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沈微雪几人又在镇里住了几天。
镇里的时间流逝异于寻常的快, 镇里的人日复一日地生活着。他们脸上带着热情好客笑容,言语间也很朴实自然,但仔细看,能看出他们眼底深处黯淡无光,蒙着一层阴翳,照不见任何影子。
他们像一群被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而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既定的行为。
循环往复,永无停歇。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那黑雾被迟意出手削过一回后, 力量显而易见地弱了许多,第二天仅在年轻仙修手臂上划了很浅的一道口子。
于是第六天迟意又一次动手,在黑雾伤人之前, 干脆利落地将之再次击溃。
三个年轻仙修正准备见义勇为, 刚跳出来就看见黑雾惨叫着溃散于琴意之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一会, 纷纷转头看迟意。
他们倒还认得出迟意,恭敬又兴奋地喊着见过“无琴仙君”, 只是显然不记得他们两天前才见过。
沈微雪状似随意地与他们闲聊了两句, 聊到了成亲一事,他们茫然地啊了一声。
“是吗?我们只是路过镇, 准备歇两日就离开,也没有听之前的事。”
“或许是这个月良辰吉日格外的多, 所以喜事也格外的多?”
“今日好在仙君出手相助, 不然恐怕那邪物会伤了人……”
——他们前一日的记忆都被清空了。
——他们在被渐渐同化……修为境界越低, 留在这镇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同化,等他们彻底遗忘外界、失去离开的念头,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们会永远地留在这个镇里,和镇上的居民一样,每日重复着一样的事情。
直至消亡。
——像那道黑雾一样。
第七日第八日……迟意连着几天,都先一步将黑雾击溃,而翌日,那道黑雾果然和他们猜测的一样,越发虚弱。
等到第九日时,它再没出现。
它消失了。
然而这似乎并无大碍,没了它的干扰,许大郎君与他的青梅顺利成亲,第二天周而复始。
……
“是轮回。”
酒馆里,沈微雪端起热茶,轻抿一口,润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才低声道,“这镇里的每一天,都是一场轮回。”
茶是楚然泡的,握在手心里,是沈微雪最喜欢的温度。
这个二徒弟自那天被他重声斥责了一句之后,收敛了许多,没再什么奇怪的话,只是行为间无比贴心,堪称无微不至。
很有那么点想取代云暮归的意思。
沈微雪暗自防备了他几日,见他沉稳知趣,没再做什么出格的行为,稍稍定了定心,待他一如往常。
“想要出镇,可能得破这个轮回的规律才行。”这几日沈微雪都没能好好休息,倦意难以抵挡地涌上来,好在灵脉修复的速度快了些,聚集了些许灵气,勉强撑着。
他搁下茶杯,偏头轻咳了几声,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眼底有淡淡的乌青,“那个黑雾不是最关键的点,被散了也没什么用……”
他还在慢慢思忖着,迟意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没睡好。”
迟意性子冷,脸上永远缺表情,话语气也是平静无澜,疑问句问得平平板板宛若念经。
沈微雪早就习惯了,闻言随口道:“尚可……”
他心念微动,话音轻轻顿了顿,旋即又接了一句:“这几天夜里总有些脏东西来扰人清梦……迟兄,不如收留我一下?”
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楚然指尖一颤,目光一紧。
不过这动作太轻微,沈微雪和迟意都没有留意到。
沈微雪在那些幻魔。
那些幻魔并没有因为他第一天的大开杀戒而退缩。
在往后几日,每个深夜里,这些吱吱哇哇的丑东西都会准时出现,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沈微雪不惧怕它们,它们也伤不了沈微雪,只能发出各种声音,吵得沈微雪休息不了,偏生追根溯源的术法落在它们身上又毫无用途,没法找到驱使者。
迟意与他对望一眼,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没什么情绪地站起身来,准备回屋。
沈微雪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来。
可能是太疲倦了,他站起身时忽然有些眩晕,踉跄了一步,手扶在桌边,堪堪站稳,眉头蹙了蹙。
坐在他身侧的楚然立时站起身来,伸手想扶他。
然而楚然的手还没碰到沈微雪的衣袖,沈微雪扶在桌边的那只手腕上就有一团白影动了动——
原本抱着沈微雪手腕睡觉、卷成一个毛绒镯子的狼崽,格外敏锐地嗅到厌恶的气息,眼都没睁就要亮爪子。
利爪上卷着凶狠的杀气,一挠过来怕是又要见血。
楚然面色微变,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缩回了手,眼底忌惮一闪而过,旋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突兀,赶紧温顺地掩饰道:“师尊受邪物干扰,不如今晚弟子去替师尊守夜……”
他语气恭顺,摆足了好徒弟的架势,嘴里是询问,心里却很笃定——他的一举一动,言神情姿态,都在背地里模仿了无数遍,确保和云暮归一模一样。
沈微雪一向看重云暮归,不可能拒绝的。
楚然紧紧凝着沈微雪,见沈微雪沉吟片刻后终于允诺,微微地了低头,继续温顺地应了声是。
果然吧。
在谁都没有留意的时候,他掀了掀唇角,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
夜色很快深了。
镇里寂静无声。
有徒弟守夜,沈微雪似乎终于松懈了紧绷数日的心弦,倦倦地揉了揉眉心,没多什么,便上了床榻,合衣而眠。
呼吸声很快变得平稳而绵长。
原本端坐桌边替他守夜的楚然听了一会,站起身来,朝床榻走了几步,不远不近地看着榻上的人。
熟睡中的沈微雪少了几分防备,看起来很脆弱。
但楚然很清楚,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里藏着多大的力量。
足够摧毁整个世界既定的轨迹。
楚然目光动了动,又看见了那只让他忌惮的绒球。
巴掌大的狼崽从沈微雪的手腕上爬下来了,蜷缩在沈微雪颈边,抱着沈微雪的一缕发丝,紧紧挨着沈微雪,睡得正熟。
楚然看着看着,有些咬牙切齿。
他正要抬步朝沈微雪走去,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倏地转头,视线从半开的窗口望出去。
窗外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然而寂静之中,却有一声破裂声遥遥传来,这声音落在别人耳中可能只是一缕风拂过落叶,轻飘飘的,落在楚然耳中却如雷鸣震耳,震得他心头一跳。
——那是禁制破裂的声音。
依稀还伴随着长剑沉乌的剑吟。
令人心头瑟瑟。
楚然眼里划过一丝畏惧和气恨,他咬了咬牙,不敢再拖延,手腕一翻,露出掌心出蜿蜒诡秘的入魔暗纹。
那是诛邪令与他融合留下的痕迹。
天地规则之下,纵然是他也没法肆意妄为,只能借助这个外物的力量。
好在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诛邪令被驱动,无形的威压蔓延开来,躲藏在角落里的幻魔们收到召唤,浑浑噩噩地飘了过来。
影影绰绰地堆了满客栈,很快又顺从命令,挤挤攘攘地钻进了沈微雪所在的屋子里。
楚然心里顾虑着其他,掐诀匆忙,便也没能留意到,幻魔们将沈微雪身影遮挡住的一瞬,沈微雪手腕一动。
长剑浮白无声无息地出现,被他紧握在手中。
……
沈微雪根本没有睡着。
他对楚然的戒备,随着楚然的一举一动,一日更甚一日高。
只是表面仍旧不动声色。
直到今日,他才寻了时机,故意朝迟意求助,逼躲在后面的人情急之下动手,露出破绽。
……果然和楚然脱不开关系。
重逢之后,楚然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
镇里除了楚然,没有别的邪修。
那些引诱他前来的妖魔,和每夜不断出现的幻魔……实在让他不能不多想。
只是不知道楚然究竟想做什么。
沈微雪感受到熟悉的阴冷气息,睁眼翻身而起时,屋里已没了楚然的身影。
只有一堆堆半透明的黑魆魆的幻魔,充斥满屋。
幻魔本身就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没有实体,长得随意,天生就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本事。
一大群幻魔聚集在一起,很容易让人精神恍惚,陷入梦魇之中。
不过沈微雪就算没了修为,境界也仍在,没那么容易受影响。
那些幻魔吱哇了一会,见他兀自无动于衷,迷茫了一会,随即受到什么无形的指示般,融成了一大团,自发地构造出许多幻象来。
它们对沈微雪似乎有些害怕,不太敢近身,只隔着两步距离飘来荡去,发出各种声音,沈微雪被闹得微微蹙眉,再抬眼时,就望见了它们布置出来的幻象。
又是和云暮归有关。
幻象里的地方是凌云宗,主角是少年云暮归。
十四五岁的年纪,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瘦可怜,和同龄人一比,竹竿儿似的。
沈微雪端坐榻上,视线落在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
这仿佛是云暮归曾经的经历,又仿佛不是。
幻象里的云暮归被带进凌云宗后,总被欺负,有些嫉妒他能拜微雪仙君为师的弟子,仗着自己入门早,偷偷给他使绊子。
往他的吃食里放苦果汁,往他的被窝里丢虫蛇,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云暮归孤身一人,茫然而不知所措,微雪仙君将他带回来之后就闭关了,暂时无暇顾及他,他只能自己心翼翼地躲着同门,然而无济于事。
在一次故意为难的比试中,他防备不及,一时没能收敛,当场流露出妖气。
半妖身份就此暴露,从此陷入水深火热。
……
幻象里的一幕幕疯狂地往沈微雪脑海里钻,试图偷天换日遮去沈微雪既有的记忆。
脑海里针刺似的疼,沈微雪咬了咬舌尖,疼痛使他清醒,那些幻魔没能得逞——然而这不妨碍他心头无名火起三千丈,火光之下,又有无限心疼。
好几次他都想出手将这幻象碎。
又硬生生忍下了,想看看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沈微雪一张脸沉冷如冰,这些都是原书的剧情,而他那些或许是前世的记忆里,云暮归并没有经历这些……
他竭力服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他的阿归好好的呢,但忍了又忍,在幻象里云暮归再一次被得浑身是伤动弹不得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长剑浮白未出鞘便霜冷满身,哗啦过去,一下子将气势凌人的凌云宗弟子幻象击散。
几只幻魔被剑鞘拍到墙壁上摊成一块黑饼,挣扎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聚拢回来,再次幻化出新的幻象。
这回是许多仙修的身影。
有顾朝亭、谢予舟,也有许多别的宗门的人,或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或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有沈微雪认识的,也有沈微雪不认识的。
但不管是谁,都无一例外地在用怪异又充满谴责的目光看着沈微雪。
幻魔们挤出各种声音,嘈杂混乱,沈微雪依稀能听见是许多人在话……的尽是些厌恨和憎恶的话。
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已久,微雪仙君居然敢收半妖为徒,自然是受万众谴责。
沈微雪将这些声音听在耳中,呼吸稍微有些急促,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这些幻象想迷惑他,这些幻象想让他忘记现实、迷失在假象之中!
还想动摇他的心境!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雪灵识海深处忽地传来一声奇异的破裂声,好似有什么冲破了束缚,冲开了一道裂口,艰难地冒出头来。
这感觉太微妙,稍纵即逝,沈微雪来不及捕捉,便觉得灵识海里,那些浅薄的灵气倏然间翻涌起来。
灵力在灵脉间冲荡着,带来剧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沈微雪拇指推开剑鞘,寒光闪现,他拔剑而出,再次将面前幻象斩碎!
一层幻象碎了,新的幻象又立刻补上。
然而这回沈微雪不再隐忍,他面色沉冷,眉稍上都落着骇人的寒意,他毫不留情地挥剑出招。
狼崽被惊醒了,他抱着沈微雪的一缕头发,随着沈微雪的动作摇摇晃晃,荡秋千似的。
他只是一缕意识,无法长时间的保持清醒,除了与本体相互感应一二,也无法有大作为,晃了一会,艰难地顺着沈微雪的头发爬到了沈微雪的头顶,趴在上边,一双冰蓝色的眸紧张地看着。
忽然间他视线一顿,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微微抬起了头,一声声地嗷呜着,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那声音太弱了,沈微雪听见了,但无暇顾及,他心里有滔天怒火,也不知从何而生,逼得他无法停手。
他感受到家伙趴在头顶,紧紧揪住了一缕头发,还算安全,便也没管,继续破除着幻象。
层层叠叠的幻象破了一层又一层。
那些幻魔没料到这等情景下沈微雪都还是这么难搞,被揍得吱哇乱叫,一时之间也没法维持幻象了,满屋子乱飞,生怕那剑意飞到自己身上。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幻魔们失了秩序,那些幻象便也跟着支离破,无处场景交错重叠,各种人影忽隐忽现。
正紧要关头,一声熟悉的“师尊”骤然响起,交叠幻象之中,云暮归走了出来。
他显然不是幻象,边缘清晰可见,神情温顺又隐忍。
沈微雪剑招稍顿,周身凌冽剑意稍稍收敛,他视线落在面前人身上,半晌哑声唤:“阿归?”
云暮归深深地凝视着他,低声道:“师尊,是弟子。”
他缓步向前,正要靠近沈微雪,寒芒一闪,迎接他的却是冰寒入骨的一道剑意。
“云暮归”错愕地顿住脚步,堪堪避过沈微雪的剑招:“师尊!”
沈微雪目光沉冷,哪里还有方才的恍惚,他清晰地叫出楚然的名字:“……你想做什么,楚然?”
“云暮归”的脸上闪过惊愕,似乎也没料到只一眼就会被认出来,但随后他不死心地又上前一步:“师尊,弟子是阿归啊!”
沈微雪不为所动,他再次一剑逼开欲靠近的“云暮归”:“是你引我来镇的?幻魔也是你召来的?”
心念百转间,一根细线将一切都缓慢串联了起来,串到最后,又卡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沈微雪皱眉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离间我和阿归?”
再一次伪装不成,楚然气恨地一抹脸,终于放弃,恢复了原貌。
他死死盯着沈微雪,半晌后沉沉道:“师尊,弟子只是心悦你,弟子想……”
“荒谬!”沈微雪不等楚然话完,立时怒斥断,那种怪异的抗拒感又涌了出来,他看着楚然,想从对方神色上辨认一二,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然而他分辨不出。
反感由心而生,迅速蔓延,沈微雪忍着不适,冷声道:“我曾过,别再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白白折没了师徒情分,你若是还把我当师尊……”
“可云暮归也根本没把你当师尊!” 三番五次的失败,楚然的恶意终于藏不住了,某处的动静越来越剧烈,时间紧迫之下,他不得不剑走偏锋,继续故技重施,挑着最狠的点,话语如刃,狠狠扎了下去。
“你收他为徒,可他却心悦你,他对你抱有如此肮脏丑陋的心思!他还是个半妖!卑贱之极的半妖!一旦身份暴露,他只会毁了你拥有的一切!”
剑吟声骤起。
沈微雪一言不发,反手出剑。
楚然侧身避开沈微雪的剑意,那剑意险险擦过他脸颊,削落了他鬓边一缕头发,他被这寒意逼迫的心头一颤,下一瞬他咬牙,不管不顾地厉声道:“沈微雪,你该觉得恶心的!我之前心悦你的时候,你分明是厌恶的!”
“你该杀了他!以除后患!”
一言一句都充满恶意,字字诛心。
沈微雪挽出一朵剑花,剑吟声削断了楚然的尾音,呼吸有些沉。
他听不得这些话,这些话让他难以避免地回忆起方才看见的幻象,云暮归饱受欺负的画面一幕幕翻涌上来,斩断了他对楚然最后一丝忍耐。
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楚然心怀不轨,他就白活两辈子了。
只是这具身体到底没有恢复好,灵脉间本就不多的灵力在一晚的鏖战里近乎消失殆尽,沈微雪喘着气,他长剑斜斜点地,忍着令人战栗的剧痛,看着楚然,一字一顿,无比清晰:“他可以,你、不、行。”
话音落下,通体剔透的浮白寒芒大盛,直指楚然!
楚然脸色大变,他抬手,诛邪令魔纹仿佛活了过来,魔气顺着纹路疯狂流转,他手指翻飞飞快掐诀,魔气凝聚成剑的形态,试图抵挡。
然而这魔剑在沈微雪的剑意下只挡了一瞬,便有溃散迹象,楚然被逼得连退几步,正欲加强,忽然浑身一震——
禁制破碎的声音响在耳畔,困囿着另一人的禁制终于抵抗不住,在漆黑夜色里,也寸寸皲裂!
另一道剑意凭空出现,杀意沉重径直而来!
世人大多只知长剑浮白,鲜少有人知晓,还有一柄长剑,与它相伴同生。
——那柄长剑,名唤沉乌。
它们同出一源,一起生了灵识,同心相应时,威力可增数倍。
而此时,这两柄长剑所迸发出来的两道剑意,终于破开禁制,相融在一起,旋即直扑楚然!
楚然大骇,他感受到了可怕的力量,奋力想躲,然而这凶猛的剑意如若实质,凝结了他周身的灵气,使他寸步难行。
噗的一声,楚然喷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来不及缓一口气,踉跄了一下,甚至不敢回头,竭力逃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楚然跑了,沈微雪并没有追。
他挥出这一剑,将最后一丝灵力也用尽了,力竭之下,连剑都握不稳,浮白脱手落地,斜斜插`在身旁,而他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
——他没跌落在地。
他撞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里,额头撞到了一处滚烫的胸膛上,那儿的心跳声很剧烈,与他急促的心跳相呼应。
有人抱住了他。
“师尊……”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颤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沈微雪紧绷了许久的心弦骤然一松,倏然间脆弱地像一个孩子忽然有了依赖。他视线有短暂地模糊,又拼命汇聚,仰头落在抱着他的人的脸上。
疼痛让他眼前昏黑,看不太清这人的面容。
但他知道这人是谁。
沈微雪艰难地抬手,指节弯起,揪住面前人的衣襟,浑浑噩噩中,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刺得他极为难受,他张了张口,想什么,又不出来,只顺着本能道:“他不行……”
喘息声断续,压抑着痛楚,沈微雪长睫轻颤,眸光复又涣散开来,他喃喃着、重复道:“……只有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