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酒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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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姐姐,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我一个人在这里无聊的要死。”芬里厄从银色的巨狼上跳下, 回头笑看着走上山峦的赫尔。

    “在维希佩尔那里耽误了一点时间。”赫尔看向山峦下黑色的兽群。

    “怎么样了?”芬里厄问。

    “他和布伦希尔德都被我困在了耶梦加得留下的幻境中。”赫尔轻声:“永无止休的轮回之境。”

    除非斩断衔点,否则便只能一直被困在轮回的幻境中。

    “耶梦加得的幻境信得过吗?”芬里尔不以为意地:“我看他也不过是个胆鬼, 从父亲死后就一直躲在深海之下。”

    “可实际上,他是你我三人中得到世界树眷顾最多的,”赫尔看着山下的野兽奔袭蜂拥至长城之下, 从这里看那些巨大的兽类像是一群蚂蚁。

    “恩?”芬里厄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

    “诸神杀死古兽成为世界的主人,而人类又被诸神创造出来,这世上一片叶子落下,便又有一片叶子新生。”赫尔:“在人的眼中, 古兽是恶的,是凶残的。而神是他们所跪拜乞求的, 是神圣而无畏的。”

    “可之于世界树,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子女。她一视同仁,吞噬一切,也眷顾一切。而最先得到世界树眷顾的种族就是古兽, 她甚至与世上最为强大的几只古兽分享了她的秩序。而那几只古兽就被成为古神。”

    “他们掌握着世界树所赐予他们的秩序,却又相互仇视,相互厮杀。他们蛰伏在古老的大地中。”

    “而耶梦加得所拥有的秩序便是——轮回。”

    头尾相衔的尘世巨蟒,雌雄同体, 是开始也是结束。

    “你曾去过耶梦加得的幻境吗?”赫尔问芬里尔。

    芬里厄摇了摇头,“我和他又不熟。”

    “我曾去过一次,那一次, 甚至连我都差点走不出来。”赫尔。

    “你看到了什么?”芬里厄问。

    “那里是真实,也是虚幻。”

    “而耶梦加得就是在那样的梦里沉睡了千年。”赫尔看向远方,像是在看着虚无,“他困住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凡尘已过了百世,而神人悠悠醒来他的一梦。

    “为什么不直接杀死维希佩尔和布伦希尔德。”芬里厄有些忿忿地问:“姐姐想要他们死吗?要是想的话,我这就去为姐姐杀了他们。”

    他转过身有些期待地看着赫尔,像是一只忠诚的狗狗等着主人扔出盘子,而他就会马上拼尽全力地把盘子叼回来。

    “你是想弑神吗?”赫尔转过头看着芬里厄。

    “有何不可?”

    “那是我们父亲的事情。”

    “我们不是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吗?”芬里厄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

    “我们只是在棋局开始前吹去棋盘上的灰尘罢了。”赫尔看着远处如同沙盘般的居庸关。

    人命如微尘。

    “那我们呢?我们这样究竟算什么呢?”芬里厄狞笑着。

    “我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啊,弟弟。”赫尔有些哀伤地,她看着远处坠落的残阳。

    如血的残阳下,那些古兽撕咬着人类的身体,鲜血染红大地。

    “姐姐,我想回去了。”芬里厄扁着嘴,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吵着要回家的孩子。

    他看着远处撕咬着人类的兽群,所有的一切像是熔铁逐渐腐蚀巨大的城池。

    “恩?怎么了。”赫尔有些疑惑地问。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芬里厄吵着:“我们究竟要干什么啊?做了这么多只为了让父亲回来吗?”

    “可我根本不记得他啊!我连他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芬里厄突然像是承受不住了一样喊着。

    “姐姐,我们走吧,我根本不需要他回来!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依为命不好吗?这几千年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们根本不需要他!”

    “芬里厄,够了!”赫尔厉声。

    “谁要那个人回来啊!是他扔下了我们不是吗?”芬里厄嘶喊着。

    “是诸神杀了他!”赫尔看着芬里厄,那双暗红色的眼中像是流淌着鲜血。

    “芬里厄,等父亲回来了你就知道了。他不会扔下我们的。”赫尔像是叹息一样,她轻轻抚摸着芬里厄的侧脸。

    芬里厄像是被安抚了的巨兽一样安静了下来,有些贪恋地蹭着赫尔的手。

    被月光照到的女孩的手化为枯骨,可芬里厄像是浑然不觉一样继续蹭着。

    他抬起眼看着赫尔,“好,我和你一起等父亲回来。”

    “你先守在这里,我离开一趟。”赫尔。

    “你又要去干什么?”

    “去看一眼我们的女武神。”女孩。

    从芬里厄身边走过的时候,赫尔突然揪住了芬里厄细长的发辫。

    “了多少回,那不是我的尾巴!”芬里厄忿忿地。

    “恩,知道了。”赫尔点了点头。

    07

    数十匹翻羽马逆着兽群而行,鹿蜀却突然驻马看着远处。

    “怎么了?”子尘问。

    “象罔便是死在那座山崖之下的。”

    子尘皱了皱眉。

    鹿蜀策马穿过大片的兽群,手中的双剑即将所有擦身而过的异兽斩杀。

    鲜血溅上女孩的足踝。

    子尘抬起头看到了山峦高处的银色巨狼,“那应该就是狼王。”

    那只银色的巨狼傲立在山峰顶端,在月色中毛发如同流动的水。

    “少主是要去杀掉那只狼王吗?”相柳问。

    子尘点了点头。

    少年拔出腰间的利剑,手腕上的逆双剑纹章映着冰冷的月光。

    少年冲上高耸的山峰,鹿蜀和相柳护在他身旁,将所有扑上来的狼斩杀在剑下。

    巨大的银狼在月色下缓缓站起身,看着执剑而来的少年。

    银狼突然从山峰上奔袭而下,子尘躲开巨狼的袭击,他的身影如同空中的轻燕。

    甲胄上的红绫在月色中翻飞。

    然而那匹巨狼的动作却也非常的快,一直心着不让自己的致命处暴露在子尘的可攻击范围内。

    巨狼的咆哮声如同沉重的号角轰鸣。

    子尘一边躲着狼王的攻击,一边找着破绽。

    那匹巨狼终于在一个瞬间露出了致命处。

    ……就是现在!

    少年猛然跃起,利剑向着巨狼的脖颈处狠狠刺下!

    然而未等利剑刺入巨狼的脖颈,他却突然跌落在地,鲜血溅在山峰之上的雪中。

    芬里厄从地上抬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从山顶处走了下来,手上玩着一枚飞刃。

    那枚飞刃很薄,映着月光像是块冰片。

    男人留着蓝色的细长尾辫。

    “呦,有人来陪我玩了吗?”男人看向他们,山峦处的狼群分开,“真正的狼王,是我。”

    “你是谁。”子尘挣扎着站起身看向男人。“芬里厄。”男人。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子尘咬着牙。

    “杀戮,我们只是想要杀戮罢了。杀谁无所谓,怎么杀也无所谓,越多越好。”

    “这一切都是你们搞的鬼吗?”子尘问。

    “和我没什么关系的,都是姐姐她们在计划。如果可以,我才不想来这种鬼地方呢。我又早就不记得我父亲了,我可连他一眼都没见过,又要费心去救他。我才没这么无聊。”芬里厄。

    子尘皱了皱眉,没太明白芬里厄究竟在什么。

    “你们要怎么样才能停下。”他问。

    “停下?为什么要停下?现在不是很好玩吗?”芬里厄神经质地笑着,“你们要是想停下,那就试着杀掉我吧。”

    子尘未等男人完便直接提剑冲了上去,他虽然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配剑,但却一直被皇轩昼逼着练剑,皇轩九剑的一招一式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的每一次攻击却都被芬里厄毫不费力地挡下。

    “你的剑,就这么软弱么?”芬里厄手中的薄刃翻飞,利落地格挡着少年的攻击。

    “皇轩九剑的第一式烛龙之息吗?我还当是什么惊天动地地招式,原来也不过就这这样。”芬里厄。

    子尘紧握着手中的剑刃,猛然挥起,剑风将荒草斩断,然而却被芬里厄向后轻巧躲过。

    他挑起嘴角,“到此为止了,烬少主。”

    芬里厄猛然挥刃,锋利的刀刃自少年的身侧向上划过。

    子尘咬着牙,撑着剑再次站起。

    “混蛋。”他刚想要再次冲上去却突然被鹿蜀用手背在脖颈处砍了一下。

    鹿蜀面无表情地把身体软了下去的子尘扔给后面的相柳,“他的刀上有放血槽,尽快送少主回去。”

    两把梅花镖顺着鹿蜀的袖管落到了她手中,“玩暗器是吗?我陪你。”

    芬里厄看着子尘被带走也没什么反应,上下量了两下鹿蜀,“可以,你看上去比那个烬少主有趣的多。”

    “你前两天在这里看到一个瞎子吗?”鹿蜀问:“不仅瞎,脑子还不好使。”

    “眼上蒙着白布是吗?”芬里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好玩的,“他是你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哈哈哈。”

    “他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扼住喉咙,一点点捏碎颈椎,我甚至能听见骨头碎掉的声音。”芬里厄笑的得意又神经。

    像是这是什么引以为傲的事情。

    “哦。”鹿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怎么,想要把我的骨头也一点点弄碎吗?”芬里厄笑着。

    “太麻烦了。”

    鹿蜀手中的梅花镖突然扔出,芬里厄的肩头立刻多出了两道伤口,一瞬间他有些发愣,他居然没能躲过一个凡人的攻击。

    然而没能让他有更多发愣的时间,少女猛然跃起,芬里厄下意识抬手格挡,却久久没能等来鹿蜀的攻击。

    少女像是要在空中织出一个网一样在空中穿梭着,芬里厄完全不清楚女孩的下一次攻击将从何而来。

    飞镖被迅速扔出,芬里厄抬手捻住女孩飞过来的梅花镖,然而却还是有两枚飞镖刺入了他的身体。

    女孩落在了地上,黑色的马尾也随风落下。

    芬里厄皱着眉头拔出身上的两枚飞镖扔在了地上。

    “你不是人。”鹿蜀面无表情地:“镖上有毒,你还没死。”

    “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吗?”芬里厄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有多想死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未等他完,少女的身影猛然从他身边滑过。

    鹿蜀手中的匕首离芬里厄只有豪寸,然而芬里厄毫不在意地将女孩捏着脖颈提起。

    鹿蜀扯着芬里厄的脖颈挣扎着,胸口处的衣领猛然被扯开。

    芬里厄看着鹿蜀锁骨处的断刃刺青皱了皱眉,“那个男人身上也有这个刺青。我捏断他脖颈的时候看见的。”

    “他这是他以前待过的杀手组织的刺青。”芬里厄像是在努力回想着象罔过的话一样。

    “你也是那个组织的杀手?”

    “是。”鹿蜀。

    “好笑啊,那你……是为了他加入皇轩家的。”芬里厄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他略微松开了握着鹿蜀脖颈的手。

    “是。但他已经什么都忘了。”鹿蜀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像是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那你不会告诉他吗?”芬里厄皱着眉,像是个疑虑美人鱼为什么不告诉王子真相的孩子。

    “白泽契里忘记的都是不愿记住的,他不愿记得,我又何必。”女孩像是有些哀伤地,这个无论发生什么都面无表情的女孩第一次露出这样令人伤心的表情。

    “无聊。”芬里厄皱着眉,“你觉得什么都忘记就那么好吗?自己什么都记得不肯告诉别人,还当自己一个人多么伟大,背负了一切是吗?”

    男人攥紧了扼住女孩的手,鹿蜀近乎窒息地挣扎着。

    在濒死的幻象中,鹿蜀像是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

    他们只是蚁群中的两只蚂蚁,触碰下触角,交换了糖块和猎物的信息就再不相见。

    而她之所以会记住男人只是因为他每次来酒肆领任务的时候都会认真把那杯酒喝完,一两花雕,不多不少。

    闲适的不像个杀手。

    后来,他再也没出现在酒肆过,她以为他死了,后来才知道他成了皇轩家的死士。

    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最后酿了一坛花雕,埋在了金陵酒肆的那颗桃花树下。然后她烧了那座酒肆,找到了皇轩家。

    后来……她再见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已叫作象罔。

    一身月白轻衫,眼上蒙着白布。

    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忘了……就忘了吧。

    “无聊。”芬里厄突然松开了手,“麻烦死了。”

    女孩跌落在地,拼命喘息着。

    芬里厄转过身,“回去告诉你们皇轩家少主,让个女人留在这里送死可不算什么男人。”

    女孩撑着自己再次站了起来。

    长刀穿过女孩的身体,芬里厄转过头看着那个拿着匕首不过一切地冲过来的女孩。

    匕首掉落在地。

    女孩吐出口中的鲜血。

    “歌复歌兮……不复醒,往而复之终往日……”

    她满口锈气地唱着那首沽酒曲。

    混账,你还欠我酒钱啊……

    三两十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