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狂欢行
——你要悬赏什么?
——烟花, 我要悬赏一场盛大的烟花。
07
黑市九街。
今日的这里有命比纸贱的街头流民,也有隐藏在人群中的高官贵族, 黑帮头目,像是有人将珍珠砂石都混在了一起, 然后倾倒在了这生长在黑暗中的九街。
不过无论这里隐藏着什么,此刻都与皇轩烬无关,他现在已经开始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智障, 居然带着一个女孩来参加一场狂欢。
虽然茉莉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乖乖地跟在皇轩烬后面,但他还是低估了女孩的好奇心。茉莉几乎要将看到的一切向他问清楚。
“烬,那些是什么。”茉莉侧头看着身边带着鸟嘴面具的□□人,女孩皱着眉, 觉得那些人有些怪异。
“他们在假扮瘟疫医生。”皇轩烬拉着女孩退让着□□的车队。
“瘟疫医生?”
“数个世纪前,瘟疫是西陆最恐怖的死神, 每当一场瘟疫来临, 死去的人便如同被镰刀收割过一次。而瘟疫医生总是和瘟疫一起到来,被他手中的棍子点过,便意味着死亡。”
皇轩烬的目光追寻着那些假扮着瘟疫医生的□□人。他像是有些没睡醒一样半睁着眼。
数个世纪前的西陆, 那些瘟疫医生戴着冰冷的面具,无慈悲而残酷。他们穿着厚重的黑袍,不裸|露任何的皮肤,他们想要将自己隔绝在死亡之外。
在那些病人面前, 他们是手执长棍如权杖的审判者。
可他们终究不过是带着冷硬面具的凡人。
一场瘟疫过后,他们大多也会死去。
被抛在荒郊的尸体,如死去的鸟类。
身上的黑袍腐烂。
“那他们为什么要扮成瘟疫医生呢, 这听上去一点都不好。”茉莉扯着皇轩烬的衣角。
“有什么不好?”
“死掉,听上去很不好。”茉莉。
皇轩烬轻笑着:“听上去是有些不好,不过我会死的,你也会死的。”
死亡对于所有人都只有一次,所以它隆重而庄肃,比任何的庆典都要隆重。就像当年的酒寻祭就算再怎么盛大,每年也都会有好酒流过秦淮河。每四年的礼魂祀,金陵的沽酒人也看过了太多次。可死亡只有一次。
但死亡又仿佛只在一瞬,短暂而轻薄。
“有人贪生,有人无畏,可这世上也总有人戏谑着死亡。”少年看着吵闹地穿过黑市九街的□□队伍。
“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我是个逃兵,或者我不够坚强,那只是我突然不想玩下去了。”少年在黑市九街的风中,黑发扬起。
向死而生,有人看见了死,有人看见了生。
还有的人只看到了满场荒唐一场戏,于是嬉笑怒骂,于是放荡□□。
这天地大幕落下,死去的骷髅狂欢作乐,未死的人鼓盆而歌。
“走吧,后面还有更热闹的呢。”皇轩烬从一家铺面上拿了两个棒棒糖,然后扔了两枚铜币过去,撕开铝皮包装后递给了茉莉。
“我不想要草莓味的,我不喜欢草莓。”茉莉皱着眉。
“吃吧,反正里面又不会真的有草莓。”皇轩烬。
“烬,你人什么时候才算老呢?”茉莉和皇轩烬靠在街边的路灯旁,看着对面在□□中叫卖的贩。
皇轩烬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低头看着茉莉,“当你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已经老了。”
“那我已经老了。”茉莉低着头。
“是啊,你个老女人。”皇轩烬叼着棒棒糖抬头看着街道上方飞过的鸦群。
□□的队伍喧闹而过,像是海洋中大片的鱼群穿过。
皇轩烬仰着头,他一直觉得黑市九街都是一群亡命客。按理,亡命人本该独行,他们是这世上的异类,至少是不被容于常世的。可他们却又非要聚集在一起。
一群异类聚在一起又是要干什么呢?
就算彼此的刺挨着刺,也要靠在一起吗?
可真的聚在了一起,却又彼此疏离着,留着最后的距离。
两个亡命天涯的人,彼此都不肯坦荡。
“烬,我想要那个面具。”茉莉扯了扯皇轩烬的衣角。
皇轩烬想了想失乐园里面具的价格,“那个太贵了,我们买不起。”
“烬,你好穷啊。”茉莉嘟囔着。
“是啊,我好穷啊,好难过啊。”皇轩烬。
皇轩烬咬着口中的糖,转过头看见了正在摊子前挑拣着面具的男人,一缕银发从男人的帽兜中漏出。
他立刻拉着茉莉躲到了路灯后面。
“怎么了?”茉莉问。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
“行走的饭票!”
皇轩烬眼睛亮晶晶地。
维希佩尔从摊子里拿起一个面具。
“就这个吧,很衬你。”摊子后看上去像老板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声音沉稳,戴着传统的包博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的花纹,看上去倒颇为朴素。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推销商品,而像是在发号施令。
“是啊,很不错的!”摊主身边看上去像是下手的少年戴着绘着华美的月桂的半面具,在一旁颇为殷勤地帮着腔。
仅从露出的下半脸也能看出少年的长相清丽。
“我要是不买的话,会有一群食骨者冲出来,用枪抵着我的头吗?”维希佩尔在摊面上放下了一枚银币,然后戴上了面具。
戴着面具的少年慌忙摆手,“不……不会的!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
“在黑市九街里做正经生意?”维希佩尔抬起眼看着摊主。
“一般人的话,不会。不过如果是殿下,我可能会这样。”摊主在面具后笑了笑:“毕竟这个是真的很衬你。你不买下来,我可是会很不开心的。”
维希佩尔刚要离开,一个女孩突然向他冲了过来,他立刻在衣摆下摸上了腰间的燧发枪。
女孩却直直地跑了过来猛地抱住了维希佩尔的大腿。维希佩尔有些发愣,但手上的枪已经下意识抵上了女孩的身体。
维希佩尔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女孩,眼神冰冷如同冬季的湖水。
女孩像是憋着什么话要。维希佩尔有些觉得女孩莫不是被别人逼着过来乞讨,但看女孩的衣服,虽然并不华丽,却也算得上是整洁,不应该像是被逼着乞讨的样子。
旁边的摊主就算戴着面具也能看出来一副等着看维希佩尔好戏的样子。
女孩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抱着维希佩尔的腿就突然哭了起来,“……爹!”
一旁的摊主摇了摇头,颇为八卦地歪着头对身边的少年:“伊卡,是出好戏。”
伊卡立刻把手里的瓜子给摊主也抓了一把。
“我不认识你。”维希佩尔皱着眉,却也不好直接推开女孩。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娘亲生下我七个月,你就扔下我们走了!你不是人!”女孩哭的梨花带雨,窦娥含冤。
“禽兽啊。”摊主把面具向头上掀开一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摇着头。
“我不认识,更不认识你的母亲。”维希佩尔语气颇为冰冷地。
“不你肯定认识她!”女孩抱着维希佩尔的腿绝不松手,“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要抚养费的!”
“你母亲什么样啊,有留下什么信物没有啊。”摊主连忙,一副认真调解家庭矛盾的隔壁大妈样子。
“她脾气一点都不好,整天一副死鱼眼。”女孩嘟囔着:“还特别穷。”
“没有工作,每天就知道乱晃。”
维希佩尔看着女孩,按了按眉心。
“她很高,而且没有胸!”女孩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过她腿很长的!”
“是不是她让你过来的。”维希佩尔问。
女孩点头。
“我明白了。”维希佩尔:“伸手。”
女孩立刻摊开手,抬头看着维希佩尔,女孩的眼尾有些微微下垂,看上去像是可怜兮兮的狗。
维希佩尔将几枚金币放在了女孩的手中。
女孩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一样惊讶而又心翼翼地摆弄着手中的金币,像是怕那些金币一不心就碎在手里一样。
“我……我先回去找我娘了!有时间过来看看她啊,要不她总有一天会疯掉的!她现在就很不正常。”女孩还没完就直接跑开了。
“个子很高,没胸。”摊主在一旁嗑着瓜子:“不过腿很长。”
“没有工作,疯疯癫癫。”伊卡的语气像是在同情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
“死鱼眼,脾气不好,还穷。”摊主摇着头,“殿下,你是饥不择食还是眼光异于常人啊。”
“我本以为你多年未婚是受过什么情伤,或是要捐躯亚瑟,一心投身于治理亚瑟的伟大事业。现在看来……是我看你了。”摊主把手上的瓜子皮扔在了地上,拱手:“佩服佩服。”
黑暗的巷口。
皇轩烬和茉莉两个人正在分着赃。
“来,这些归我,这些归你。”
“凭什么那些都是你的,只给我这两个。”茉莉不满地。
“谁让你刚才我是死鱼眼了。”皇轩烬指着自己眼睛:“这是桃花眼,懂吗?桃花眼!别在东煌了,就算在西陆,这双眼也是注定要负尽天下女儿的。看起来像死鱼眼只不过是我平常懒得睁开!懂吗!”
“可我干的都是力气活!”女孩嘟囔着。
“你看过哪个矿工努力挖矿就能走上致富路的?”皇轩烬:“努力没用,要有脑子。”
“走了,哥带你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皇轩烬刚转过身就看到银发的男人正等在巷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男人的面具隐在阴影与光的交汇处。
巷外是吵闹的□□车队,象征死亡的瘟疫医生在高台上吟唱。
皇轩烬一脸惊吓地看着男人。
“上次我付过了嫖资,这次我付了抚养费,也不能总把我当成冤客吧。总要给点甜头尝尝吧,孩子他娘……”喧嚣声中男人侧过头看着捧着赃款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