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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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7涿鹿

    昔日我乘着车, 从昆仑到扶桑;昔日我逐着日,饮尽江与河。

    我乃江南皇轩, 我本血脉轩辕!

    01

    猩红色的跑车行驶在道路上,皇轩烬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在开始发抖, 刚才在维希佩尔那还能掩饰一会,现在已经近乎完全没法办法控制住了。

    车停在了路边,他把两枚铜币投入公用电话亭的投币口, 然后咬着牙转动铜制的拨号盘。

    “还知道给我电话,居然敢偷我双枝蔷薇令牌,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有些不真切的声音带着电流的质感从话筒中传来。

    “去黑塔等我,快。”皇轩烬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

    “皇轩烬, 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我马上到黑塔。”皇轩烬。

    “昨天晚上你不会没在黑塔吧,你是想死吗?”

    “就算不想死, 离死也不远了。”皇轩烬咬着牙, 然后猛然把话筒扣上,话筒没扣稳歪歪地掉落。

    他跑回到车上,关上车门在车内有些错乱地喘息着。

    他逼着自己缓缓踩下油门。

    猩红色的蒸汽轿车在道路上疾驰。

    车停在了楼下, 保险杠撞上了车库的墙壁,皇轩烬没心思管车停没停正,直接拽出了车钥匙,然后跑到楼上。

    那种近乎焚心一样的痛苦, 没有人能忍受的了。

    誓守住江南的皇轩离玉忍了两年,一人斩杀数万叛逆贼军的皇轩楚痕没忍上半个月。而皇轩烬已经生生忍了三年。

    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楼,皇轩烬把外套扔在了地上, 地上洒落的薯片被踩碎。

    皇轩烬把自己扔进浴缸里之后,迅速拧开冷水阀,白色衬衫被水沾湿浮在水面上,贴在皮肤上。

    浴室的柜子里摆着成排的药,皇轩烬靠着记忆把那些药拿了出来,倒在手心上,白色的药丸从手心上落在积水的浴室地板上。

    所有错乱的记忆近乎纷争着跑出来,一条一条,连理都理不清。

    他想起他跪在试剑池的剑冢前,成排的蜡烛燃烧了上千年,他父亲问他:

    ——何者为家?

    ——何者为国?

    可他现在还是不懂,比当年更不懂,他早已没了家,更没了国,又何来家国永在。狰狞的黑色纹路从他身上慢慢浮现,熔金色的裂痕如同火焰灼烧,让人疑心会不会将浴缸里的水烧至沸腾。

    明明应该是极致的疼痛,可少年却始终只是紧咬着牙。

    02

    天至破晓,在黑与白的交界处一队人马与大漠狂沙之上奔袭着。

    子尘和毕方已经在路上赶了三天,他们带着五百人,路上遇到过乌孙国的士兵,激战了很久。

    “少主,东煌马上就要到了,长庚帝会在长安迎接我们的。”毕方看着远处无尽的沙漠。

    这次皇轩家兵分四路,其他人由另外的几条路线回东煌。

    “长庚帝?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圣人了。”子尘拉着马缰像是有些失神一样,“我只有在时候跟着父亲去长安的那次见过圣人。”

    “长庚帝对少主很好的,那次烬少主去长安长庚帝还赏给少主不少东西,少主还记得吗?”

    子尘摇了摇头,“太久了,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

    “我只记得长安城里那些带着狰狞虎面的禁卫军,还有上朝时绯衣的大臣们跪了一地。其他的,都记不太清了。”子尘。

    子尘目光有些失神地看着远方,远方黄沙漠漠。

    在他的印象中长安的天始终很低,云始终很暗。

    一切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压倒长安城中那座巨大而恢弘的紫宸殿。

    而他第一次去长安就是跟在他父亲的身后,走入那座天地云暗的城池。

    “少主,远处有人。”毕方突然拉住了子尘的马。

    “是朝廷的人。”子尘看向远方,“苍龙腾云旗,只有皇上派的军队才能用这样的旗。”

    他紧紧握住马缰,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少年看着远处,身上的战衣在风中翻飞。

    大漠飞沙之中,身着狰狞玄铁重甲的队伍缓缓停在了离皇轩家还有百米的高处。

    马蹄踏沙而过,激起漫目的沙尘。

    苍龙腾云旗在风中飒飒作响,队伍从两边分开,威严而肃穆,骏马皆佩戴着狰狞的饕餮纹青铜马具。

    子尘握着马缰,他记得他第一次去长安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带着玄铁兽面的禁卫,压城而下的黑云。

    戴暗红长翎的将军从队伍的正中央缓缓策马执枪而出。

    “是廉贞将军。”毕方侧头对子尘,“他身后跟着的是东煌禁军从龙骑,历来只听皇上一人调令。”

    “我奉陛下之意,前来迎接皇轩家主。”高处的将军朗声喊道。“来者何人。”

    “我乃江南皇轩家的皇轩烬。”子尘望着远处的人,“可是廉贞将军。”

    “正是!”廉贞将军回道。

    “皇轩家和朝廷约定的地点不是这里。”子尘皱了皱眉看着廉贞将军,“而且只是接个头而已,没必要派七杀将军之一的廉贞将军来吧,未免有些大材用。”

    廉贞将军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子尘,在阵下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骄纵的少爷罢了,长得也柔弱的像是个女孩子,恐怕江南的世代富庶早磨没了皇轩家当年的戾气杀伐。

    派他过来的确是有些大材用。

    “皇轩家镇守东煌八百里,鞠躬尽瘁,便是皇上来皇轩家也消受的起,何况在下一个的将军,只怕皇轩少主责怪我们招待不周。”廉贞将军。

    “既然如此,请将军领路。”子尘咬着自己的嘴唇。

    “在行军之前,皇上有道旨意,还请少主领旨。”

    “什么旨意?”

    廉贞将军缓缓拿出了玉轴圣旨,“烬少主听了旨不就知道了。”

    皇轩家的众死士将剑合鞘置于身前,一一跪下,大漠狂杀之中如同棋盘上错落却整齐的众子。

    随廉贞将军而来的从龙骑也皆翻身下马而跪。

    毕方跪下前抬头看了一眼子尘,将讹火剑合鞘放在大漠黄沙之上。

    众人皆跪拜,只有子尘仍旧拉着缰绳抬头看着廉贞将军,不跪不拜。

    “还请烬少主,也跪下。”廉贞将军拿着玉轴的圣旨,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皇轩家主,见帝王不跪。”子尘看着廉贞将军。

    “可烬少主还不是家主。”

    “有何分别,我为长庚帝镇守东煌,厮杀征战,执剑杀敌,从未因自己还无家主之名而不行家主之职。”

    “今日,若皇上让少主必须跪呢?”大漠的风肃杀冷萧,苍龙腾云旗在空中翻卷着,跪于黄沙中的从龙骑身着玄金二色的重甲,他们皆缓缓抬起头,目光森冷地看着远处不跪不拜的少年,像是随时将要出鞘的冷刃。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皇轩家,见帝王不跪。这是苍梧帝和青溟帝许给皇轩家的誓言。”子尘撩起眼皮抬头看着廉贞将军,那一刻廉贞将军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开始发冷,那不应该是一个骄纵少爷该有的眼神。

    “少主可想好了,跪和不跪是两道旨意。那可是阳关路和独木桥的区别,圣上仁慈才给了皇轩家一条阳关路,少主不要因为自己的骄纵,让这圣旨上沾上血。”

    “皇轩两字,本就字字皆血,若是圣上不想这圣旨上沾血,便不应把皇轩两个字写在圣旨上!”子尘缓缓。

    “烬少主,我只问你一句,是跪便是不跪。”廉贞将军低头俯视着五百名皇轩死士,“少主,可要想好了。”

    03

    奥尔海域,灯塔。

    黑色的鸦群从辽阔的海面上掠过。

    维希佩尔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海上迷雾。

    “你便真的放皇轩烬回东煌?”守塔老人的声音如同枯老的树枝,廉价的烈酒从他的胡须上流了下来。

    维希佩尔没有话。

    “只是因为看了那个少年一眼你就心甘情愿放他走?”老人轻哼了一声,“我该你傻还是你疯了。你啊,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病了。”维希佩尔仍旧看着远方的迷雾,他的语气很轻,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回答守塔的老人。

    那双蓝色的眼像是阿斯加德的天空。

    “宁可放他走也不想让他病着吗?”老人:“你还真是傻了,要是我是你,看着他病了正好,直接一把带回金宫,自己养着。”

    “他敢跑,跑一次就好好收拾一次。”

    维希佩尔没有话。

    “你还记得你最初想要的是什么吗?”老人问维希佩尔。

    “我记得。”维希佩尔。

    “但你只要看到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不是吗?”老人。

    窗外大片黑色的鸦群飞过。

    “这世上一切,皆是捕风,皆是捉影。”老人缓缓道。

    老人捅了捅火堆,让火烧的更旺一点。

    “你知道吗,我在这塔上待着,经常能看到有人往海里放生。”老人:“可那些被放生的鱼大多活不久。”

    “你以为你给了他自由,可你却忘记了海里还有鲨鱼。”

    “你什么?”维希佩尔抬头看着守塔老人。

    “殿下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

    “轩辕眠酒旗。”老人缓缓道,他慢慢睁开眼,那双眼混沌而□□,却又像是藏着一些锋利的东西。

    老人仰头饮下一口酒。

    “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十六年前灵台的勘天师录图子亲自勘算而出的谶言。酒旗指的是南宫朱雀之柳宿的星官,位于南方鹑火,据是杜康死后被封在天上的。”老人目光浑浊地。

    “而轩辕十七星又被称为轩辕黄龙,便醉卧在这天上的酒旗旁。据轩辕十七星内藏阴阳,怒为风,乱为雨。是天地之间的仁慈之星。”

    “为了这句话,灵台那座已经蒙尘数十年的巨大星盘彻夜运转,百名星官奔走在如同天穹罩四野般的步天宫穹顶之下,向来宵禁的长安城内官路上皆挂着宫灯。”

    “为了这句话,录图子因妄自勘测天命而死,长安城内的圣人彻夜不眠等于明堂之上。”

    “你想什么?”维希佩尔看着守塔的老人。

    守塔的老人缓缓放下手上拨弄着火堆的铁钳。

    “皇轩烬就是那醉卧酒旗旁的轩辕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