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苦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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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4苦艾酒

    01

    亡命山。

    这里是位于伐纳和亚瑟交界处的地带, 各种黑暗的交易都可以明目张胆地在这里进行。

    而今天亡命山上所有的山路都被封上了,因为今天会有一场属于亡命之徒的蒸汽机械车赛。

    昂贵的蒸汽轿车自然只有达官贵族才买的起, 而地下的黑市会通过非法的手段买卖废旧的蒸汽轿车和金属零件,经过重新拼装再贩售给那些没有钱的亡命之徒。

    这种二手机械轿车性能当然会很不稳定, 随时爆炸在路上都是有可能的,但即使这样普通人想搞到一辆也是很难得。

    没有人会称这样的车为蒸汽轿车,轿车是那些达官贵族乘坐的, 有着漂亮的浮雕和抛光银饰,舒服的楠木座椅上有着红色丝绒坐垫,夏天的时候甚至有制冷管道将冷却的空气通入车内。

    这样的车只能被称为蒸汽机械车,因为无数次冲撞而产生划痕的黄铜外壳, 裸|露的管道和蒸汽系统,坐在车里甚至能闻到引擎里巨渊之银燃烧的气味。

    但皇轩烬其实更喜欢蒸汽机械车这个称呼, 像是能感受到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和运转的轴承一样。

    毕竟他的车是他自己从一个个机械零件组装起来的。

    他靠在那辆被他成为猩红的蒸汽机械车上, 手上晃着一次性纸杯装着的廉价烈酒。

    空气中巨渊之银挥发的气味让他的喉咙有些不太好受。

    而今天亡命山下停着数十辆汽机械车,应该都是来参加这次比赛的,赛车手检查着前盖下的管路和轴承。

    历来的这种比赛上都会死几个人, 谁都不知道这次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但他们现在就算是想退出也没有可能了,因为他们的命早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这种比赛之所以能够进行,是因为真正操纵着比赛的是西陆地下黑帮食骨者,他们会举行涉资庞大的地下赌局。

    这是拿人命做赌资的赌局, 但真正的获利者却躲在黑暗处,手上半滴鲜血不沾。

    不过这些东西和皇轩烬没半分关系,他不过是闲得无聊向来玩两把, 顺便让腹切蛇拿出他的全部身家押了他赢。

    另一辆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车窗降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那个人问。

    “殿下,以你我二人的身份,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在这吧。”皇轩烬有些好笑地晃了晃手上的一次性纸杯。

    “我来调查食骨者的事情,他们最近一直在非法敛财。”维希佩尔。

    “他们是黑帮,不做点非法敛财的事情简直算是不务正业,殿下至于亲自来调查?”

    “以往亚瑟的军部对于地下黑帮向来是只要他们不太出格就不会插手的,可最近两年食骨者实在有些过火了。”

    “怎么了?”

    “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今天的比赛你最好不要参加。”维希佩尔。

    “这可不行,腹切蛇可是用了全部身家压我赢,我要是弃权他会砍了我的。”皇轩烬:“不过殿下要不要参加,来一把怎么样?”

    “没兴趣。”

    “有彩头。”皇轩烬看着维希佩尔。

    “什么?”

    皇轩烬笑了笑,后靠在车身上,那截腰被白色的衬衫裹着,“赢了我跟你走。”

    02

    昏暗而潮湿的地牢。

    子尘被黑色的布条蒙住了双眼,双手也被绳子捆在了身后。

    行刺的时候胳膊被割伤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伤口。

    当蚩尤狂血在他体内燃烧的时候他近乎感觉不到疼痛,然而当一切都冷却下来时所有的疼痛都会加倍返还。

    子尘甚至觉得这就像是向阎王借高利贷,借的时候风光无限,日散千金。但归还的时候阎王可就要千百倍的讨要利息了。

    借了钱是要归还钱的,狠了连命都赔进去。

    那他呢,他的利息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总有一天那个阎王会来和自己讨要利息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蒙眼行走在悬崖的边缘,你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会掉进悬崖,于是你走了一步又一步。你想着不会这么快的,不会就这样掉下去的,但你永远不知道是不是下一步就是深渊。

    可如今为了复仇,他必须如此。

    若是阎王来讨债了,他一人偿还便是。

    地牢的铁门被吱呀着开。

    子尘咬着牙沉默地待在原地。

    伊莎贝尔托起少年的下颚,这是那场祭祀之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刺杀者。

    她有些意外,毕竟一个有胆量来刺杀女王,还杀了那么多伐纳军官的人怎么也该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可眼前的少年却意外的很瘦弱,因为被蒙上了双眼甚至带着几分无助。

    “你叫什么?”属于少女的声音,悦耳动听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骄纵。

    “……子尘。”他看不见女孩,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被强迫着抬起下颚。

    “目的?”伊莎贝尔轻轻昂着头,半垂着眼看着面前跪着的黑发少年。

    “放心了,女王陛下,我真的没有想过刺杀你。我只是想要挟持你做我的人质罢了,等你们让我走我就把你放了。”子尘挑着嘴角笑了笑,他的嘴角带着伤,笑起来有些生疼。

    他的眼上蒙着黑布,可伊莎贝尔却仿佛仍旧能看到他的眼神。

    “目的?”伊莎贝尔没有理子尘。

    “我就是过来杀几个军官玩玩的啊。他们平时鱼肉百姓,百姓很不满,于是我就过来替天行道。”

    “你杀的大部分是海军,他们根本不在陆地上,怎么鱼肉百姓。”伊莎贝尔捏着子尘的下巴,手指在他嘴角的伤口处摩挲着。

    “额……他们虐待部下。那些部下一个个都晕船了,他还不放他们回家!”子尘被伊莎贝尔按着伤处,却仍旧一脸真诚地。

    “你是东煌人。”伊莎贝尔没有继续理他的插科诨直接挑明了。

    “恩。”

    “吧,谁指使你来的。”伊莎贝尔前倾着身子,像是要隔着那层布看向子尘的双眼一样。

    “我自己,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去做什么的只有我自己。”子尘继续一脸真诚地看着伊莎贝尔。

    “上次在韦林堡行刺鬼魂上校埃勾斯的也是你吧。”

    “是,没错。”子尘大方地承认。

    “那救你出去的是维希佩尔?”

    伊莎贝尔感觉少年的身体一瞬有些僵硬。

    “和他无关,我们不熟。”子尘咬着牙回答。

    伊莎贝尔倒像是心情很好一样地笑了笑,很温柔的对他:“好吧,既然你你和维希佩尔殿下不熟,我也就只好问问维希佩尔殿下是不是真的这样了。”

    03

    “女王陛下,您的提琴教师已经来了,请您到琴室接见。”侍者恭敬地低着头向女王禀告。

    “告诉他上来吧,我今天不想去琴室。”女王晃着杯中的樱桃酒。

    伊莎贝尔一点都不喜欢红酒,却对孩子才会喜欢的果酒情有独钟,每次听着那些的官员们像是谈论美女一样谈论着各个年份的红酒她就只觉得无聊。

    那些枢密院大臣每次看到她喝果酒都会在她耳边什么有失女王身份。

    布伦希尔德倒是觉得她这样很好,烈酒喝多了伤身体,喝一点果酒最好不过了,但她每次喝果酒的时候布伦希尔德还是会在旁边看着她,不让她喝多。

    “臣下见过女王陛下,不知道陛下想从哪一首曲子学起。”

    男人将黑色呢绒帽子放在胸口微微行礼,姿态恭敬而又优雅。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身后背着黑色的琴盒。

    “能够有幸请到维希佩尔殿下担任我的提琴教师,我还真是幸运。”女王抬起头看着维希佩尔,嘴角挑着笑。

    这样容易让人生厌的表情让她做起来却带着几分娇俏。“靠着这样的换装门卫就能让你进来,看来我是需要更换一遍门卫了。”

    “外加一点致幻剂。”维希佩尔。

    “你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个斯文败类,当然,你本质上也算是如此。”女王皱着眉头。

    “陛下对我的评价可以稍后再谈。”维希佩尔。

    “那陛下想谈什么?”

    “喝点酒再谈不妨,我带了酒过来。”维希佩尔将身后背着的琴箱放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瓶苦艾酒。

    他将苦艾酒倒在精致的酒杯中,然后将方糖放在与酒杯配套的方匙上,将方糖点燃后推到伊莎贝尔面前,“尝一尝,很不错的苦艾酒。”

    伊莎贝尔仰靠在沙发上,没有半分想要接过酒的意思。

    铁匙上的方糖在蓝色的火焰中缓缓融化,落到酒上面火焰将苦艾酒瞬间点燃,蓝色的火焰如同极光。

    “我听殿下在和东煌的皇轩家交道。”伊莎贝尔问。

    “是。”维希佩尔大方地承认。

    “殿下还真是得一手好算盘。”伊莎贝尔。

    “怎么?”

    “别人不知道殿下做了什么,我知道。”伊莎贝尔看着维希佩尔,“所有人都维希佩尔是神佑之子,可我知道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吗?”“不过放心,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出去的,毕竟那是你和我的交易。”伊莎贝尔笑了笑。

    “我来这不是和陛下谈这些的,我只是来要一个人。”维希佩尔看着伊莎贝尔,蓝色的眼睛如同冬季冰封的湖面,“陛下应该知道我的是谁。”

    “我要是我不知道呢。”伊莎贝尔笑了笑,然后对站在身后的布伦希尔德,“德知道是谁吗?”

    布伦希尔德咬着嘴唇,然后近乎宠溺地摇了摇头。

    “陛下是不想交人吗?”维希佩尔。

    “怎么?他对殿下很重要吗?”

    维希佩尔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我必须对我的每一名属下负责,他是我的圣殿骑士。”

    “仅此而已?”女王晃着手中的樱桃酒。

    “仅此而已。”维希佩尔将一个木质的盒子推了过去,“这里面是月见草,你想要的东西。放了他。”

    伊莎贝尔拿起桌子上的盒子,开看了一眼,然后笑着,“他杀了我一名海军总司令,四名少校,三名上校,九名中校。”她扒楞着手指头,“陛下这么轻易地就想把人要过去吗?”

    “他杀的都是奥古斯都的羽翼,陛下正可以借此把这些位置换上自己的人不是吗?”

    “可我总要给其他人一个法,在祭拜仪式上杀杀的人就这么被放走了实在是让人有点无从相信啊。”

    “我相信女王有办法让其他人满意。”

    “我有什么好处?”

    “月见草还不够吗?”维希佩尔。

    “本来是应该够的,但现在恐怕不够了。”女王笑着。

    “什么意思?”

    “能让维希佩尔殿下亲自来跑一趟的人,可绝对要比月见草值钱的多。”伊莎贝尔前倾着身子,那张脸精致如人偶。

    “那么陛下想怎么样?”

    “我很好奇,他对于你来究竟是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人,还是……只是个棋子。”

    “女王陛下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我当然需要知道。一个不择手段如同金属机械的人居然有了软肋,多么可笑!”

    维希佩尔的双眼一瞬间如同冰冷的翡翠,伊莎贝尔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维希佩尔,你输了。一旦有了软肋,你就输了。”

    “既然月见草不够,那加上你身后的那个人怎么样?”维希佩尔看着杯中苦艾酒如同翡翠一样妖冶的绿色。

    “你什么?”

    伊莎贝尔赶紧回头,她身后的布伦希尔德紧紧咬着嘴唇,金色的短发被汗湿结成了缕黏在额头上。

    布伦希尔德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忍着疼痛。

    突然,她像终于无法再忍受了一样跌倒。

    “德!”伊莎贝尔赶紧扶住跌倒的布伦希尔德。

    “你究竟对德做了什么?”伊莎贝尔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维希佩尔。

    “我在苦艾酒中混了点药,苦艾酒燃烧的时候,酒精携带着药物一起挥发。你有古尔薇格的血脉,自然没有事情,但她可就不一样了。”维希佩尔晃着酒杯中绿色的酒液。

    “你忠诚而尽职尽责的骑士从我把酒推到你面前的时候就开始这样了,可怜你现在才发现。”他将酒杯放下,低头看着伊莎贝尔。一瞬间伊莎贝尔竟觉得他的目光像是带着怜悯一样。

    “把解药给我!”

    “我需要先看到我的人。”他冷冷地。

    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少年伤痕累累,看不见楼梯的他被两个守卫拉着跌跌撞撞地拽上了楼。

    维希佩尔看着被带上楼的少年,看着他不停地摔倒在台阶上然后被狠狠地提起。

    子尘被直接扔在大理石质的地板上,身上的鲜血将黑色的衣料染成更深的颜色。

    像是只挨了狠浑身是伤的可怜野狗。

    维希佩尔将一瓶淡红色的液体扔给了伊莎贝尔,伊莎贝尔连忙将盖子开倒进了布伦希尔德的嘴里。

    他走到了子尘面前,被蒙着眼的少年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尽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每次只能从地上抬起一点。

    蚩尤狂血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维希佩尔就这样看着他不断地撑起一点身体然后再次跌落,眼神冷漠如同北域千年冰封的天空。

    数次的挣扎之后,子尘终于像是要放弃努力了一样,黑发凌乱地倒在地上,像是无水的鱼一样喘着气。

    然而就当维希佩尔将他手上的绳子割断后,少年却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了出去。

    就算已经毫无力气可言,但近乎诡异的角度和速度让他的攻击充满着杀伤力。

    维希佩尔却像是已经预料到一样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子尘的手腕,然后狠狠向后掰着,剧烈的疼痛让子尘再次跌倒在地,匕首掉落在地。

    维希佩尔蹲了下来,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抬起子尘布满瘀伤的脸,他近乎温柔地用拇指摩挲着子尘嘴角的青色伤痕,“还真是难看呢……”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兽突然僵硬在原地。

    “玩够了吗?”维希佩尔问。

    子尘没有话。

    “玩够了就回家吧。”维希佩尔将身上的风衣裹在了子尘身上,然后将子尘抱起。

    他从口袋中拿出□□,随手向右侧开枪,那两个将子尘带上楼的人应声倒落。

    维希佩尔一手抱着子尘,一手拿着枪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目光冰冷。所有的守卫看着他却不敢开枪,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但那强大的气场却足以将所有人威慑。

    而他直接走到了宫殿前停着的如同锋利银刃的白色蒸汽轿车前,他把白色蒸汽轿车的后门开,将怀中的少年放了进去,然后走到前面把驾驶位的车门开,缓缓发动。

    04

    子尘感觉自己在车的后座上面颠簸了很久然后被拎上了楼直接扔到了床上。

    凭着柔软的触感上看应该是床,他应该感谢维希佩尔没有直接把他扔到地上,否则以他现在的情况他就离挂掉不远了。

    子尘眼上蒙着的黑色的布条还没被揭下来,所以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吃力地抬起受伤的胳膊想要把眼罩拿下来,却感觉自己被突然压住了。

    身上的伤口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而开裂,子尘吃痛地咬住了嘴唇,那个人却用着仿佛溺死之人抓住浮木一样的力气抱着他,力道甚至称得上是凶狠。

    子尘近乎要在这样的拥抱中因为疼痛而晕过去,他下意识地将身上的人向外推去。

    身上的人却突然向他的嘴唇咬去,仿佛撕咬一样的力道,血腥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口腔中蔓延。

    维希佩尔仿佛嗜血的血族帝王一样咬破了子尘的嘴唇然后用近乎疯狂而绝望的力道渴求着更多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