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月晕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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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6月晕而风

    皇轩家的少年啊, 你可还记得江南的桃花。

    01

    神眷舞会结束后子尘回到宿舍躺了一天,然后决定宽宏大度一点, 主动去找维希佩尔好了。

    由于他所有的权限都被收回,也就没办法进入金宫的大门。

    于是他采用了最能显示他诚意的办法——翻墙。

    当子尘经过千辛万苦终于翻上维希佩尔房间外的栏杆时, 就看到维希佩尔正站在桌前,认真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当维希佩尔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也看清了维希佩尔手上拿的东西。

    于是他讪讪地笑了笑, 一边从栏杆上翻回去一边:“哥,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回来。”

    子尘坐在地上低着头,维希佩尔手上拿着他的成绩单。

    维希佩尔看了一会, 摇了摇头,看了看乖乖坐在地上的子尘, 最终只是:“这次的考试……很难吗?”

    子尘立刻疯狂点头。

    “可你挂了三科。”维希佩尔, “连帝国史这种科目也挂掉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亚瑟的历史啊!”子尘立刻大喊着辩解。

    “谁建立的神约机械研究所也不知道吗?”维希佩尔看着子尘的帝国史试卷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子尘:“我又不认识他。”

    维希佩尔低头想了想,“好吧,可能这对于你来真的太难了点。”

    子尘使劲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子尘捧着那一厚摞的教科书欲哭无泪。

    他明明是来这里和维希佩尔破镜重圆, 然后共度良宵的啊!为什么要被逼着复习啊!

    “重考的时间在两周以后,你现在再不抓紧看会被扣学分的。”维希佩尔看着完全心不在书上的子尘。

    “哦。”子尘默默吱了一声。

    翻了一会手上的书,完全看不进去。

    子尘支着下巴开始思绪乱飞,先是盯着窗外的蝴蝶看了一会, 蝴蝶飞走了就开始看树叶在阳光下颤抖。

    看够了树叶子尘就转过头看着在桌前批改着文件的维希佩尔。

    他真好看。

    子尘一边咬着笔一边想。

    维希佩尔从文件里抬起头看着子尘,子尘也毫不闪躲自己偷看维希佩尔的目光,仍旧咬着笔尾看着维希佩尔。

    “看不下去?”维希佩尔问。

    子尘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维希佩尔冲着子尘招了招手, 子尘听话地跑到维希佩尔身边。

    “怎么翻栏杆进来?很危险的。”

    维希佩尔把子尘抱到腿上,抵着子尘的额头问。

    “喂,我所有的权限都被收回了,连金宫都进不来,不翻栏杆怎么进来。”子尘非常生气地用手指怼着维希佩尔的肩膀。

    “我不是把那枚秘银圣树胸针给你了吗?”维希佩尔问。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前几天就送到你宿舍的信箱里了啊。”

    子尘想起那几封他没有勇气继续拆封的信。

    “前几封都是那种内容,你让我怎么有勇气继续拆下去啊。”子尘嘟囔着。

    “或许……你可以对我多一些期待的。”维希佩尔看着子尘,他的蓝色的眼像是阿斯加德的天空,澄澈万里。

    “哥,外面的神眷花要落了,你陪我去看好不好。”子尘扶着维希佩尔的肩膀问。

    “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看完了。”

    “知道谁建立的神约机械研究所了吗?”

    子尘一听见维希佩尔居然问他这个问题气的就想跑。

    “我可是来找你的,不是来找那个修研究所的人的!”子尘。

    “不过身为机械系的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也有点太不过去了。”维希佩尔笑着。

    “反正他都修完了,记住这个干什么。”子尘。

    “可历史不就是用来记述伟人功绩的吗?很多人做出了很厉害的事情,然后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被后人记住。”

    “被人记住吗?”子尘问:“被人记住是很好的事情吗?”

    “难道你不想被人记住吗?”维希佩尔看着子尘。

    “百年之后和我不相干的人记住我又如何呢?”子尘摇了摇头。

    他坐在维希佩尔的腿上,在那片蓝色的瞳眸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比起被百年之后的人记住,他更想被维希佩尔蓝色的瞳眸注视。

    “但我好像也不想被遗忘。”子尘看着维希佩尔。

    被遗忘的感觉听起来像是一粒尘埃湮灭在了荒芜的宇宙中了一样,很孤独,很哀伤。

    “那由我来记住你好了。”维希佩尔缓缓搂住子尘的腰。

    少年的腰很细,很软。

    子尘把头靠在维希佩尔的肩膀上。

    “好啊。”少年。

    有人记住了这世间的一粒尘埃。

    不是被百年之后不相干的人记住,而是被那个有着蓝色瞳眸的男人记住。

    02

    桌面上铺着数米长的地图,子尘趴在维希佩尔身边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这次考试他的地理也挂掉了。

    “哥,什么时候吃晚饭啊。”子尘歪着头问维希佩尔。

    “看完了吗。”维希佩尔问。

    “差不多,差不多。”子尘含糊着回答。

    “伐纳和亚瑟的界河是什么?”维希佩尔随口问。

    “界河啊?……羽沉河?”子尘想了半天。

    “不对。”维希佩尔摇了摇头。

    子尘想要回头去看桌子上的地图。

    “是守誓河。”

    维希佩尔笑了笑,把子尘抱到了桌子上,不让他去看地图作弊。

    “从高耸的九山蜿蜒而下,横亘在西陆的中央。”维希佩尔的指尖搭在子尘的脖颈间,他缓缓念着。

    “阿方索十三世与卡米卢斯于此立誓,定下漫长的约定,他们将在十年后进行他们的战役,而在这十年伐纳和亚瑟将享有少有的安宁。”

    子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知道银火石出产自哪里吗?”维希佩尔问。

    “穆斯贝尔海姆?”子尘耸了耸肩问。

    “北域冰原,那些银火石终年在冰层之下安静地燃烧着。冰层融化形成的河流流动在北域的冰原上,河流之上氤氲着白色的雾气。而被河流夹带而下的银火石浮游在水面上,仍旧在燃烧着。”

    “燃烧后的灰烬落在河流之中,流过漫长的冰原。”维希佩尔缓缓将子尘额间的碎发拨开,露出少年清澈如山水的眉眼。

    “那条河被人成为碎火河,因为那些燃烧的银火石像是破碎的火焰一样,流动在河面之上。在温度常年为零下三十度左右的北域碎火河是唯一的流动的河流。”

    “知道神约机械研究所在哪吗?”维希佩尔问。

    “这个我知道的,在高河地区以北,阿斯加德以南的地方。”子尘。

    “不是。”维希佩尔笑了笑,“那只是神约机械研究所的副所罢了。”

    “真正的神约机械研究所在更北的地方,在常年冰冻的冻土层上。更辽阔的,廖无人烟的北方。在不为人知道的地方。”维希佩尔轻轻在少年的耳边。

    子尘像是真的看到了辽阔的冰原上矗立的巨大的机械建筑,在一望而无际的白色之上。

    “那里的冰原中流动着巨渊之银,银色的燃料中混杂着灰烬和尘埃……”

    男人的气息落在少年的脖颈之间。

    维希佩尔轻轻搂着他怀里的少年,他的指尖冰冷,如同描绘着蜿蜒的河流。

    巍峨千年的九山,辽阔而巨大的白色冰原,流动在河流中的巨渊之银,冰层之下缓缓燃烧的银火石……

    百年前立誓的君主,十年之后最终未完成的约定。

    03

    晚上吃饭的时候,子尘少见的扒楞着饭碗没吃下去多少,维希佩尔有点担心的看着子尘,“怎么了?饭不合胃口?”

    子尘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想睡了,昨天熬得太晚了。”

    维希佩尔点了点头,搂着子尘在脖颈处亲了一会就放他去睡觉了。

    处理完文件也就到了平常要睡觉的时候,子尘躺在床里面的一侧,像是猫一样蜷着身子。

    维希佩尔看了一眼有些不舍得再吵到他,刚准备睡下突然感觉什么不对一样摸了一下子尘的额头,猛然发现子尘的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子尘!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胃疼。过一会就好……”子尘咬着牙摇了摇头,他整张脸都变得有些苍白,衬的他被咬的嫣红的嘴唇有种近乎病态的脆弱。

    子尘其实胃一直不太好,可能是以前在寺庙落下的毛病。

    前几天和戴文喝了一次酒,猛然一下就有点受不了。

    那段时间又懒得吃什么东西,有一天半夜实在饿的难受,就从角落里翻出来个苹果,大半夜啃着。

    结果啃完苹果疼的更严重了,一直疼的直哼哼到早上才好。

    他这身皮肉其实娇惯得很,一点罪都受不了。

    就算是精心养着也养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不会照顾别人,更不会照顾自己,能活到现在完全是个奇迹。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疼了忍着,倒也活到了现在,活蹦乱跳,啥也不缺。

    “最近有吃什么吗?”维希佩尔皱着眉头握住子尘的手。

    “……和戴文喝了一次酒。”子尘睁开眼睛有点虚弱地看着维希佩尔。

    维希佩尔简直想要把床上的人提溜起来揍一顿,结果看到少年躺在床上用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看着自己,却除了心疼也只能是心疼。

    “疼了几天了。”维希佩尔有点无奈地问一直咬着嘴唇的子尘。

    子尘摇了摇头,最近几天他过得太混乱,胃疼起来经常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只好逮着不那么疼的时候赶紧睡上一觉,日夜颠倒,黑白混乱。

    连戴文这种一直沉浸在失恋的悲伤中的沉郁人士都有点看不下去,几次想把他直接绑到校医室。看到他的兄弟被病痛折磨至此,他甚至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还好吗?”

    本来子尘想自己没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摇了摇头,有点委屈地看着维希佩尔。

    “一点都不好,疼……”然后紧紧搂着维希佩尔的腰,把整个人都埋进了维希佩尔的怀里。

    像是在路上摔伤的孩子一路上强忍着疼,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却在回家看到父母的那一瞬间突然大哭了起来。

    “晚上吃的这么少,肯定饿了吧”维希佩尔揉了揉子尘的头,“我先去厨房做点粥,好歹吃一点,否则会疼的更厉害的。”

    子尘仍旧疼的直哼哼地趴在维希佩尔身上,维希佩尔只好轻轻劝着,“乖,我做完饭就回来,很快的。”

    维希佩尔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仍旧让子尘抱着。

    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他没有安慰过别人,也没有照顾过别人,只能这样有点不知所措地握着少年的手,静静地陪着他。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维希佩尔赶紧过去开门。

    看到床上的不明物体,唐德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吃惊,但还是有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殿下,你这就已经开始金屋藏娇了,还让我半夜过来,这是纯心刺激我这颗脆弱的单身灵魂吗?”

    “带药了吗?”维希佩尔没有什么精力和唐德聊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

    唐德拍了一拍手上拎着的四角包铁的银色药箱,药箱的正中央烙着世界树纹章。

    “当然!我做事殿下还不放心。”

    金宫每晚五点以后就禁止任何人出入,子尘还是第一次在金宫顶层看到其他人。

    维希佩尔明明是整个帝国的执政官,却又像是独来独往的隐客。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不在的时候,维希佩尔会在金宫做些什么。每个夜晚,这座除了神殿以外亚瑟帝国最为尊贵的建筑之中便只有他一个人,他会做些什么。

    唐德开药箱,拿出了那些冷冰冷的金属仪器,子尘有点不安地看着唐德,他本能地对这些东西有点抵触。

    维希佩尔握住他的手.

    “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因为以前饮食太不规律,只要好好吃饭,不要再随便喝酒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要是想要养好可能比较困难,得费点心思。我先给你拿了点应急的药,不过不要常吃,我给殿下列个单子,上面有以后你不能碰的东西还有比较适合的东西,注意一下就好。”

    完,唐德就直接拎着他的四角包铁的银色箱子暧昧地冲着维希佩尔一笑,“春宵愉快。”

    维希佩尔看着手上的单子,又看了看子尘,然后继续看着单子,“有几个不好的消息恐怕必须告诉你。”

    “我知道……以后不能喝酒了。”子尘躺在床上一脸委屈地看着维希佩尔。

    “还有别的。”维希佩尔,“以后也不能吃凉的了。”

    “冰镇果汁?”

    “不能碰。”维希佩尔摇了摇头。

    “冰镇可乐?”

    “不仅是冰镇可乐,连可乐都不能碰。还有……”维希佩尔继续念着名单上的禁食,每念一个子尘的表情就痛苦一分,仿佛下一刻就活不过来了一样,整张脸苍白脆弱地让人心疼,维希佩尔仍旧铁面无情地坚持把整个名单念完。

    “……你告诉我……我还能吃什么?”子尘捂着自己疼的要命的胃看着维希佩尔,眼睛里泛着泪花,要怎么可怜怎么可怜。“……这是要让我……绝食吗?”

    “我们还可以吃皮蛋瘦肉粥,桂圆八宝粥,莲子杏仁粥……”维希佩尔看着一脸痛苦的子尘。

    “成年男性是没有……办法只靠着粥……活下去的!”子尘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看着维希佩尔。

    维希佩尔揉了揉子尘的头发,“没关系,在我这里你永远是孩子。”

    过了一会维希佩尔就从厨房端出来一碗皮蛋瘦肉粥,“晚上只吃那么一点肯定不行的,喝点粥。”

    子尘看着维希佩尔手上的粥就想起了往后的悲惨生活,“我是不是明天还要吃这些粥?”

    “不,你明天吃桂圆八宝粥。”维希佩尔认真地看着子尘,哄骗着他喝粥,“乖,喝点粥,喝点粥会舒服很多。”

    维希佩尔静静地看着子尘。

    他的眼睛很漂亮,让人感觉仿佛有着星辰大海,那么浩瀚,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实。

    子尘愣愣地盯着维希佩尔的眼睛,一口一口地喝着维希佩尔手上的粥。

    把粥喝干净以后,维希佩尔轻轻捏着子尘的下巴慢慢地俯过身在子尘的嘴角舔了一下。

    轻柔的像是一片羽毛落下。

    喝了粥子尘感觉好了一些,但还是疼的直抽抽,虚弱地躺在床上咬着下唇,维希佩尔掀开被子坐在他身边,让子尘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直握着他的手。

    维希佩尔只留了一盏烛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腿上的少年身上,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感觉,像是覆落的衣衫。

    少年像是一只怕冷的猫缩在他怀里,他感受着少年身上传来的细微的颤抖。他握着子尘的手,从手心相扣到十指交叉。

    半夜的时候,子尘有点含糊地喊着水,维希佩尔向早已晾好的水里添了一点热水,试了一下水温,然后慢慢喂着怀里的少年喝着,子尘闭着眼睛,睫毛在灯光下不停颤抖着,像只猫一样趴在维希佩尔腿上喝着水。

    子尘像是呛到一样咬着杯壁咳了两声,维希佩尔轻轻抚着子尘的后背。

    他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中被浸染成暖金的颜色,从瘦削的肩上垂下,仿佛异域的精灵。

    或许他本该如同那些拥有永恒生命却本性凉薄的精灵一样冰冷淡漠,独来独往,孤高傲然,却独独对他的少年温柔爱怜。

    他有十分的温柔,那十分都给了一个人。

    他以世上最寒冷的冰雪砌成了一座城,里面住着他心爱的少年,别人却只能看见他禁闭的城门和高耸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