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狂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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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嫖资啊, 很不好听的,那叫资助。”皇轩烬讪笑着, 一边一边把金币往怀里藏,“殿下您只是资助了一名生活落魄但智残身坚的可怜人, 这种资助应该是不求回报的,应该是忘私无我的。”

    维希佩尔看着生硬解释着的少年笑了一下,“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这不是买卖, 是资助!殿下的善良仁慈,天地可鉴。”皇轩烬赶紧。

    “凰鸟,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人,你应该清楚的。”维希佩尔倾着身在皇轩烬身侧, 他比皇轩烬要高上一些,倾下身时, 少年半个身体都被遮在他的阴影中。像是要被巨龙掠夺而走的东方公主。

    皇轩烬只好从怀里抠出几个金币, 一脸不舍地放到维希佩尔手里,“那还你好了。”

    “你觉得,就只有这么多?”维希佩尔也忍不住笑着, 也不知道少年是真这么傻还是装傻。

    “是是是,知道了。殿下不做亏本买卖,一分的本,要还三分的利。那没办法了, 你把我整个炸了卖钱吧,或许还能赚回来一点。”

    “拿着吧。”维希佩尔把金币扔回到了少年怀里。

    反正已经亏欠了这么多,倒不如利滚上利, 一并亏欠着。

    皇轩烬忙接过落下的金币,转身对茉莉:“走嘞,买好东西去。”

    面具摊前,摊主正拿着颜料绘着面具上的花纹,抬起头看见了正在摊前挑着面具的少年。

    少年显然心情不错,半长的黑发挽起来一半,嘴角翘起,看上去像是只天气好时晒太阳的猫。

    摊主看着站在少年身后的维希佩尔和乖乖等着的茉莉,然后又转头眯着眼量了一下少年,“个子很高,没有胸,死鱼眼……倒是都符合。这个就是孩子他娘?”

    皇轩烬立刻抬头,“你才死鱼眼!”

    “果然脾气很不好。”摊主点着头。

    “挑两个面具。”维希佩尔递过去两枚银币。

    “可以不用钱的,今天我倒是闲得很,你如果给我讲个故事,面具随你挑。”摊主没有接银币,而是看着皇轩烬。

    “刚才你可没有对我这个。”维希佩尔。

    “谁要听你的故事,一想就一定无聊得很。”摊主。

    “真的?”皇轩烬问。

    “恩,讲什么都可以,自己的,还是朋友的。都可以。”摊主低着头继续绘着手中的面具。

    “你向他们贩卖着面具,却又要知晓他们的故事。有意思吗?”维希佩尔问。

    “我只是想给他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虽然一旦得到这个机会便如同要带着面具生活,可至少那是一次机会。我也未必要知晓他们的过往。只是如果他们在带上面具前还有故事要讲,那么,我可以听着。”摊主绘好了手中的面具,然后将自己的面具抬上去,吹着未干的颜料。

    彩绘的花纹在面具上缠绕如藤蔓。

    “我也曾去往亚瑟和伐纳,自从数十年前好像所有的人都有了封存在政府,封存在各种地方的档案,不同的机关可以查阅到的信息等级不同。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被记载在那些档案里,如果他曾在年轻时犯下了错,你甚至能在五十年后翻开档案后看到他曾经的错误。实话,我第一次看见那些档案的时候,只觉得惶恐。任何人在伐纳和亚瑟都没有了抹掉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摊主将绘好的面具摆在了摊上,然后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再次拉下。

    “所以,你想给他们一个地方,让他们可以抛下过去的罪孽,重新开始?”维希佩尔问。

    “所谓罪孽,也不过就是一个人曾经犯下的错。”摊主抬起头看着维希佩尔,他的声音沉稳如山脉。

    曾经那些过错只随着人们口口相传,那些罪孽会随着时间而淡去,一个人换一个地方生活便能重新开始一场人生。可如今,无论他去往何方,那些记录在案的过往都会跟随着他。他将永生无法新生。

    “他可以新生,可他总得赎完他的罪。”维希佩尔的眼如同冬季冰封的湖水,“而且总有些罪是无法赎清的,有些要用一生去赎,有些只有以死亡为终结。难道要像以前一样吗?没有任何记录在案的罪孽,当最后一个记住那些罪孽的人死去,所有的一切也便烟消云散。”

    “罪孽本便应该是可以消散的,否则那些被积攒而下的罪孽又要存在于哪里呢?”摊主低头沾着颜料,“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要舍弃一切,带上面具而活的。如果他已做到了如此,决心舍弃一切,埋藏过去,那又有何不可呢?而我能做的,就是将绘好的面具交给他。”

    “我要这两个,多少钱。”在一旁的皇轩烬突然,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听摊主和维希佩尔在聊什么。

    “不算拿故事来换吗?”摊主问。

    皇轩烬摇了摇头,“我没有给陌生人讲故事的爱好。”

    “当然,我也没有听陌生人讲故事的爱好。”他又补上了一句,然后戴上了丑的面具,呲着牙低着头问茉莉,“怎么样?还不错吧。”

    茉莉拿着手里的面具点了点头。

    那个少年贪财又急利,有的时候对一个铜币都心疼的够呛,可有的时候他又情愿倾尽千金换一个他乐意。

    “真的不讲讲吗?我倒是对你的故事还蛮感兴趣的。”摊主。

    “真的假的?”少年皱着眉问。

    “总觉得你应该是个有趣的人。”摊主。

    “我叫皇轩烬。”少年突然转过身对摊主:“怎么样?够这两个面具的钱了吗?”

    摊主像是有些愕然,然后点头,“够了。”

    周围有杂耍的□□人经过,茉莉看着吐火的杂耍人有些好奇,忍不住悄悄向着那边跑了过去,皇轩烬转身拉住了女孩。

    他皱眉看着那些杂耍人,然后低头,“危险。”

    “很好玩的,我想过去看。”茉莉向后仰着头看着皇轩烬。

    “不就是杂耍吗?回去让旁边这个人给你弄着玩。”皇轩烬。

    一边的维希佩尔:“……”

    “那是什么。”茉莉突然看着黑市九街中央系着几十条红绸的神眷树问。

    “一棵枯掉的树。”皇轩烬。

    “那为什么要在上面系红绸呢?”

    “那是悬赏,悬木赏。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写在上面,一个月后要是没有人接就会被撤下来。”

    “只要不涉生死,什么都可以。”

    女孩愣愣地看着那棵神眷树。

    “怎么?你要挂悬赏吗?”皇轩烬皱着眉低头看着女孩问。

    “恩。”茉莉点头。

    “你要悬赏什么?”

    “烟花。”女孩突然:“我要悬赏一场盛大的烟花!”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许着生日愿望的孩子。

    “烟花吗?好像的确不太好办。”皇轩烬笑了笑,不过还是走到旁边的悬赏处,和黑市九街发布悬赏的人要了个木牌,男人把木牌递过来时照例了一句悬木赏不涉生死,生死之外皆可赏。

    皇轩烬在木牌上写好了悬赏然后将木牌用红绸系在了枯萎的神眷树上,系着红绸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一个晚上,黑寡妇在窗边咬着烟枪,眼神迷离地看着黑市九街的烟火。

    她:悬木赏不涉生死,可这世上哪一桩事又与生死无关呢?

    少年松开指尖,枯萎的神眷树枝上红色的绸缎垂落。

    “喂,烬,你在这里啊。”突然有人从后面搂过了皇轩烬的肩膀,皇轩烬回头,是失乐园的妖婆。

    “怎么了嘛?”皇轩烬问。

    女人身上穿着夸张的戏服,脸上画着怪异的妆,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架上火刑台的巫女。

    “你一会有事情吗?”她上下量了一下皇轩烬。

    皇轩烬下意识觉得不好,然而他一会的确没有什么事情,于是摇了摇头,“估计是没有,但是……”

    “那正好!过来。”他还没等完就被拉了过去。

    失乐园外的露天戏台。

    身着戏服的妓|女扮演者各色传神话中的妖女或神女,也不管这扮相有几分真,有几分似,反正披散着蛇发的便是美杜莎,身化作月桂的便是达芙妮。

    “你们这是……”皇轩烬皱着眉问。

    “招揽生意啊,毕竟在黑市九街做皮肉生意还是很不容易的。”妖婆在皇轩烬身上顺手搜刮着香烟。

    皇轩烬默默拉开妖婆的手,“你确定你们不是在闹着玩?”

    “怎么会!我们很认真的!”

    皇轩烬看向戏台上,脸上带着点微微雀斑的女孩正演着被伊阿宋背叛的魔女公主美狄亚。

    “你确定她……适合美狄亚。”皇轩烬皱着眉问。

    “她自己要演的,她她绝对能演好绝情复仇手刃渣男的魔女公主的。”妖婆抬头看着台上念着独白的女孩,女孩手上拿着刀刃,下一刻她便要杀死她与伊阿宋的两个儿子。

    “美狄亚……没有杀死伊阿宋。”皇轩烬皱着眉。

    “是吗?”妖婆回头看着皇轩烬,“或许吧,不过杀了更好不是吗?”

    皇轩烬:这就是你们的认真吗?

    台上的女孩拿着刀,像是要杀掉那两个不知道从哪找过来的孩子,然而女孩犹豫了半天却突然抱住了两个孩子,“妈妈要带你们走,我们走!”

    “或许演美狄亚确实对她难度大了点。”妖婆皱了皱眉,“她估计是演抚养神子长大的仙女演的多了一点。”

    “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皇轩烬问。

    “哦,一会的那出戏还缺演员,你去补上吧。”妖婆。

    “哪出戏?”

    “美惠三女神之争,知道的吧。”

    皇轩烬点头,“知道的,不就是三个女神争一个苹果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有些无法理解地拉开了景屋的帘子,在看到里面的景象的时候,他却也突然明白了这出戏有什么好看的。

    千年来,美惠三女神之争一直是无数画家痴迷描绘的场景。毕竟历来只有阿芙洛狄忒借着欲望与美之名能够在画作中赤|裸着身体,而雅典娜和赫拉永远都身着着长袍,她们是庄严神圣的女神。她们是不容被亵渎的。

    而唯有这场导致了一个国家覆落,十年兵戈,无数的英雄死去的美惠三女神之争,她们都化为了争夺美的女人,于是圣洁的长袍覆落,庄严的女神皆化作欲念。

    身着薰衣色希腊长袍的卡特于景屋中破碎的镜前回头看向闯入的少年,镜中回眸的女人与少年的身影破碎万千。

    卡特令人赞叹的身形被薄纱勾勒而出,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却也像在是诱惑者牧羊人把苹果交给他。

    绚烂红发随着她回眸的动作从肩颈滑落。

    她的锁骨与肩极美。

    “你是?阿芙洛狄忒?”皇轩烬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雅典娜。”卡特笑着。

    “你们还真是乱来。”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雅典娜的头脑吗?”卡特问。

    “不是,只是,很难让人在你的身材之前先注意到你的脑子。”

    “我才是阿芙洛狄忒!”

    皇轩烬回头看见了正往自己脸上画着拙劣彩妆的紫罗兰夫人。

    “你确定你要往脸上画这么多颜料?”皇轩烬皱着眉问。

    “爱与美神,当然要盛装出行。”紫罗兰夫人抿了抿她的烈焰红唇。

    “按你的逻辑,街东口杂技团的丑应该是倾世美人。毕竟你的逻辑就是脸上油彩越多越好看。”

    “难道不是吗?”

    “化妆没用的,一会上台都要戴面具。”黑寡妇将面具一个面具放在了紫罗兰夫人的妆台上。

    “我看她们都没有戴啊。”紫罗兰夫人皱眉道。

    “按照古典戏剧的要求,是要戴的。我算严谨一点,毕竟这出戏我可是要出演赫拉的。”黑寡妇。

    皇轩烬看着黑寡妇想,你确定不是你看紫罗兰夫人把妆化成了这样,临时加上去的……

    “你来演牧羊人,帕里斯。知道剧情吧。”黑寡妇直接对皇轩烬。

    皇轩烬连忙点头,“当然!”

    他的目光顺着黑寡妇的脖颈看下去,黑寡妇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希腊长袍,烟色的唇颜色恰好,指尖萦绕着瑁玳烟枪的烟雾。

    他觉得黑寡妇一点都不像是能为了宙斯出轨而追杀情妇到天南地北,但无论如何也不离婚的妒妇,她根本就是会手起刀落直接斩下男人头颅的女人。

    根本就应该让她来演美狄亚,干净利落地杀掉自己和渣男的儿子。不过心狠手辣倒是符合了,可女人看上去根本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男人舍弃一切。

    按着她自己的话,她当然会怀念一个人,而死去的人是最令人怀念的。

    “殿下也在?”黑寡妇看见了等在景屋外的维希佩尔,“正好,我们还缺人来演诸神。”

    “你的意思是要殿下一个人演诸神吗?”皇轩烬一脸无奈地。

    “没办法,毕竟我们真的太缺人了,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黑寡妇无所谓地。

    “你们先换衣服,还有三场到我们。”黑寡妇直接把戏服扔给了皇轩烬和维希佩尔,“你们出去换。”

    “喂!我们还没有答应好不好!”皇轩烬嘶吼道。

    他回头看着捧着戏服的维希佩尔,“我才不想演什么牧羊人帕里斯!哥,你也根本不想演什么奥林匹斯诸神的,对不对!”

    维希佩尔皱了皱眉,“其实我更想演海伦。”

    皇轩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