟然连他都敢趣。他握紧佩剑,逼近一步,算亲自教顾明朝好好话。

    “盛尚书。”顾明朝越过谢书华的肩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来。

    谢书华脚步一顿,手中放下佩剑,转身看向背后,只见后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他心中大怒,转身怒斥:“顾明朝,你……”

    不过是一个转身的时间,顾明朝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书华气得脸色涨红,紧紧握住剑柄。岔路口逐渐多了上值的人,他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没有失态,瞪着刑部司的方向,恶狠狠地盯了许久这才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没想到一转身便与蹑手蹑脚准备离开的王主事直勾勾的对上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王主事冤枉啊,今日难得提早来刑部,竟然碰上谢侍郎和顾侍郎在争吵,两人站在路中央,连悄咪咪溜过去都不行,最后甚至还被脾气甚差的谢侍郎逮住,真是无妄之灾。他欲哭无泪地被谢书华的视线定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只得低着头缩着身子假装不存在。

    “谢……谢侍郎……这是……昨日叫我准备的账本……”王主事抱着一堆案卷,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谢书华的眼神简直是刀中带冰,像是把他一点点剖开才甘心,吓得他面如土色,大脑空白。

    “你抖什么?还不赶紧整理起来。”谢书华看着他抖得脸皮子都抽着,皱眉呵斥着。

    王主事欲哭无泪地抱着一大叠案卷逃命似地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所以还是踩点来的好,根本就不该认真!

    这边顾明朝坑了谢书华后神清气爽地回了刑部司,只觉得昨日被谢书群莫名其妙行为折磨了一晚上的苦闷顿时一扫而空。

    今日行为倒也可以明,谢书群找他也是完全避着谢家人,就像谢书华安置乐浪公主一般。

    ——这两兄弟到底在什么哑谜。

    他坐在案首前,正准备拿起公文翻看时,突然看到案桌前的雕花镂空熏香笼,心思一沉。

    时于归平日里来串门,总会带上一些顺手特定的物件过来。这个熏香笼便是其中之一,立春时常把它放在他桌前,有时忘记带回去,久而久之便像是突然出现一个物件,摆放在顾明朝案桌前。

    ——也不知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时于归趴在时庭瑜案桌上,一手把住桌子的边缘,一手搭在太子垒得高高的奏折上,眨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时庭瑜,继而超大声地叹着气。

    一直沉默不语闷头改奏折的太子殿下头也不抬一下,朱砂批完一本奏折便放在另一边,面无表情地抽出被时于归压在手下的奏折继续翻看。不动如泰山的稳重模样,可见丝毫没有被时于归浮夸的演技而触动。

    “我错啦!我真的错了!是我大错特错!”时于归哀嚎着,琉璃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时庭瑜。

    “我是无心的,我是在和父皇吵架啊,这么多话,我也不知道父皇怎么就抓住这个重点了。”这事时于归也非常哀怨,当时话轱辘滚话轱辘,父皇也不知怎么了,就偏偏抓住关于太子的那几个字不放,无辜牵连时庭瑜。

    “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了,原谅我吧。书我都给你抄了,行不行,请你吃芙蓉水晶糕行不行。”

    芙蓉水晶糕是时于归最爱吃的甜食,平日里谁都不能把它从时于归盘中夺走。今日竟然可以拿出来赔礼道歉,让时庭瑜紧绷的脸稍稍宽慰了些。

    ——这个道歉姿态还可以。

    时于归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喜,趁热铁的道:“我的字不好看,父皇定是一眼便会认出来,不如哥哥你趁机放我出去,我让顾侍郎为你抄书,顾侍郎书法一绝,哥哥也是知道的,定然仿照得天衣无缝。

    ——我真是信了时于归的鬼话。

    时庭瑜面无表情地拨开她的手,拿出第三本奏折,无视她泫然若泣的脸,十分冷酷。

    “哥!哥!哥!哥!我的亲哥哥,你看我一眼啊,你怎么又变脸了。”时于归就差在地上撒泼滚了,大声干嚎着,一点都不嫌丢人。

    “太子殿下,谢常卿来了。”郑莱站在门口低声请示着。他尴尬地站在门口,身旁是淡定自若的谢书群,里面千秋公主的闹腾声实在热闹,从一早上便缠着太子到现在,现在都还没消停下来。

    时庭瑜见她毫无停下的痕迹,眉心直跳。

    “闭嘴!”他呵斥道。

    时于归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脸闹得红扑扑地,看上去怪可怜的。

    “谢常卿来了,成何体统。还不滚一旁坐好。”太子殿下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

    时于归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坐到一旁,像只无家可归的奶猫,可怜兮兮地低着头,甚至连最爱的糕点也一反常态地不动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时庭瑜见状眉心一皱,点了点桌面,只觉得头疼,他揉了揉额头,道:“进来吧。”

    郑莱推开门,对着谢书群做出请的姿势,略带歉意地道:“谢常卿久等了。”

    谢书群眉眼、嘴角俱是温和笑意,他点头谢道。

    “你来了,看看吧,昨夜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江南连月干旱,已有暴动趋势,江南道一向是王家的地盘,王家这次能让文书递上来,只怕情况更为严重,消息瞒不住了。”时庭瑜见人来了也不废话,直接扔给他一本奏折,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谢书群认真地看着文书上的内容,文中所写情况已然非常严重,三月不雨,天气炎热,田里颗粒无收,且情况还在不断蔓延加重。

    “上书的人是台州府尹章凉,台州靠近海域如果如他所这般严重,只怕其余地方只会更坏。王家让台州上报无非是想要加重灾情,获得三年免粮免税的恩赐,但大英十大粮仓内的粮食大都是江南一代上缴,若是免除三年,只怕粮仓储蓄不足。北边和南边一直略有摩擦,且半年前高丽句新皇登基,边境一直不敢松懈,粮食需求甚大。”

    谢书群只凭一本奏折便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他不但不拘泥于眼前,甚至把视线放到了最远的地方和最大程度的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似乎这本奏折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清晰地铺陈到众人面前。

    他的目前全是时庭瑜所忧心的事情,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你有何想法吗?”

    谢书群沉思片刻,圆润的脸上敛下笑意,露出几丝凝重。这事事关王家,事关江南道,确实应该慎重。

    “王家天高皇帝远,江南道早已被其掌握,若想探听真相便需要派人亲自前去。”许久,谢书群冷静开口,眼中眼波微动,显得越发深邃。

    “无家世便受人牵制,不可。无才智便被人蒙蔽,不可。无魄力便重拿轻放,不可。”他为这个人选提出三个要求,这三种选择取其一都是简单,三者合一却是难上加难。

    “那你觉得何人合适?”

    “谢书华。”

    一旁时于归惊讶地看着他,连哀伤的表情都绷不住了,震惊地看着谢书群,大概是万万没想到,论坑兄弟,有个人比自己还舍得下手。

    时庭瑜眉心皱起,他心中人选本是谢书群,毕竟论家世,论才智,论魄力身边无人可与之相比,谢书华终究是嫩了点。

    “为何是他?”太子殿下即使心中不愿,还是继续问道。

    “我是嫡长子,世人皆知,若是出巡江南,王家防备甚多,而道童性格一向冷漠待人,人缘奇差,对付这样的人比我要让王家放松警惕。”谢书群坦荡面对太子殿下审视的目光,微笑解释着,目光平和,丝毫不惧他人审读。

    这话得并不无道理,谢书群足智多谋,所有出其不意的举动看似奇怪,往后看去皆会发现其深意,走一步算十步的计谋,让人心惊。且他的话确实动了时庭瑜,谢书群虽然才智双绝,但若是去了江南道王家必定严加防备,若是谢书华,一个长安城内出了名的贵公子,似乎靠着家世出名的人,自然可以让人轻松一点。

    太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亲自通知谢书华这个好消息。”时于归眼睛一转,突然兴高采烈地站起来,积极道,兴冲冲地就要往门口走去。

    “你觉得我叫时池鱼吗!滚回来,坐下。”太子见状没好气地着。

    作者有话要:  我再也不游戏了!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