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皇轩烬记得他十四岁那年流落街头, 只得和一个老乞丐搭伴。

    他他想吃烧饼，老乞丐跟他, 会有的会有的。他他想吃烤地瓜，那个老乞丐还是跟他, 会有的会有的。

    那个时候他以为所有的一切就跟好乞丐的一样，会有的会有的。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会有的。他以为这条路只要他走下去，他所拥有的就会越来越多。

    可到最后他发现, 他错了，这条路你越往下走，你只会发现你失去的越多。

    因为无论你想要得到什么，你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而那个代价往往很大, 大到比回报还要大得多。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那个女人倚靠着门, 一手抱臂, 一手拿着烟枪，眼神迷离如若烟火，在大雨中：“……你还没问什么代价呢。”

    而他手中的报纸在雨水中被淋湿。

    “无论是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那个少年。

    “是吗？”女人问。

    大雨湿少年半长的黑发，那个少年红着眼睛，像是一只要咬人的兔子。

    “这样吧，我刚刚学会做蘑菇汤, 可是没有人吃，你把它吃完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女人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一边。

    大雨中黑发的少年：“……”

    多年之后，皇轩烬坐在一盘鱼子酱牛排的面前, 像是目光深情地注视着那盘牛排。在注视了良久之后，子尘抬起头一脸苦逼地看着黑寡妇，“姐，求你了，我能不吃吗？”

    黑寡妇认真地看着自己刚刚修剪过得指甲，“不行，昨天你答应过我的。”

    “姐，这条命你拿去都行。”皇轩烬扑倒在地上，“要不……我肉偿！”

    完之后皇轩烬立刻撕开自己的衬衫前襟，一脸英勇就义舍生赴死的表情。

    “我要你的肉干什么？做人肉包子吗？”黑寡妇满不在乎地。

    皇轩烬默默将自己的衬衫扣子重新扣好。

    “话有那么难吃吗？”黑寡妇不信邪一样叉起一块牛排尝了一口，眨了眨眼睛，“我让象龟过来收拾一下。”

    象龟是失乐园的苦力，至少在皇轩烬眼里他和苦力没什么区别。

    黑寡妇拉了拉她床前的一串铜铃。

    过了没一会就听见门外的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皇轩烬咽了口唾沫，生怕门外那个年久失修的楼梯被象龟踩碎。

    黑寡妇倒是习以为常地端着烟枪。

    等到象龟敲门之后走进来，整间房子像是要被占去一半一样。

    象龟走到皇轩烬的面前，光是影子就把皇轩烬整个遮住了。

    “把那盘菜收走吧。”黑寡妇。

    象龟看了看皇轩烬面前的菜，挠了挠头，“可是还有没动多少啊。”

    “我是真的没法再吃了。”皇轩烬：“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皇轩烬割下一块鱼子酱牛排喂给象龟。

    象龟很认真地嚼了嚼，“我觉得还不错啊。”

    这回连黑寡妇都惊讶地回头看着象龟。

    黑寡妇把烟枪放下，非常开心地鼓了鼓掌，“全吃掉吧。”

    皇轩烬赶紧起身给象龟让位置，于是象龟坐在那个对于他来有些过于矮的椅子上开始吃着牛排。

    皇轩烬则慢慢地挪到了黑寡妇身边，非常鸟依人地偎在了黑寡妇身上，“姐，能救济我一点钱吗？”

    “最近……真的很紧。”

    “如果我没记错，我借给你的钱你就从来没还过。”黑寡妇看着皇轩烬：“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失乐园。”

    皇轩烬眨了眨眼睛，看着黑寡妇，像是认真考虑了很久一样：“如果你真的要卖，请务必卖到脱衣舞区。”

    “真的，我偷偷去那边看过好多回，甚至学了动作的。”皇轩烬一脸真诚地。

    黑寡妇：“……”

    皇轩烬看着黑寡妇的表情，以为黑寡妇是不信，于是跑到中间非常认真地跳了一段，一边跳着还一边给自己伴奏，“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吃着牛排的象龟抬起头看着皇轩烬，“节奏不对吧，应该是，咚咚，咚咚咚。”象龟一边着，还一边用手指认真地在桌子上敲着鼓点。

    皇轩烬：“是吗？”

    象龟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听过很多遍，不会错的。”

    “你们两个，够了。”黑寡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这两个人，“是咚，咚，咚咚咚。”

    皇轩烬：“有区别吗？”

    “有，前两个音节应该间隔更长。”黑寡妇端着烟枪。

    皇轩烬像是仍然没法理解一样，皱着眉头思索着。

    “话女王现在和那个格里高利是怎么回事。”黑寡妇突然问。

    皇轩烬：“恩？”

    “据他们两个现在像是斗法一样，整个伐纳都在站队，一个站错可就是死啊。”黑寡妇：“不过我看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怎么关心？难道我举着旗给他们加油劲吗？”皇轩烬耸了耸肩，歪在一旁的沙发上，“他们爱去，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

    “伊莎贝尔要是输了，你可就得给她陪葬了。”黑寡妇：“毕竟现在你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

    “那我是不是应该先看好墓地。”皇轩烬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啃了一口。

    “知道来失乐园的人是怎么你和女王的吗？”

    “怎么？”皇轩烬挑了挑眉。

    “皇轩烬，女王的走狗，女王陛下暗中的棋子。”黑寡妇。

    皇轩烬点了点头。

    “维希佩尔最近怎么样？”

    “我好久没去圣蔷薇王殿了，不清楚。”皇轩烬摇了摇头。

    “真的，要是哪天我缺钱了就把你直接绑起来，然后论斤成两地卖给维希佩尔。”黑寡妇笑了笑。

    “悉听尊便。”皇轩烬摊了摊身体。

    “不过现在的伐纳可是真乱，那些枢密院的老家伙怕是一个个都在暗地里着算盘呢。”

    “伐纳什么时候消停过。”皇轩烬看了看黑寡妇房间里的钟表：“好了，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少年向黑寡妇做模作样地行了个礼，然后将脱在沙发上的军装扔在肩膀上，直接跑下了楼。

    象龟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他真的是皇轩烬吗？”

    黑寡妇吐了口烟，“怎么？”

    “感觉完全不像啊。”象龟：“背负着三姓家奴之名的背叛者。如果我是他……”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样？”黑寡妇笑了笑。

    “至少不会这样。”

    黑寡妇看向窗外，凌的失乐园街外安静地像是一片荒地。

    “有些人只不过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装进了箱子里面。”黑寡妇轻哼了一声。

    “箱子？”

    “是啊。”黑寡妇：“有些人就是那样啊，把所有的悲伤的事情都装进一个个的箱子里，然后一个人坐在箱子上面发呆。”

    “别人过来了，看着他在那里发呆，以为他没心没肺，什么事情也没有。”黑寡妇缓缓吐了一口烟，“但他只是把那些事情放进了箱子里面，可箱子里的东西又不会自己消失。”

    “一不心把箱子带倒，那些事情还是会全部掉出来，不仅不会少，还会纠缠在一起。”

    细长烟枪的烟雾在黑寡妇周围缭绕着，女人美艳的脸孔在烟雾中模糊不清。

    “我可不觉得皇轩烬是会坐在那些箱子上发呆的人。”象龟突然：“他一定会在那些箱子旁边跳脱衣舞的。”

    黑寡妇：“……”

    02

    皇轩烬开着一辆红色的蒸汽轿车行驶在那条直通科林斯的大道上。

    这辆车是他自己改装的，皇轩烬叫它猩红。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浓烈而嚣张。

    皇轩烬驶过一片巨大的废弃机械垃圾场，那些从科林斯退换下来废弃的机械零件都会被扔到这里，年复一年堆成了一座座的山。

    那些废旧的红铜机械零件生着一层层的铜锈，当这里下雨的时候你甚至能在空气中嗅到铜锈的味道。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男人将他送回英灵殿的时候，他坐在男人的后车位上。

    街道两旁是阿斯加德白色的建筑物，半融的雪覆盖着灰色的人行道，阿斯加德每年长达六个月的冬季将要结束了。

    黑发的少年从街道上收回目光，看向正在开车的维希佩尔，他发现维希佩尔的眼睫也是白色的，像是暖冬里落下的初雪。

    “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吗？”子尘突然对维希佩尔，“……额，只在没人的时候。”

    男人的身体像是轻颤了一下。

    “为什么？”

    “恩……我也不知道。”子尘的声音越来越，连他都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么的冒犯。

    “有人的时候也可以。”男人突然。

    “呐？”

    阿斯加德的冰消雪融，漫长冬季的将要终结。

    ……

    ……

    皇轩烬开着车，行驶在那条灰色的道路上。

    废弃的金属机械零件堆积在道路两旁，拾捡垃圾的人行走在那些废弃金属堆积而成的山脉上，像是形单影只行走在水里的鹤影。

    他突然在道路的中央停下了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发白。他的后背像是因为忍耐着巨大的悲伤而颤抖着。

    少年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操，到底还是没有借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