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还是没有出现。

    宁修没有主动提起顾承泽，反倒是父母总有些欲言又止。

    宁修：“爸，妈，你们想什么就吧。”

    宁父宁母：“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顾承泽做了很多……无论你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样，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对他表示感谢。”

    宁修沉默了一会儿，：“我拿什么来还呢？”

    住了这么久的院，用的各种药物，这都是事情，宁修自己的积蓄就足够支付。可是迈克尔的实验室呢？

    如果顾承泽是为了林可，他也没有再见顾承泽的必要。可如果顾承泽是为了他，才支持迈克尔的研究，那他该怎么把这些还回去？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宁修不想跟顾承泽之间建立起这么复杂的关系。

    宁父宁母沉默了一会儿，：“好。”

    宁修：“你们是不是见过他了？”

    他父母是这样的性格，所以绝对会因为自己醒过来的事情，而向顾承泽表达感谢。

    宁父宁母：“这是应该的。”

    又：“他经常来看你，如果你想见他了，就给他发条消息吧。他会过来的。”

    宁修：“那我怎么一次也没看到他？”

    刚一出口，宁修心里就有了答案。

    来了医院却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有那一个可能性了……

    宁修叹了一口气，心想顾承泽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畏首畏尾的人。

    宁父宁母毕竟还是站在宁修这边的，见宁修没有下一句话，便知道宁修的立场了，于是没有再多什么。

    宁修自己站在窗前，能看到医院里种的各种树木。

    他忽然想起顾承泽带他回顾宅“脸”的那天，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动。

    顾承泽从来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如果没有沟通，他们可能永远会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宁修的目光从那棵树上移开，然后看到了花坛旁边一个蹲着的、像极了顾承泽的身影。

    可顾承泽为什么要蹲在那里？

    这个疑惑短暂地划过脑海，宁修并不觉得那是真的顾承泽。

    宁修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花坛旁边的那个身影站了起来。

    宁修又发了一条消息，然后那个人仰头看了一眼，慢慢走向这栋建筑。

    顾承泽离开之后，露出了被他挡住的一只猫。那猫看着顾承泽的背影，舔了舔爪子，然后优雅地走进了花坛深处。

    顾承泽竟然会喂猫？

    看来这三年里，的确发生了一些宁修不知道的变化。

    顾承泽走进病房的时候，宁修愣了一下，：“猫粮？”

    顾承泽把手往后藏了藏，：“啊。”

    宁修就不知道该什么了。

    顾承泽满是留恋地看着宁修，却又在宁修望过来的时候飞快收回目光，：“你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虚，：“宁宁。”

    宁修：“我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我听，你一直在支持迈克尔的实验室。”

    顾承泽连忙：“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还。”

    宁修顿了顿，语气有些怪异地：“即便把我卖了，我也还不起。我只是想问，为什么？”

    顾承泽：“‘为什么’？因为我……”

    宁修：“是因为我得病了，还是因为林可的研究？亦或是两者都有？”

    顾承泽：“你是……什么意思？”

    宁修：“顾承泽，你现在认清自己的内心了吗？你现在是不是认为，你喜欢的人是我？”

    顾承泽能够接受冷漠或是怨怼，但他无法接受宁修用这种语气怀疑自己的爱。

    但凡是人，就很难接受被误解。

    顾承泽：“你不能……这样。我知道我心里是谁。”

    宁修静静地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一些，：“病人不只有你一个，如果要支持林可的研究，我不必时刻让人关照你。如果不想接受我的爱，你大可以扔到一旁。但你不能这样臆测我。”

    宁修却像是没有听到顾承泽的话一样，自顾自地：“我也在想为什么。我听了，这三年来你处处照顾我父母，还给医院做工作，给了我许多便利，许多……即便我有钱、我父母有人脉，也拿不到的便利。我以为你不爱我，可如果不爱我，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可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这个项目偏偏跟林可有关？”

    宁修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伴随着苏醒，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人要考虑未来，与及时行乐的差别是很大的。既然宁修还要面对那么长的未来，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他和顾承泽——或者他和世界的关系。

    顾承泽：“当时那个病人只信任林可，这个项目离不开他……”

    宁修：“你利用他？”

    顾承泽不出话来。

    宁修扯了扯嘴角，：“你能利用他，就能利用我——虽然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利用我的地方。”

    顾承泽：“我……”

    宁修摇了摇头，：“我想不通。”

    想不通顾承泽为什么爱自己，也想不通顾承泽为什么不爱自己。

    宁修：“你喜欢过林可吗？”

    顾承泽：“我对林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可是你对所有人表现出来的，都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就当你现在不喜欢他吧……你以前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宁修的语气特别平静，：“如果你能认错一次，为什么不能认错第二次？你怎么确定你现在以为的是对的呢？”

    宁修慢条斯理地，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仿佛能让所有人信服。

    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所以他要让顾承泽也这么认为。

    顾承泽既是这场辩论的法官，又是这场辩论的观众，更是这场辩论的被审判者。

    顾承泽的眼神迷离了一瞬间，但很快又坚定道：“我可以证明我的爱。”

    宁修像是吓了一跳，语气拔高道：“不要！”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

    宁修失态了。

    这明，这是顾承泽需要去做的事情。

    宁修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移开目光，：“我不要你的爱，我只是不想掺合进你们之间了。重新捡回一条命，我很感谢，也很庆幸。这三年来你对迈克尔实验室的投入，哪怕是对于顾氏集团来，也是一笔不容忽视的投资。我没办法还给你，但我也没办法让我自己做到那些……你想要的报答。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但我想，三年前我替顾氏集团赢的那场官司，应该也值一些钱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复健之后替顾氏集团……”

    “不需要。”顾承泽斩钉截铁地断了宁修，：“你之前赢的那个官司，间接拯救了顾氏集团，就凭这一点，我，或者顾氏集团，就应该负责你的后半生。并且，不存在那些‘我想要的报答’。我爱你，不仅仅爱你的身体，也爱你这个人。”

    宁修脱口而出：“你爱我什么——”

    话音刚落，宁修又：“你不要了，你不要。”

    他不想知道顾承泽为什么爱自己，他不想给顾承泽留下可以攻克的弱点。

    “我爱你在法庭上据理力争的样子，我爱你公私分明的样子，我爱你爱恨分明来去如风，我爱你冷冷看着我的样子，我也爱你不爱我——”顾承泽，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所以宁修不爱他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宁修怒极反笑，：“我怎么不知道，顾总竟然是受虐狂呢？”

    顾承泽：“我没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所以你不爱我，明你很理智，也很有眼光。我为什么不能爱你？”

    宁修：“……”

    连这都能编出一套歪理来，宁修无话可了。

    “我没有像你要求任何回报，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我甚至完全没有想到你真的能醒过来、迈克尔他们真的能在…之前研究出来药物。对我来，这两件事情都是奇迹。既然奇迹已经发生了两次，我不会那么贪心，奢求第三次。只不过……”顾承泽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追求你。你拒绝我也好，吊着我也好，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也好……你的反应我都接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追求你。”

    顾承泽一口气了很多话，宁修不自觉地往后仰——他的心理空间又被压缩了。

    自己明明不是想这些的，可话题怎么又被顾承泽带着走了？

    宁修还没来得及话，顾承泽就问：“所以，你的答案呢？”

    宁修：“什么答案？”

    顾承泽：“我想追你。那么，你的回应呢？”

    顾承泽给了宁修很多的空间，只要宁修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顾承泽就能永远消失在对方面前。

    他把自己一颗真心交到了宁修手里，宁修可以选择路过，也可以选择捏爆它。

    但宁修什么都没选。

    宁修：“你出去。”

    顾承泽暂时没动，依然盯着宁修看。

    宁修的语气变得冷硬而严厉，：“请你出去。”

    顾承泽被宁修的语气吓到，担心宁修因为这件事情而心情波动……医生过他刚醒，需要保持心情平静。所以顾承泽慌忙退出去了。

    走出去之后，顾承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无论如何，宁修没有直接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