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蔷薇誓言

A+A-

    06

    “沉睡了千年的耶梦加得也现身于世了, 怕是那场最终的诸神的黄昏也要到了。”维尔下意识握住手中的剑。

    “你对耶梦加得知道多少?”唐德问。

    “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家伙,怎么可能有人了解它。”维尔。

    “上一次殿下从黑寡妇那里得到了一封和耶梦加得有关的信, 信里夹着一张塔罗牌。”唐德将一张塔罗牌推到维尔面前。

    是那张“魔术师”,大阿卡那牌中的一号牌。

    身着红衣的魔术师高举着权杖, 在众人面前施法。

    而他的腰上缠绕着一条衔住自己尾巴的白蛇。

    “这条蛇就是耶梦加得的象征。”唐德,“衔尾蛇,意味着无限, 循环和轮回。据耶梦加得被囚禁在深海中的时候,因为身体太过巨大所有只能衔着自己的尾巴,甚至将整个中庭环绕。”

    “而且他的头上也有一个象征轮回的符号。”维尔继续。

    “他的桌前放置着圣剑、圣杯、权杖、以及五芒星,而他正在众人面前施法, 仿佛要祈求上天的力量。”

    “我可不觉得戒灵会相信上天的力量,它们唯一的信仰就是皇帝洛基, 但洛基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维尔。

    “所以这个牌究竟象征着什么?”维尔问。

    “耶梦加得最恐怕的地方, 不是它的巨大,而是它能够制造幻境。”

    “幻境?”

    “他面前的圣剑、圣杯、权杖、以及五芒星,象征着四元素, 和东煌的五行差不多,是构成世上一切的元素。”

    “而他是这些元素的支配者,有了这些元素,他就能将幻境转为真实。他真正向众人所施的法术, 是幻境……”

    “而魔术师是衔接大阿卡那牌和阿卡那牌的一张牌,就像那条衔尾蛇的衔点。魔术师右手执权杖指天,左手以食指指地, 象征的也是衔接。”

    “他如同衔尾蛇一样将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他可以将你带回到过去。过去与现在如同衔尾蛇的首和尾。”唐德:“但是,如果你沉沦在他制造的幻境中,你将永远无法走出,永远地被困在这无限的轮回里。而你,如果在‘过去’中被杀死,你也将在‘现在’被杀死。”

    “命理的循环,永无终止的回忆。”唐德看着手上的牌,他的语气带着极大的哀伤,像是怜悯谁一样,“你将被你的‘过去’吞噬,”

    “那玫瑰呢?”维尔,“玫瑰代表什么?”

    在那张牌上魔术师的面前有着大片红色的玫瑰。

    “听过中世纪的一本书吗?《哲人的玫瑰园》。”唐德。

    维尔摇了摇头。

    “它的作者是阿诺德·威兰诺瓦,他被同时代的人认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医生,他使用了炼金术的理论来炼制药剂。

    他认为普通贱金属就是生了病的金属,如果使用炼金术的四元素理论可以把生病的贱金属治好变成完美健康的金属——黄金。”

    “或者用另一种法:最完美的金属将于贱金属中获得重生。”

    而他们的皇帝将于负罪者的身躯中重获新生……

    ——我的少女,红色的玫瑰被放在哪里?

    ——佩戴在葬礼上你的胸前……

    06

    暴风雨席卷着整个圣米歇尔山,潮水漫过了宽阔的堤道,将圣米歇尔山彻底变成了海上的孤岛。据圣米歇尔山的潮水最快时可达每时四十八英里,可以赶上骑着骏马的骑士,所以这里的潮水又有“追赶骑士”之名。

    巨大的雷声贯彻着整个天地,紫色的闪电从雨幕中闪过,将米歇尔修道院灰白色的墙壁照成惨白的颜色。

    修女们躲在修道院中不停祈祷着,她们诵朗着圣经的篇章。

    明明是白天却如同夜晚一样黑暗,让人有着隐隐的不安仿佛要发生什么一样。

    伊莎贝尔又一次地被关在了修道院侧面的高塔里,这次是因为在抄写圣经的时候将圣经的篇章换成了魔鬼圣经中的篇章。

    ——苍白的谎言欺骗不了我,沉闷的教条束缚不了我!我摒弃一切无法带来实际胜利与快乐的规矩。强大的入侵之下,我举起强者的权威!我带着讽刺而愤怒的笑容抹去一切伪君子的可怕学!看那十字架吧,它代表什么?一个黯淡无光的弱者吊在树上。

    在看到她的抄卷时,修道院最为年长的阿莲娜修女用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她:你已经被恶魔之子蛊惑,你终将成为黑暗,你的必将是在投入黑暗的黄昏中死去!

    伊莎贝尔只是轻蔑地看着她,成为黑暗总比和变成和她们一样虚伪的存在好。

    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很多回,她们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囚禁她,不是吗?

    她被囚禁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太弱了,她不受宠,更没有权利。

    徒有一个公主之名。

    她在房间那台破旧的钢琴上一遍遍地弹奏着《梦中的婚礼》。

    这架钢琴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在这个房间了,但却已经破旧损坏无法演奏,没有任何作用地占据着空间,如同她一样,没有什么用,只是徒劳地占着王室的名号。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把钢琴修好,虽然有很多的音还是不准,但至少可以用于练习。

    在狂做的暴风雨中她安静地在房间里弹着如同蕾丝一样的钢琴曲,仿佛窗外没有摧枯拉朽的风雨,只有轻柔的岚风将白色的宫窗纱幔吹起,圣蔷薇王殿中的蔷薇花瓣被垂落在温暖寝宫中。

    突然她听见高塔的长窗被敲响,在巨大的雷声中,那个声响如同叹息一样被湮灭在风雨中。

    怎么可能会有人?这里可是修道院最高的房间。

    她开了窗,“谁?”

    “伊兹……”那个男孩,近乎虚弱地攀在外面,金发上的污泥被暴雨洗落全部黏在了额头上,他身上破旧的衣服也全部湿透了,他腿战地踩在修道院外的横栏上,被划出鲜血的手扶着窗口。

    伊莎贝尔用力将男孩拉住,狂风将修道院的玻璃窗吹得叮咣作响,黑色的窗帘掀进房间之中,将暴雨吹入,伊莎贝尔身上的白色纱裙被风雨湿。

    她的体力一直不好,要拽一个和她差不多体重的孩子上来有些困难,她咬着下唇,抓住男孩的另一只手。

    “你怎么会来这?”伊莎贝尔问男孩。

    “跟我走。”男孩,“我看到今天又一伙人来了这里,头的是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我看她进了阿莲娜修女的房间,阿莲娜修女叫她刺靡夫人。”

    那个女人吗?

    那个夺走了她母亲所有的一切,蛊惑了她父王的女人。

    如今这个女人怕是要来赶尽杀绝了。

    “我又能走到哪里?”伊莎贝尔轻笑了一声。

    “哪里都好……”他,哪里都好过这里。

    “我是公主!我不可以舍弃我的王族以及我的血属。”

    “和我走……伊兹……和我走……”他半跪在伊莎贝尔面前,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他只是要带他的公主离开,可是他太笨了,他真的太笨了,除了‘和我走’,他不出任何其他,王族血属什么的他一概不懂,他只是知道他的公主待在这里会死的。

    他怎么可以看着他的公主死在他面前,他要带他的公主离开,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我们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他,“远离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找到……”

    他是她的骑士,他要带她逃亡,可是他却没有马也没有车。

    他的公主美好而娇贵,他的行装却是破旧……

    “伊兹……”

    “我不会走。”伊莎贝尔。

    “你,”她,“立刻躲到柜子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他们带走我自然会离开,趁着风雨你立刻离开。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零碎地却又有着莫名地秩序。

    像是行走在墓地中的灵队。她们举着幽蓝色的蜡烛,黑色的裙裾垂下,她们面色惨白如同幽魂,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恐怖的歌谣。

    伊莎贝尔迅速将布伦希尔德推入了柜中然后开了门。

    “好久不见,我可爱的蔷薇公主。”刺靡夫人站在门口对她,惨白的闪电将她美艳的脸瞬间照亮,红色的袍子如同鲜血染成,她的额头画着诡异的焚焰纹章。

    “你来干什么?”伊莎贝尔抬着头看着刺靡夫人,她并不高,但气势上却仿佛在蔑视着成熟美艳如同烂熟刺靡之花的美艳女人。

    “我的公主,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你的父亲——伟大的路易斯十一世,在昨天不幸身亡,他死得很荣耀,死在议会厅上,死之前桌子上还摆着和亚瑟帝国对战的地图。”刺靡夫人面露悲伤地。

    “他是死在你床吧。”伊莎贝尔近乎嘲讽地看着刺靡夫人。

    “这么话的孩是不会有大人喜欢的。”她。

    伊莎贝尔的下巴被刺靡夫人抬起,刺靡夫人看着她那双被成为黄昏灼伤之瞳的眼睛。据伊莎贝尔出生之时,那双眼睛像是燃烧着整个黄昏一样。

    古尔薇格神殿的祭司长大喊着那将一切祸端带来的罪孽者降世了!

    ……真是令人讨厌的眼神啊。

    刺靡夫人想。

    “把她带去沐浴更衣。”刺靡夫人对身边两个修女,她近乎妖冶地垂着眼有些傲慢却又有些哀怜。

    她转身走在幽深的修道院长廊里,灰色的石墙被昏白的灯光照亮一个个角落。红色的长袍垂落在十八世纪的石板上,如同灰色的修道院里最为鲜红最为罪恶的一抹。

    伊莎贝尔没有挣扎,她静静地跟在刺靡夫人身后。

    烟灰色长发的女孩赤|裸着双足走在冰冷的石阶上,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蕾丝纱裙如同颂咏着的少女,头上带着荆棘王冠。

    穿着黑白修女服的修女们在她走上百米长的灰暗过道时依次向后退去,分列在她身边,近乎虔诚地低着头,她们手上拿着烛台火焰,口中颂咏着近乎错乱的祷告词。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祢垂怜我们。”

    “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永归于祢。”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祢赐给我们平安。”

    “我们传报祢的圣死,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我们期待祢光荣的来临。”

    伊莎贝尔近乎冷漠地看着左右虔诚的信徒,过道尽头的祭台旁红衣的女人转过上身回头看她,美艳而虔诚。

    “神的羔羊已经走上祭台,弥撒开始。”她。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刺靡夫人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阿们。”所有的修女亦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她们低眉顺目如同最虔诚的圣徒。

    刺靡夫人让伊丽维上躺在了祭台上,圣灯的光线下她烟灰色的头发如同融银,荆棘王冠坚硬而冰冷,她圣白的蕾丝长裙从祭台上古垂落。

    “你要干什么?”她冷冷地问刺靡夫人。

    “我的羔羊,我的蔷薇,我当将你献给我的主。”她,“那时你必将与他同在。”

    “你要把我献给神?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信神。”伊莎贝尔恶狠狠地看着刺靡夫人。

    “不是神,你将要被献给的是比神还要高贵的存在——皇帝,你将要被献给他。神的血脉只配成为他祭祀的羔羊。”刺靡夫人,她额头的火焰如同鲜血沁成,妖美而罪孽,“本来我是要和你的父王结合生下一个更为高贵的存在来献给皇帝,虽然你的父王已经被神遗弃,但我和他的孩子必将为皇帝所喜爱。”

    “但你没用的父王却什么都没能给我留下,”她,“所以我只能用已经残败的你作为献祭的羔羊,献给皇帝。”

    “是个不乖的孩子的,但是……也只有这样了……”她。

    最完美的金属将于贱金属中获得重生。

    而他们的皇帝将于负罪者的身躯中重获新生……

    伊莎贝尔躺在坚硬的祭台上,她的血液都开始发凉。她想起来了那本黑暗圣经中记载的献祭仪式。

    ——献祭台上的羔羊是必死的,几千年来,无数的人试图唤醒皇帝洛基,希望能获得他的力量,黑暗的仪式被举行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以鲜血告终。

    ——而举行仪式的人也必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从此成为火焰的仆人,成为洛基的侍仆。火焰蔓延上他们的手背,最终的最终,焚焰纹章印刻在他们的额头再也无法抹去。那是他们的烙痕。

    ——从此‘戒奴’便成为了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戒指的奴隶,他们只听从戒指的命令。当皇帝归来,‘戒奴’便是皇帝的侍仆,他们将以皇帝的名义复仇……

    黑色吊炉中的火焰一个接着一个的燃起,红色的火焰中上升起灰色的烟雾。

    刺靡夫人仍旧吟唱着虔诚的祷告词。

    冰冷的号角声被吹起,金属撞击声一样的鼓点。

    唱诗班的少女被蒙上了眼睛,鲜血从蒙着她们眼睛的纱布透出,如同红色的蔷薇花瓣,她们吟唱的声音空灵而朦胧。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的同在。”

    愿天父和基督,赐给你们恩宠及平安。”

    ——“也赐给你。”

    “愿主与你们同在。”刺靡夫人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红色的火焰如同鲜血。她如同传教的神父,祷告的主教,虔诚而恭敬。

    “也与你同在。”她们纷纷举起自己的右手,诡异而神秘的焚焰纹章缓缓出现在了她们的手背,焚焰仍然在她们的手背上燃烧着,烧入血,灼入肉。

    她们穿着黑白两色的修女服,表情肃穆而圣洁。

    一切都开始变得湍急,如同逝去的河流,诡异而妖魅,仿佛在月下起舞的女妖,她们脚尖点地,她们裙裾旋转,银色的冷意从她们的指尖流泻。

    刺靡夫人将圣水撒到伊莎贝尔身上,口中仍然念着悼词,就在她要将圣水洒在伊莎贝尔额头上时,伊莎贝尔突然从身下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刺靡夫人的胸膛,却在要刺入的一瞬间被刺靡夫人抓住了手腕,手臂被捏的生疼,仿佛要碎掉了一样。

    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所应该拥有的臂力,“我过,皇帝赐予我力量,亦必赐予我重生。”

    伊莎贝尔猛然大叫,烧灼一样的痛苦出现杂她全身。熔金一样的裂痕出现在她身上,她仿佛变成了被熔断的金属。

    那些熔金裂痕迅速出现而后消失,她的皮肤开始碳化,那是人体在极度的高温下才可能出现的现象,而在那样的高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存活。

    她手中的匕首在高温下融化成铁水,落在冰冷的祭台上迅速又凝结成了固体。

    少女硬硬生活着忍受着身体碳化的灼痛,她在祭台上不停挣扎着,裂痕中心的白色蕾丝纱裙在高温下被灼烧成了灰烬。蕾丝纱裙下少女素白的身体美好而纤细,却被丑陋的熔金裂痕慢慢覆盖。那是一种近乎奇异的美感。

    美的毁灭本身就是另一种美。

    烈焰灼烧,熔金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