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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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皇轩烬站在镜子前, 将黑色礼服的扣子一颗颗地系好,头发向后梳起随意扎着, 露出一侧好看的眉形。

    他拿起桌子上大捧的百合花。

    黑塔下停着那辆猩红色的蒸汽轿车。

    他坐进车里,将大捧的百合花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红色的蒸汽轿车开在灰色的路上, 如同要去赴一次重大的邀约。

    ……

    “这里的黄昏很好,可要是每次都一样就太不好玩了。”

    子尘抬头看着黑色眼眸的男孩。

    一瞬间那染红的天际破碎如琉璃,所有的一切像是碎片一样断裂。

    而男孩的身体也逐渐如同灰烬般消失。

    维希佩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突然握住男孩的手腕。

    “你叫什么?”男孩看着握住他手腕的男人。

    “维希佩尔。”男人回答。

    “维希佩尔是吗?”男孩细细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浅笑着:“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再见吧。”

    他被男人握住的手腕幻化成灰烬随着那些碎裂的碎片一同消失。

    ……

    皇轩烬开着那辆猩红色的蒸汽轿车行驶在平直的公路上

    路标上指约顿海姆,副驾驶上大捧白色百合在道路上的风的吹拂下不停微微颤抖着。

    他黑色礼服的衣领在风中飘摆, 黑色的马丁靴缓缓踩着油门。

    07

    参天的古树,被绿色藤蔓缠绕着的巨大蛇卵。

    子尘和维希佩尔再次跌落到了第一层的幻境之中。

    “刚才那个支撑着这个幻境的人不是已经死掉了吗。”子尘谨慎地量着周围, 巨大的蛇卵缓缓开裂, 发出蛋壳裂开的细碎声音。

    “这个幻境可能会自主寻找寄主,恐怕是有新的人成为了幻境的支撑者。”维希佩尔。

    身披蛇鳞般的戒奴在岛屿深处发出惊悚的叫声,这些戒奴比刚刚更为凶狠, 像是带着巨大的杀念一般向他们扑过。

    子尘抽出腰上的两把匕首,不停从扑上来的戒奴脖颈处抹过。

    维希佩尔闭上眼,再次释放出鸦群,那些黑色的鸦鸟穿飞在岛屿深处。

    ——杀掉好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就都杀掉好了。

    “找到支撑着这个幻境的人了。”维希佩尔冲着:“在那边。”

    子尘点了点头。

    他顺着那些缠绕而生的藤蔓缓缓爬到那个人身边,那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安安静静的。

    然而当子尘从腰侧抽出那把名为宵练的匕首,想要像刚才一样抹过男人的脖颈时却突然愣住。

    ——是罗兰。

    巨大的绝望感漫过他的身体。

    维希佩尔不停斩杀着那些如同野鬼一般的戒奴,白色的军装上沾染着暗色的鲜血。

    他像是意识到了子尘的不对劲,抬头看着只是举着匕首却迟迟没有动作的少年。

    “他早已经丧失意识了,他和其他的戒奴没有任何区别。”身边那些狰狞的戒奴鲜血溅在他的衣领纸上。

    可他是罗兰啊,那个举着巨剑斩杀着戒奴,抽着雪茄挡在他面前的人。

    突然,被藤蔓束缚着的罗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像是蛇一样,泛着诡异的金色。

    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断裂开来,他举起手中的巨剑猛然砍下。

    ……

    猩红色的蒸汽轿车缓缓停下,穿着黑色礼服的少年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起那束大捧的白色百合。

    墓地。

    天空暗沉,黑压压的,像是那片被参天的古木遮盖的岛屿深处。

    皇轩烬拿着花悠闲地走在墓地的路上,脚步轻快,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个老朋友。

    他停在了一块墓碑前,将大捧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盒雪茄。

    “在东煌的话,祭奠一个人是要烧香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所以呢,我给你带了雪茄。”

    他把一盒雪茄在墓碑前晃了晃,然后把雪茄一个个拿出来整齐地插在墓碑前的土里。一边插一边——

    “一天一根的话对身体真的很不不好啊,而且我现在也真的很穷啊,买不起那么多雪茄啊。”

    “所以啊,将就一下,省着点抽吧。”

    “来,我帮你把雪茄点上。”

    ……

    “罗兰!停下啊!”子尘一边闪躲着罗兰的攻击一边大喊着。

    那个举着巨剑的男人却没有认出他,只是不停劈砍着面前的少年。

    子尘在那些参天古树的树枝之间不停闪避着,巨剑几次堪堪砍过他的身体。

    维希佩尔将身上的燧发枪扔给子尘。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他已经不是罗兰了……”

    “不,”子尘摇着头,“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还有的。”

    巨剑在子尘的肩膀上划过,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开枪!”耳边传来维希佩尔的声音。

    子尘却依旧只是不停闪躲着,巨剑砍向他的腿部。他一个失衡,从高大的古树上滚落。

    “开枪!!”

    举着重剑的罗兰从古树上纵身跳落!!!

    巨剑向着岛屿深处巨大洞穴中央的少年砍下!!

    少年缓缓举枪。

    ……

    皇轩烬从身边拿过一瓶酒,咬开瓶塞,将那瓶酒缓缓倒在墓碑上。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如果活着变成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是否还会继续活下去。”

    他坐在墓碑旁,风中那捧白色的百合微微颤抖着花叶,“我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我会活下去,纵使挣扎痛苦,纵使毫无意义,我还是会活下去。”

    “或许死去的一瞬间会有噩梦醒来般的解脱感,或许到时候我会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死掉,但凡是我没有亲眼看见的东西,我不信。”

    “活着,已经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

    银色的燧发枪从少年手中滑落。

    对不起,我做不到……

    “碰!”

    他突然感到自己被迅速拉入一个怀抱中,宽大的白色披风漫过他的眼,将他护在怀里。

    清冷的神眷花的气息。

    整个世界如同荒芜一样安静。

    他的身体近乎无力地垂落。而那个人将他搂在怀里。

    “……结束了。”那个人。

    所有狰狞嘶吼着的戒奴如同灰烬般消散在岛屿深处。

    参天的古树围绕着圆形的墙壁生长,错综复杂的枝干如同巨蟒。

    光线不规则地投射在洞穴中间的区域。

    维希佩尔紧紧搂着怀中失去所有力气的少年。

    他,结束了。

    他,所有的一切与你无关。

    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一人承担。

    ……

    另一辆银白色的蒸汽轿车缓缓停在了墓地旁边。那个人走下了车。

    皇轩烬抬起眼看着墓地的另一端。

    那个人有着近乎清冷的眼,白色披风用金色的链子系着。他手中拿着一束白色的矢车菊。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

    仿佛亿万年的时光就这样从对视中缓缓流逝。

    皇轩烬轻挑着嘴角,随意地向那个人举起酒瓶,然后缓缓饮下。

    ……

    近乎于壮阔的岛屿深处,百米高的古树遮天蔽日,只有正中央的缝隙中有光线透出。百米长的绿色藤蔓垂落。

    如同神的祭祀一样古老而神秘的巨大洞穴。

    正中央的男人抱着怀中无力垂落的少年。

    巨大的洞穴中,他们如同至为渺的存在……

    仿佛整个天地之间,至为绝望而悲凉的雕像……

    08

    仿佛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子尘在噩梦中不停颤抖着。

    “我在。”

    突然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那双手带着微微的凉意,也带着莫名的心安。

    子尘缓缓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的维希佩尔。

    那双眼清冷如同极地的天空。

    桌子上的玻璃水杯里晾着半杯凉水,维希佩尔单手拿着热水瓶往里面倒了一些热水,用手指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了子尘。

    子尘抵着头开始喝水,可能真的渴了很久感觉温水都有着淡淡的甜味。

    维希佩尔坐在他旁边,看着一本很厚的书,旁边的灯把昏黄的光线照在书上。维希佩尔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

    子尘把水喝完以后,维希佩尔拿过水杯问了一句还渴吗,子尘摇了摇头,维希佩尔把玻璃水杯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天还晚,先睡一会吧。”维希佩尔。

    海上传来低沉的鸣笛声,轮船照明的灯在墨色的海水上摇晃着,时不时照亮远方的海岸。

    整艘船就这样缓慢地行驶在巨大的黑色海流中。

    半长的黑色头发遮住了子尘的眼,“……你能让我抱一下吗?”,他。

    机械的钟表齿轮在墙上发出有些老旧的吱呀声。维希佩尔没有回答。

    子尘笑了笑,,“我先睡了。”

    然后他缩进了被子里,仿佛一只急需冬眠的蚕蛹。

    背后的灯被熄灭了,只剩下漫长的黑暗和清冷的月光。

    被子被缓缓地掀起,然后他被身后的人慢慢搂进了怀抱……

    干净而温柔的神眷花的香气。

    子尘转过身把头埋进维希佩尔的胸口,维希佩尔感觉自己胸口的位置被一点点的濡湿。而他的心口仿佛被那些温热的液体慢慢的腐蚀了一样,变得很难受。像是北极的冰川缓缓破裂,没有人听见声音,但那些裂纹就这样一点点的扩大。

    子尘突然咬住了维希佩尔的肩膀,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兽。维希佩尔没有喊疼只是将手放到了子尘脖颈的地方,干净而修长的手指能感受到少年薄薄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震的他的手指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