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神之骰

A+A-

    03

    科林斯教堂。

    白鸽从灰色的飞拱上飞起。

    “仁慈的我的父, 我来此求解我的惑。”面上带着黑纱的女人用手指掠过教堂漆红的长桌。

    今天不是祷告日,来教堂的人很少。只有阿奎那一个人在忏悔室。

    女人的声音带着点骄矜, 没有半分虔诚礼忏的意思。黑纱下女人的嘴唇红艳。

    女人仰起头,黑纱下的脸精致如同精雕细琢的珠宝。

    是卡特。

    “夫人, 今天科林斯教堂并不对外开放,而且现在已过了祈祷的时间。”阿奎那躬身对卡特,眉目低垂虔诚如圣子。

    “可我心中有惑, 难道神此刻不在吗?”卡特歪着头问阿奎那。

    “神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阿奎那。

    “那既然如此,我什么时候来又有什么关系呢?神即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那我此刻心中有惑,他便该在此。”卡特走到一尊天使的雕像旁, 用手指勾着天使手中垂下的坠子玩。

    “好, 那夫人有何惑。”阿奎那问,他向后坐在椅子上,像是要聆听世人困惑的父神。

    “恩……”卡特偏着头想着, 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费劲地想着要的话。

    “神为什么要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呢?”卡特想了半天问。

    “因那两座城中除罗德外都是有罪的人。便是那城中有十个义人神也不会毁掉那两座城。”

    “那你是觉得神做的没错喽。”卡特回头问,语气颇为轻佻。

    “神所做一切都是没有错的。神是意志,是全,是一。”

    “神毁去罪孽的, 毁去不洁的。那为什么这世界还有那么多恶呢。”卡特皱着眉问。

    “因神还心有宽恕,神还在等着最后的审判。”阿奎那虔诚。

    “是吗?”卡特将信将疑地。

    阿奎那垂头,如受罪的神子。

    “不是啊, 根本不是。”卡特突然转过身对阿奎那。

    “是因为神根本不在了。我曾大声呼唤过神明,可神明从未回答过我。我曾在高山上疾呼神,可神根本不在。我如今在这偌大的宫殿呼唤他,他也没有回答。我能听见在这巨大的宫殿中天使振翅的声音,但听不见神的答复。”

    “夫人,吾等不可去试探神。”阿奎那。

    “为什么不可以呢?”卡特突然轻轻单膝跪在阿奎那面前,然后仰着头看着他,黑纱下蓝色的眼明艳如蓝宝石,“因为他根本不在,对吗?”

    “神让亚伯拉罕杀子明志,可他却连回答都未曾给过我们。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女人皱着眉,垂下眼。

    “神已不在他的御座。”卡特撩起眼看着阿奎那。

    “夫人,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阿奎那避开卡特的目光,侧开的脸隐在从彩绘玻璃窗落下的斑驳天光中。

    “神即未至,那我便替他先行审判。”卡特。

    04

    创世图书馆。

    “我好像想起来是在哪看过那场科林斯大火了。”皇轩烬放下手中的书突然,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撑着四楼中央的栏杆直接跳下。

    维希佩尔转过身就看不见了少年的身影,他有些无奈地将皇轩烬刚才放下的书放回到书架上,然后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维希佩尔找到皇轩烬的时候,皇轩烬正站在二楼一堆的期刊中翻着一本《帝国艳情史》。

    “就是这本。”少年抬起头。

    “这是二十五年前的一期,在那场科林斯大火之后。”皇轩烬将《帝国艳情史》递给维希佩尔,“这一期的专题是‘未解灵异事件’,有一章专门讲的就是当年的科林斯大火,以及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关于那场大火的消息。不过当时看到的时候我们怎么在意,当初还是对圣蔷薇宫殿的幽灵比较感兴趣来着,还有金宫的幻影……”皇轩烬自顾自地着,像是在怀念当初在创世图书馆和戴文一起翻看这种艳|情杂志的日子。

    “在那场大火前,老贵族区有一个不老伯爵的传闻。”皇轩烬跳过长桌,从书架中抽出另一本《帝国艳情史》,“这是三十三年前的一期,里面也有关于那个不老伯爵的事情。据老贵族区的深处居住着一个已经继承伯爵头衔三十余年的伯爵,那个伯爵终日隐居在自己的宅邸中。每次外出都带着面具,据他自己是他先天畸形,怕吓着别人,而有人曾不慎落过他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没有任何畸形,甚至看上去如同二十岁,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皇轩烬将手上的那本书翻到了一页,“这是有人画出的那个伯爵的画像。”

    “金枝?”维希佩尔看着伯爵面具上的花纹:“这面具上的花纹是金枝。”

    “而且这个伯爵曾经花重金拍下过很多价值不菲的珠宝。”皇轩烬:“据他的家族为他留下了惊人的财富。”

    “当时也有人多人猜测这场大火是人为的,老贵族区旁就是蒸汽工厂,当时有很多工厂的巨渊之银都消失不见了,而大火后的现场有很多未燃烧尽的巨渊之银。”皇轩烬翻着手上的《帝国艳情史》。

    维希佩尔扯出他手中扉页上写着兔女郎专刊的《帝国艳情史》,“专心点。”

    皇轩烬无奈地耸了耸肩,“怎么可能忍住不看啊。”

    维希佩尔低头看了一眼,“这件衣服很不错。”

    皇轩烬立刻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别想!”

    维希佩尔把手中的书塞回到书架上,“既然你不想,就别让我看到你再看这种东西。”

    “还有几个传闻,在那场大火前有很多起少女失踪事件,有皇后大街的,也有老贵族区的。”皇轩烬。

    “我想起来了,紫罗兰夫人在拍卖会上过她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皇轩烬突然从桌子上翻了下来,将维希佩尔手中那本二十五年前的专刊压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按理她家的宅邸在这,正是火势最大的地方,她居然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而且你觉不觉得,紫罗兰夫人年轻的有些过分。”皇轩烬:“发生大火的那年她应该是十几岁,现在再怎么也该是四十几岁的女人了,不过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衰老的感觉。”

    “你怀疑当年的事情与她有关。”维希佩尔。

    “很有可能。”皇轩烬点了点头。

    “总觉得,好像暗中已经织成了一张网,而我却连蛛丝在哪都还没有看见。”皇轩烬突然笑了笑。

    “好了,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我也该回科林斯了。”少年摊了摊手。

    05

    科林斯,圣路易斯街。

    皇轩烬一个人在街道上走着,身上穿着件风衣。

    最近的事情有些多得他理不清头绪。混混沌沌的日子过久了,实在是没有什么为了一件事豁出命拼了的力气。

    街旁是那家他曾经逛过的瓷器店,在店门看了一会,他悄悄走了进去。

    一进门,还是那股竹子烧着了的气息。

    他看着那件颜色漂亮的祭红釉梅瓶,想了想家里养狗的话还是不适合买这种东西。

    他的水杯就是被佩子撞掉在地上过,缺了一个口,但至今没想起来换别的,就那么对付着用着,每次喝水的时候都要心避开着缺口。

    “公子莫看了,本店不做您的生意。”

    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放心,你就算做我也没钱。”皇轩烬不以为意地笑着,直接迈腿想往外走。

    “公子不问我为什么不做你的生意?”马老板揣着袖子看着少年的背影。

    “老板不做我的生意,那是老板乐意,我问干什么。我总也不能强买强卖是吧。”皇轩烬转过身看着马老板,那双挑花眼还是轻弯着。

    “因为你是皇轩烬,所以我不做你的生意。”马老板。

    皇轩烬咬了下嘴唇,然后突然点了点头,“恩。”

    “老板生意兴隆,我先走了。”少年转身,想要迈出店。

    “皇轩烬!你就真心甘情愿做伐纳的走狗吗!帝国少将,这就是你留在伐纳要的东西吗?”马老板突然在他身后喊道。

    “走狗……总比丧家之犬好吧。”皇轩烬。

    “你知不知道东煌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马老板一字一字地,瑁玳眼睛下的眼像古井般。

    “东煌?东煌再乱和我没关系。”

    “皇轩烬,我本以为当年那场第二次黄昏之役你背弃东煌另有隐情。如今看,是我想错了。”马老板像是讽刺地挑着嘴角。

    少年转过头看着身边一尊青花瓷,突然:“马老板,你去过瓷窑吗?”

    “自然去过。”马老板愣住,不明白少年想什么。

    “我也去过一回。我听过一次刚出窑的瓷器在风中开片的声音。”少年:“很好听。”

    完少年直接迈出店门。

    你这些人,他明明已为东煌流尽了所有的血,可他们还要他把骨头也烧了,把灰也洒在东煌。

    皇轩烬摊开手,看着手心留下的巨大伤疤。

    那是当年那场战役,他流尽了血,以死境入剑冢留下的。皇轩烬轻仰着头看着科林斯充满雾气的天。

    06

    科林斯码头。

    皇轩烬沿着岸上的木板而走,旁边背着货物的劳工经过时木板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那天我记得有个背着琵琶的行者,叫叶七,还在这吗?”他问面馆的老板。

    “在的,在的。在那边做工呢。”老板:“你找他?”

    皇轩烬摇了摇头,“随便问问。”

    他看着远处在运河口坠落的夕阳,靠在面馆的招子上突然问:“老板,你离开东煌多久了。”

    “两年了。”老板。

    “那你清楚,东煌现在怎么样吗?”

    “乱的很就是了,东煌的劳工比伐纳的工人价格低上不少,他们在这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在东煌是连活头都没有就是了,否则也不会来这。”老板一边擦着面板一边。

    “怎么个乱发?”皇轩烬问。

    “自从皇轩家没了,这东煌就没好过。”老板揪了一团面甩在面板上。

    “喂,你找我?”背着一袋茶叶袋子的汉子把袋子扔到了地上,看着皇轩烬。

    码头口岸上,两个人靠在围栏边,叶七今天只穿了件汗衫,不停拿衣摆擦着汗。

    “公子找我什么事?”叶七直接问。

    “来伐纳的人多是在东煌混不下去的,你功夫很不错,不至于在东煌混不下去,你为什么来伐纳。”皇轩烬问。

    “来杀人。”叶七直接。

    “谁?”

    “两个人。一个是伐纳的官员,还有一个,是东煌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