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当你不爱我以后(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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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如此宽待他二人,让他们连生辰都紧挨在一起,祁鸾前,曲月风后,只差一天。

    尽管命运这个亲爹给曲月风安排好了王者装备,他仍是不负众望地出了青铜操作。

    如此结果,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曲月风买好了礼花,绑好了气球,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又看着它一次次冷去。

    祁鸾依然没回来。

    是工作太忙了吗?还是饭菜不合他胃口?

    曲月风认真地想着缘由。

    他近来睡得很少,常常是十二点上床,熬到凌七点才睡去。

    整夜整夜地失眠,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

    祁鸾不常来了。

    连他梦里都不曾去过。

    曲月风只能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些旧照片,努力从脑海中找寻跟那人有关的记忆。

    他才三十多岁,却已经开始往回望了。每日陷在无边的幻象中,假装祁鸾还在身边。

    曲月风空着肚子等了一整天,等到太阳下了山,等到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房门依然没有被推开。

    于是他便知道,祁鸾不会来了。

    总是这样,叫他好等。

    像是在闹别扭,让他空欢喜一场。

    曲月风提着蛋糕、拄着拐走出门去,在区的十字路口处盘腿坐了下来。

    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就要转点,他将生日蜡烛拆开插在蛋糕上,用火机点燃。

    只有他一个人的夜,只有他一个人执拗地为祁鸾庆生。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明明是这样欢快的旋律,却让他把眼泪都唱了出来。

    相识六七年,他从没有帮祁鸾庆生过。

    好不容易精心准备一次,那人却已不在了。

    曲月风在歌声落尽时吹灭了蜡烛,含泪对着虚空喊道:“阿鸾,生日快乐。”

    黑暗中无人应声,只有风静静吹着,像择人而噬的妖兽。

    他等了好一会,等到蜡油都彻底凝固,才切了蛋糕吃起来:“也祝我生日快乐。”

    他塞了满嘴奶油,将冰冷的蛋糕嚼碎咽进肚里,填补那饿得生疼的胃肠。

    他已有一整天不曾进食,来来去去只喝了点水,立时便狼吞虎咽起来。

    奶油蛋糕是甜的,混了泪水却又变成苦的,填满了肚肠,心却又抽搐了起来。

    或许人生下来就是要遭罪的,再有效的药,也只能镇住身体的疼,压不住心脏的痛。

    朦朦胧胧的,眼前似乎又产生了幻觉,看见一个男人迈过斑马线,朝他走了过来。

    是祁鸾吗?

    曲月风抬起头去,看到一张许久未曾见过的面容——陈青海。

    他怔了许久,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五年不见,他们都变了。

    他颓唐疯癫,痴痴傻傻。

    陈青海两鬓斑白,目光死寂。

    祁鸾死了,把他们的魂也带走了。

    曲月风起来,对他道:“陈青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陈青海就站在他身前几步远处,却又仿佛离他遥遥千里。

    陈青海没搭理他,曲月风便又自顾自地问一句:“阿鸾呢,他最近还好么?”

    陈青海始才有了几分动静,垂眸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有厌恶,还有怜悯,他像个拿着钟锤的敲钟人一样,将曲月风从疯癫中敲醒,他:“阿鸾死了。”

    曲月风正吃着蛋糕,听了这话,入喉的食物瞬间就成了石头,卡在他的喉咙口处上不来也下不去,叫他立时便咳嗽起来。

    他四处找着水,像个哮喘病人一样喘得惊天动地,跟条狗一样蜷缩在地上,遭受着陈青海嘲讽目光的洗礼。

    陈青海依然体面,可他的柔和却不对曲月风施展半分,连嗓音也像是从剧毒里滚过一样,给了曲月风穿心一箭:“阿鸾不在了,你为什么还能好好地待在这里呢?”

    曲月风止了咳,咽喉一动将吃食咽下肚去,却不抬头,只麻木地看着硬纸底座上的一片狼藉。

    蛋糕已经吃完了,剩下一堆碎屑奶油,黄黄白白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他荒唐的人生。

    是啊,他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呢?

    阿鸾因他而死,他又有什么理由苟活于世?

    于是他点头应和,对陈青海道:“你得对。”

    他拄着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将蛋糕盒并着残羹一并丢入垃圾桶里,这才逆着风往回走。

    去往那个千疮百孔的、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家。

    这天夜里,他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翻遍那些他心收集的、曾属于祁鸾的东西。

    留恋够了,满足了,这才起身去次卧。

    “刑房”早已拆了多年,如今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地浮灰。

    天花板正中间的悬钩却还在,他在这里欺负过祁鸾很多回,导致祁鸾一听到“刑房”两个字就怕。

    曲月风将床单扭成一股,挂到悬钩上,又在最底下绑了个死结。

    在将脑袋探到布环间试松紧的时候,他眼前又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祁鸾跪在地上,挺直腰板,愿意用身体来还欠他们的债,只要曲月风不送他去坐牢。

    他们的交易在那一天达成,他们的爱情也在那一日埋葬。

    曲月风笑了起来,一面细品着回忆的苦涩,一面轻声对着祁鸾道:“不要你还,你什么都没做错。”

    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那时候的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呢?”

    他踹翻垫脚的椅子,在黑暗来临的瞬间,看到自己的灵魂脱体而去,对着那个跪坐的少年伸出了手。

    两只手于黑暗中紧握,于是那个可怜的少年再不孤单。

    阿鸾,我来找你了。

    清,曲家独子曲月风被发现自尽于房中,享年三十三岁。

    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

    尸体被搬下楼的时候,曲家二老被一群记者簇拥在中间,强行做着采访。

    岚姨脸上神色淡淡,仿佛死的对她来不过是个陌生人。

    曲宏生却仿佛眨眼间苍老了十几岁,努力想越过媒体跟上救护车的步伐,终究是力不从心。

    陈青海在马路对面看着这一场荒唐的闹剧,直到载着曲月风尸体的救护车疾行远去,才转身离开现场。

    阳光迎面向他洒来,照亮了他如释重负的表情。

    “任务完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