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东皇太一
Chapter28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 穆将愉兮上皇。
01
黑暗,无尽的黑暗, 血泊汇聚成河流,而他就跋涉在无尽的红色河流中。
白色的丧衣染上血, 素白的布帛燃烧成灰烬。
无数残剑插在剑冢之中,石壁上古旧的画面在鲜血中逐渐变成红色。
他看见所有一切的尽头那个光明中的人影,如同神祗。而他便向着那个神祗拼尽全力地跑去, 道路狰狞,鲜血兵戈。
最终他扑入了那个人的怀抱,温暖而干净的神眷花香气将他笼罩。
尘寰温柔,十方清净。
然而突然之间他看见他将手中的匕首插入了那个人的胸口, 鲜血从他白色的衣襟上弥漫成红色的蔷薇。
白昼如焚,烈火炼狱!
子尘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 冰冷的金属手铐扯着他的胳膊。
最终他近乎脱力地倒在床上, 床单被汗水浸湿,而他已经无力挣扎。
子尘轻轻扯了一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金属手铐,手铐另一端铐在床头, 被拉扯着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记住维希佩尔在他耳边近乎温柔的呓语,而他像是无法醒来般沉睡。
所有的一切如同重重紧缚的网,而他是网中无力挣扎的虫兽。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低头看着手上的手铐。
锁孔内部的机械锁是亚瑟帝国关押囚徒最常用的款式, 子尘记得自己机械课程的结课作业交的就是如何解这种机械锁,结果因涉嫌危害国家治安而被零分退回还被老师叫过去批评了好久。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铁丝。可是他现在上哪里找铁丝啊!差不多的东西也行啊,尖锐一点, 细一点的东西。
子尘咬了咬嘴唇,慢慢爬到了床边,拉开了床头的柜子,在最顶层翻找着,终于找到一枚圣殿骑士的银叶胸针。
维希佩尔的胸针从来都会好好地摆在衣柜里,而他每次都嫌麻烦,直接解下来就扔进床头的柜子里。
他摸着那枚银叶胸针,想起来那封未曾拆封的信里装着的圣树胸针。
那封信应该还在宿舍里,压在他的枕头底下。
子尘咬着自己的嘴唇,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然后专心致志地趴在床上用顶针解着机械锁。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弄不好,弄开了几个扣之后一不心就又弄死了,胸针捅在坚硬冰冷的锁孔里,怎么都弄不好。
——凰鸟,留在我身边,答应我。
子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趴在床上解着锁,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怎么就解不开呢。
——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他的手指仍然止不住的颤抖。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子尘赶紧把胸针握在手里,装成睡着的样子侧卧在床上。
维希佩尔一边拿出钥匙一边跟身后的唐德吩咐着,“把俘虏的那十几个皇轩死士先关押起来,看好了,千万别让他们自尽的。”
“需要逼供一下皇轩家其他人的藏身地点吗?”
维希佩尔拧门锁的动作停了停,“不用了,关着就好,不要用任何的刑。皇轩家其他人的藏身地点由你负责寻找。”
“是。还有……”
维希佩尔挥了挥手,“等我出来再继续。”
床上的少年仍然在睡着,很安静,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这么一直睡着,永远也不会醒来。黑色的额发有段时间没有修剪了,遮挡住清秀的眼眉。
维希佩尔从书桌上拿了几份文件,下意识地走到了床边,伸出清瘦的手指,想要帮少年将挡住眼眉的额发撩起,却停在了离少年眼角仅有半个指尖的距离。
空气冰冷,他的指尖仿佛能感觉到少年轻微的呼吸,他的气息萦绕在他的指尖,像是暖春的风吹过幼兽的毛发。
他的指尖停留在他眉眼的上方,却始终未曾触及少年的肌肤,少年的侧脸如同上好的青瓷。胎纯釉净,尘埃不惹。
“殿下,会议要开始了。”唐德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维希佩尔看着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表情冰冷而淡漠,他的指尖从少年眼角下方划过,如同一痕眼泪。
他的手指和他的侧脸始终隔着近乎于没有的距离,却也只是近乎于。
世间的爱总是这样,明明越是情深刻骨却越是只能克制而压抑。
维希佩尔把门关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像是有一只猫用他没长成的牙齿咬着他的指尖一样。
或许那些未曾触及的才是真正噬骨的。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子尘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缓缓摊开手,刚才他一直把胸针握在手中,尖锐的胸针刺破他的指尖,疼的近乎让他受不了了。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才伸手解开了最后一扣锁。
——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冰冷的手铐落在了床上。
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床上,像是有些失神一样,他的肩膀瘦削的有些单薄。
他看着手上的玄珠。
象罔和他过,当他想要回皇轩家的时候,就把鲜血滴入玄珠中。
最终,他缓缓握住了玄珠。
指尖的鲜血融入玄珠之中。
鲜血在玄珠中如墨般逐渐染开,他一直摸着那枚温润的珠子。
“少主是在等那枚珠子把你瞬移回东煌吗?”
窗外传来象罔带着点调侃的声音。
子尘向窗外看去,象罔正躺在窗外的神眷树上,优哉游哉地晃着,眼上蒙着的白布从树上垂落。
“你怎么在这?”子尘问。
“我已经守在这个宫殿顶上一天了。”象罔。
“那你刚才怎么不下来。”
象罔躺在树干上转过头看着子尘,“少主,总有些决定得你自己去做才行啊。”
子尘看着象罔。
“既然烬少主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象罔看着子尘:“……欢迎回家。”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等子尘从金宫顶层跳下的时候,毕方正抱着他的讹火剑等在下面。
他的周围是被他用带着剑鞘的剑砍晕的亚瑟士兵。
“烬少主,该回家了。”他抱着剑看着子尘。
子尘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金陵那个锦衣的皇轩家少爷的时候。
他不愿意在皇轩家待着,于是就经常一个人在金陵的三十六街里游荡,一个人看着那些笙歌繁华处。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只是一个人不停地在金陵的街巷间穿梭。
而每一次都会是象罔在那些街市中找到他,然后跟在象罔身后的毕方就会跟他:“烬少主,该回家了。”
然后毕方就会背着他飞奔在金陵的街巷之间,带他回皇轩家。
……
硬木制成的轻云艇行驶在海上的迷雾中,毕方在船头撑着船,象罔像是鹤一样立在船尾,眼上的白布在风中飘摇。
子尘有点不安地问毕方,“我娘……还好吗?”
“家母回来之后一直在床上养伤,醒来过几回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昏迷中,不过司家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家母受的伤只是看着吓人,但都没有伤及筋骨。”
“那就好。”子尘,他看着远处的迷雾,“皇轩家是被亚瑟帝国俘虏了十几个人吗?”
“恩,在逃离西域荒漠的时候有一部分人留下拖延亚瑟帝国的追兵,应该是被俘了。”毕方回答。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子尘看着迷雾中的天色却像是什么也不出来一样。
“少主,有几起伐纳军官的遇刺事件不是我们干的,那是你做的吧。”毕方有些憨厚地笑着,“我们知道你虽然没和我们在一起,但你始终是皇轩家的少主。你没忘,我们也没忘。”
“毕方叔,我……”
“少主回来就好。”毕方撑着船轻声,灰白色的雾气中那个粗糙的汉子除了笑仿佛什么也不会一样。
……少主回来就好。
所有的离开终点都是归来。
所有离家的少年也终将回家。
“已经能看见太一号了。”
毕方看着在迷雾中缓缓出现的巨大龙骨船。
太一号核心的祝融炉内昼夜不停地燃烧着银色的巨渊之银,从船侧的排气孔中排出的蒸汽像是浩然的云泽。
整艘太一号像是神话中安静蛰伏在海上的海兽。
船上狰狞的青铜饕餮纹逐渐在迷雾中浮现,像是野兽的獠牙露出。
子尘从船上缓缓站了起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在海风中单薄而瘦弱。
“毕方叔……”
他看着毕方像是想要些什么,然而猛然的一个巨浪瞬间来,子尘还在迷茫中,完全没站稳,一个失足从船上掉了下去。
毕方听见子尘叫他,一个回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迷茫地看着船上。
“掉下面了,连挣扎都没有,估计已经沉底了。”象罔指了指海面,“还有,少主不会水的。”
“那你不下去救!”毕方吼道
“我也不会水。”象罔坦然道。他还没等完毕方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海里。
象罔仍旧如鹤般立在船尾,看着远处隐在迷雾中的太一号。
蛊雕抱着手上的剑等在巨大的太一号甲板上,他估摸着时间毕方也应该带着少主回来了,他有些焦急地踱着步子。
他旁边的云澜正拿着黄铜的千里眼,不停地看着远方的海面。
“过来了!过来了,我看到轻云艇了。”云澜突然猛拍着蛊雕。
“拿来,拿来。”蛊雕抢着云澜手上的千里眼。
“等等,等等。马上给你。”云澜躲着蛊雕。
“等你给我少主他们都到了。”
“等等。”云澜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拿下千里眼,揉了揉眼睛,眨着眼看着远方,然后又架起了千里眼,“少主……好像,掉水里了。”
“什么!”
“烬少主……好像掉水里了。”云澜拿着千里眼愣愣地看着远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蛊雕的配剑就被推到了他怀里。
“烬少主掉海里了!”
蛊雕像是要拼尽全身力气一样大声喊着,嘶喊声破开海上重重的迷雾。
然后就扑通一声跳入了河中。
云澜抱着手上的剑,次第的扑通声在他耳边响起,几十个皇轩家的汉子在巨大的太一号甲板上像是下饺子一样纷纷跳入水中。
甲板上乱成了一团,皇轩家的死士们会水的跳水,不会水的也跳水。
剩下像云澜这样的就在甲板上奋力地指挥着。
云澜拿着千里眼,踩在船栏上,大声指挥着救人的皇轩家众死士:“在那!在那!”
等子尘被皇轩家的众死士捞上来时,已经差不多没了半条命。白色的衬衫湿着黏在身上。
他站在甲板上不停吐着海水,完全没有半分皇轩家少主该有的尊荣高贵。
他抬起头看着也大半全身湿透,正在甲板上喘息着的皇轩死士。
皇轩家虽然位处金陵,临近海边,但也有大半不会水,这么一通下来,也都被折腾的不行。
他看着所有人,还没等些什么,皇轩家猩红色的战旗却突然被扯落!
他抬眼只看见漫天的一袭猩红落下。
绘着逆双剑的战旗在海风中烈烈而响。
猩红色的皇轩战旗缓缓覆落在单薄的少年身上,像是如血的残阳加身。
“恭迎少主!”
他身后的汉子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一样!
这句话,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恭迎少主!!!”
皇轩家的众死士手执着配剑齐齐跪于那个少年面前。
他们嘶吼声像是沉睡了万年的野兽苏醒然后用尽全身的气力在天地间嘶喊。
他们在等着他们的幼主归来。
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而如今,他们的少主归来了!
皇轩家的少主回来了!
少年握着身上猩红色战旗的边缘。
猩红的皇轩战旗在海风中上下翻飞着,在无数场战役中,这面战旗曾是百万皇轩死士冲锋血战的方向。
无数人为了这面战旗拔剑赴死,无数人用他们的鲜血将战旗染红。
而如今,这面战旗身披于他的身上。
有人敲响了船上那面很久未曾敲响过的夔鼓。
那个人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敲响这面鼓,像是要向漫天的神明告知他们的少主回来了一样。
那是只有在皇轩家的礼魂祀才会被演奏的祭乐。
吉日良辰,桂酒椒浆,疏缓节,陈竽瑟。众人手中执着的琼枝,偃蹇而舞的巫女。
所有的一切只为迎接。所有的人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那是献给东皇太一的祭乐,可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
少年身披着猩红色的皇轩战旗,他从跪拜的众人之间缓缓走过。
他们手中执着剑,他们是皇轩家赴死的战士。
如今他们终将为之奋战的少年回来了。
子尘走到跪拜的众人末尾,敲击着巨大夔鼓的重明击落那曲祭乐的最后一个鼓点。
他记得重明曾经是他父亲的侍臣,以往他每次被毕方带回家的时候,重明就会站在他父亲的身后轻笑着看着他。
而这一次,当重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敲落最后一个鼓点后,他扔掉了鼓槌,转过头看着那个披着猩红色战旗的少年。
他的眼神像是隔着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烬少主,……欢迎回家。”
……
02
夜晚,太一号安静地行驶在辽阔的海域上。
司天命正靠在船栏处,身上月白色长衫被海风吹起,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子尘走到了他身边和他一起看远处的大海和天际皆成暗蓝。
“舅舅,接下来该怎么办?”子尘问司天命,他黑色的眼像是和远处的海面一样泛着雾气。
“还不太清楚,本来是想要在西域趁着那场宴会把维希佩尔杀死的,连伐纳帝国都弄来我们这边了,可谁知道猎骄靡竟然临阵倒戈,害得我们差点全死在那场宴会上。不好办啊,不好办。”司天命把扇子拍在手上。
他的语气像是很苦恼一样,可神色却半分焦虑都没有,仍旧是那副天塌下来皆与我无关的超然神态。
子尘猜到皇轩家走到现在大多的计谋应该就是他旁边这位仙风道骨的舅舅想出来的。
算命不假,可司天命真正擅长的是算人心。他看似的是天地玄黄,心里想的可都是纵横捭阖,铁扇一敲便是樯橹灰飞。
如果是他那位宁折不屈凛然嚣张的娘亲,恐怕直接就向亚瑟伐纳两国宣战,然后拎着□□杀到阿斯加德了。
当年她可就是那样不管不顾地逼着他父亲娶了她。
“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和伐纳结盟,那场白昼之殇终究是因伐纳而起。”子尘看着远处的海面。
“子尘,你要记住,你可以对一个人有所好恶,但你决不能对一个国家有好恶。”司天命。
“所有的人起国家总会觉得国家是高度文明的象征,但其实不是的,国家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而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会回归最原始的状态。”司天命看着远处海面上黑色的潮涌,“国家,是丛林里的野兽。”
“对于野兽来,律法和道德都是不存在的。你既然不会用律法去审判虎豹杀死兔子,也不会用道德来谴责狼群聚集在一起围猎一只巨兽,也就不该以律法和道德来评判一个国家的行为。因为在丛林里,活下去才是本能。厮杀和结盟都是手段。”
“就像国家是律法的制定者,但国家本身却不会遵守律法,因为国家不需要也不应该遵守律法。”
司天命月白色的长衫在海风中飘摇,他腰间的那串铜钱叮当碰撞。
“百姓需要好恶。因为百姓是人,是人就会有真真切切的爱恨。可国家不需要。”
“可这些不应该是长庚帝要考虑的吗。”子尘问。
“这些也是你必须要考虑的,因为你是皇轩家的少主,往后你会回到江南,成为誓守山河的皇轩家主。会有百万的人尊你为东煌的守国者,你是东煌的神凰鸟,是会为东煌带来盛世太平的人。”司天命握着手上的铁扇
“而且,无论你是虎豹还是兔子,是群狼还是巨兽,只要你身处这片丛林,你就必须知道这片丛林里的规矩。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才能让尊你为皇轩少主的人活下去。”
“你既然要守护东煌,就必须把自己变野兽,像野兽一样思考,像野兽一样厮杀。”
子尘看着远处,没有话,风吹起他身上的燕居服显得他有几分单薄。
“可我没有办法忘掉金陵的那场战役,我每次闭上眼就会看到残阳和鲜血。”
“不要去忘记,也绝不能忘记。”司天命:“如果你忘记了,那么那些死去的人怎么办。你要记住一切,记住那些曾经为了皇轩家奋战而死的死士。”
“可是……你告诉我不要有所好恶。”
“作为执政者,你不该有所好恶。可你也是人,你必须要记住一切。但你应该将所有的一切背负在你的身上,背负着一切前行,而不是停留在原地。”
子尘没有话。
司天命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的少年,就连他也突然觉得把所有的一切就这么推给这个少年来背负有点太过于残忍了。
“子尘,你要知道,身为皇轩家的少主,你是不应该厌恶战争的。战争握在别人手上就是对你杀戮,可握在你的手上,它就是你的武器。”
子尘低着头:“我知道。”
“往后肯定还是要和伐纳帝国结盟的,否则肯定没有办法对付亚瑟帝国。但是对伐纳帝国还是要留点心思,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是最牢固的也是最脆弱的。”司天命继续。
“伐纳女王没有退回玉戒,明他们也是算继续合作的,毕竟自银城被烧后,伐纳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巨渊之银供给都会出现问题。”
“我娘一心要杀掉维希佩尔吗?”远处的迷雾弥漫在整个海面上,子尘的声音像是也在这片雾气中模糊了一样。
“你还不知道你娘,她决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不过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啊,想就这么回东煌之国安安稳稳的也不可能了。”司天命摇了摇手上的扇子。
“我们已经身处这片丛林里了,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司天命。
巨船分开海上的波浪,在迷雾中像是没有方向一样缓缓行驶着。
“你知道长庚帝的意思吗?”子尘问。
“不太清楚,不过别看长庚帝像是什么都不管,可他的心思阴沉的很呢。但他那九个儿子现在正忙着窝里斗,他怎么有时间管这些东西。”
皇家无兄弟,当朝九位皇子不合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长庚帝年迈多病已经多年无法掌控朝政,只能任九子夺嫡拿着朝政做战场。
而九子更是各有势力,当朝兵力楞被分成了几份,当初伐纳帝国侵扰东煌之国,九子各自吝惜羽毛,不愿出战,互相推诿。最终只有皇轩一氏独自抵抗伐纳帝国的军队,才落得如此后果。
“朝廷现在有多少兵力。”子尘问。
“八十万。但你知道这八十万人无论是士气、装备、作战素质还是其他方面都不堪一击。当初怀王迫于压力也不是没有派兵,可他派来的五万士兵愣是被伐纳帝国五千人得惨不忍睹,怀王急的当时就把所有的兵力都撤走了,后来也再也没有其他皇子敢伸出援手,把支援江南的责任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扔来扔去。”司天命的眉头皱了起来,拍着手上的扇子。
到最后只有皇轩家在江南的边境上拼死顽抗着,只有皇轩昼一人浴血奋战守着这帝王家的江山。终是血染了百里山河,断旗遍地,骸骨成山。
“那看来这八十万人和八十万蝼蚁也没有什么区别。”子尘有些无奈地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八十万人,不过是八十万蝼蚁。
“伐纳帝国有十万的常备军,但他们更喜欢使用雇佣兵,而且很多附属国也会支援兵力,最多也能达到四十万人。不过雇佣兵和附属国的士兵忠心程度到底还是差着一些,而且纪律松散,不顾后果,很难约束。
而且现在女王和枢密院不合,从女王登基之后一直斗到现在,女王已经拿到了海军的控制权,但陆军大部分还是握在枢密院的手上。”
“但是伐纳帝国的经济也实在不容觑,伐纳的气温适合耕种畜牧,也更适合商业发展。只不过矿物资源少的可怜,特别是巨渊之银,几十年来的大规模破坏性开发基本已经让伐纳的巨渊之银接近枯竭了。”司天命继续分析着,他刚来这里一年多就已经将这两个国家的情况摸得非常透彻。
他评论伐纳帝国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但子尘听得出来他隐忍中的苦痛。
伐纳帝国就是一只不得不和你拴在一起的老虎。你不得不与他前行捕猎,你希望他强大,因为你们是盟友,如果他不够强大你们都会被吞掉。
但,你仍旧要时刻提防着他,忌惮着他,所以他的每一分强大都是对你的威胁,是悬在你头上的利剑。
与虎谋皮,心惊胆战。
“亚瑟帝国分为政部和军部两部分,军部差不多有五十万人,而且维希佩尔还有他个人的直属势力。亚瑟帝国的军队纪律严明,装备优良,恐怕非常不好对付啊。”司天命叹了一口气,“亚瑟帝国身处北方,矿藏丰富,不过巨渊之银对于他们也是紧俏的东西,机械研发方面也进步神速。”
司天命的眉头紧皱着,没有继续。
相比伐纳帝国他关于亚瑟的话实在是少的可怜。
一来,相对伐纳帝国亚瑟帝国军事情报上的防备的是在太严,收集消息难了太多。
二来,他甚至开始怀维希佩尔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在他手中运转的如同一个构造精密却没有任何错序紊乱的完美机械。
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甚至是经济都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军事上自然不必,而政治上,东煌之国和伐纳帝国都有内斗,而亚瑟帝国却没有。
亚瑟帝国的执政官是由元老院推选的,而他是亚瑟帝国第一个没有家族势力,从军部底层一步步爬上的执政官。元老院里有很多人并不喜欢他,但他到最后还是成为了亚瑟帝国的执政官。
整个国家围绕着他高速运转着,运转的井井有条,运转的毫无差错。他仿佛更接近一个符号,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符号,他是帝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领袖,却又像是没有任何私人的情感一样。
司天命年幼多病,不能像姐姐司雪柔一样纵马习武,于是遍观了群书。
他看那些史书的时候便知道纵使再圣德的皇帝也是有私情的,也会忘记伦理纲常。那个座位坐上去的人便拥有的天下的权势,当你拥有了权力你便能做出一切,没有人能在那个位置上如同完人。
但这个维希佩尔做到了。
“最近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子尘问。
“亚瑟帝国俘虏了皇轩家十五个人。”司天命继续摇着他的扇子。
“我知道。”
“亚瑟帝国三天之后约我们在阿斯加德见面,他可以交还所有的俘虏,只要我们奉上玉符。”
“他知道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把玉符给他的。”
“但他也知道我们一定会去。”司天命看着子尘,“皇轩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以皇轩为姓的人,只要立下了皇轩家的血誓,便要永远以皇轩为姓,而皇轩家也将永远为之提供庇护。皇轩家的人只能死在战场上。”
“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告诉亚瑟帝国以及伐纳帝国,这场战争,皇轩家已经出战,在它结束之前我们绝不会退却,更不会退缩。我们是逐鹿者,而不是猎物。”
“我会赴约的。”子尘看着前方的迷雾。
司天命愣了愣,遂及一笑,“是了,接下来这条路就要由你来走了。”
远处的雾色渐渐褪去,皇轩家的巨船在海上破浪前行。
“你去见过你娘了吗?”司天命回头看着子尘。
“还没,宿莽我娘还没醒过来。”子尘。
“那也先去见见她吧。”司天命:“回家的孩子总该先见见母亲的。”
02
太一号内室的房间里灯火昏暗。
子尘看着床上的女人。
宿莽她醒来过几回,不过现在又睡下了。
记忆中女人总是漂亮的惊人而且嚣张的要命。
皇轩家的侍女都知道惹了少爷是没什么所谓的,反正她们少爷脾气好的很,惹了家主也尤可活,反正家主对平常琐事都不怎么在乎。
最要命的就是惹了那个漂亮的凛然的家母,那可就真的是阎王让你活都活不了。
他对女人的记忆总是伴随着梧桐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因为以前他能见到女人的时候只有每天早上的请安,从梧桐栖到主室的道路两旁生长着很多梧桐树。
每天早上他走过那条路上的时候都会听着风吹过梧桐树叶的声音,细碎而安静。秋天的时候,那些梧桐叶枯萧而落,而他有时会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些枯萧的树叶在天空中缓缓落下。
不过后来女人她讨厌早起,于是连每天早上的请安也就免了。
可有的时候子尘还是会跑去听着梧桐落下的声音。
他知道女人是应该对他失望的。
她像是生来就该占尽一切风头的女人,皇轩家的家主历来会迎娶东煌的公主,可当她一身红衣于桃花盛开日嫁到金陵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女人合该是皇轩家的家母。
而当子尘空着手从剑冢中走出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女人失望的眼神。
七岁那年他被送到了微尘寺,女人没有送他,一路上只有毕方陪着他,他在微尘寺百米长石阶前问毕方,为什么他的母亲不来送他。
后来每年从寺庙好不容易回金陵一次那个女人也总是见不着面,倒是司天命每次都会从蜀地过来给他带不少好玩的。
于是记忆里女人的脸就总是那个样子漂亮的要命也冷漠的要命。她没有多少母亲的温情,有的只有皇轩家母的凛然。
后来他偷拿了玉符,一个人跑到江湖上,有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风吹过梧桐叶的声音,想起那个女人。
皇轩家和亚瑟帝国的第一次和谈,他躲在房顶偷偷看了几眼女人,她替他这个脱逃者背负起了皇轩烬的名字,背负起了皇轩少主的责任。
她仍旧那样,漂亮的凛然,如同江南桃花倾覆。
但是她穿起了白衣,当年她最爱的明明是红衣。
子尘跪在了司雪柔床前,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次。
这是他第一次看这个女人如此苍白而虚弱,她替他担着这个名字这么久,也该累了。
往后这个名字由他一人背负。
——我乃,皇轩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