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忠犬他爱我如命(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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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有云,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祁鸾原以为要等待很久,后来才得知,鸟族一直都有向天界开战的准备,粮仓里时时填满,常备常新。

    因为要和旧部队们磨合,祁鸾没法像之前一样夜夜骚扰星河,倒让后者难得睡了几个安稳觉。

    鸟族里雄性普遍要比磁性漂亮,于是胡娘子也有了事做,每日物色那些漂亮的伙子勾搭。

    也许是不想惹人误会,余温没有离众人太远,只是故地里并没有安排他的住所,他便常常在傍晚时和人道晚安,清就从不知道哪个山洞里冒出头来。

    故地的人对祁鸾有多欢迎,对余温就有多排斥。“山,与。氵,夕”

    能躲到故地来藏身的,多半是受过天界迫害,与仙族有血仇的。余温这种变过节、转投新主的叛徒,自是最为人所不齿。

    出发前,祁鸾难得夜宿营帐,没有来跟星河挤被窝的一夜,余温叩响了星河的门。

    房门应声而开,朝向庭院的窗子开着,星河就坐在矮桌前的月色下喝酒。

    “星河大人,余温拜见。”

    星河:“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被人扰。”

    余温:“与九霄宫有关的事。”

    星河眼睑微动,下一刻房门合拢,余温被一股大力带到对面坐好。

    星河头也没抬,嘲讽道:“看来你那个老相好给你提供了不少情报。”

    “不是他给的,是我自己偷的。”余温道:“星河大人留我一命,若无法为上神效力,恐怕我也不会出现在此。”

    余温看他没出言断,便继续自己的讲述。

    他在油灯下展开一张地图,其中绘制的亭台楼阁,皆是九重天中情状。

    除却纵横交错的道路外,还有不少兵力部署的隐秘,俱陈列其中。

    星河单单瞥上一眼,就能看出这张布防图的珍贵,这其中任何一条信息流传出去,都够余温身首异处。

    “除却列阵外,南天门处是第一重包围圈,这于星河大人来不足为患。若玄鸟带精兵直切而入,可直抵九霄宫外围,但这里,也是防备最森严之处。”

    星河慢悠悠地插话道:“还有镜花水月。”

    余温:“没错,镜花水月的范围笼罩了整个九霄宫,像我等稍不留神都可能陷入幻境之中,难以脱逃。”

    星河:“我早该把这东西毁了。”

    余温:“苍烛在此,九重天守卫定会倾巢而出,阻拦我方精兵进入。若想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还需星河大人从旁协助。”

    星河:“自然。”

    余温:“百万仙神身死时的怨念皆聚于此,苍烛定会将其释放出来,用作战力。若姜铭带人进殿护卫,混乱之中,战局势必变得更为复杂。”

    星河:“你有办法?”

    余温:“只要星河大人有把握带上神穿透怨念、抵达内殿,人有办法阻拦护卫军一个时辰。”

    星河:“你费尽心思跟我这些,还带来布防图,想必不止是为了示好这么简单?”

    余温并未隐瞒,规矩地坐直了身体,对星河道:“人有一事相求。”

    星河:“。”

    余温:“人自知叛主求荣、罪无可赦,可人的族人多是被人连累,才误入歧途,做了错事。他们魂魄已经归于天地,转生再无可能。人只望战事结束后,星河大人和上神能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不至于被百世践踏,凤族不至于遗臭万年。”

    星河勾起唇来,似笑非笑,没拒绝也没答应,只反问他:“你这是要我替他们洗冤?”

    余温对着他重重地磕下头去,声音是哑的,含着无尽的沉痛与悲哀:“求大人宽恕……”

    星河继续慢腾腾地喝着酒,将月光溶进酒水中,执着杯子轻轻晃荡。他不话,跪着的也不敢抬头。

    他时不时欣赏一下余温低伏的姿态,从他发颤的指尖、身周气息的动静、心跳的快慢,来洞悉他此刻的忐忑、不安、懊悔,与难受。

    余温的心是煎熬的,仿佛被切成数片放在铁锅上炸,整个人又像在深渊之上走铁索,生怕对面掌控生死大权的人,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他推入地狱。

    星河的酒喝了好一会儿,喝得余温都生了满头大汗,喝得他心里的期待渐渐演变成绝望,才施舍般地轻笑道:“我答应了。”

    没等余温舒展笑容,星河又峰回路转地来了一句:“阿鸾那边,我可不会替他做主。”

    余温心领神会道:“人明白,人会亲自去跟上神的。”

    他一步步退离了星河的房间,在帮星河掩上门的时候,手仍在细微地发抖。他没敢停留,快步跑出去数百米,才敢大口地呼吸。

    太可怕了,那个男人。

    他没有用气势来压迫自己,可仅仅是不笑时,那种从灵魂里诞生的震慑感,都足以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毫无疑虑,若在交谈时星河产生了丁点杀意,都够让自己死无全尸。

    祁鸾,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是这六界苍生,对他而言可能都如同草芥。

    余温不敢再想,连忙疾步跑了。

    大军洞开山门拔营离开的时候,余温也穿上军装站到了兵的队伍里。

    故地剩下的生民皆来送行,送上菜蔬干粮和金银。

    不知是谁认出了余温,于是鲜花换成了石块,对着他劈头盖脸地丢了过来。

    余温一时没察觉,挨了几记,鼻梁和脸上顿时涌出血来。

    没人管他,也没人会帮,大队伍往前推进,只有他落在后头被反复殴。

    等祁鸾发现不对回头去找时,愤怒的人群这才停手。

    祁鸾伸手拉他,问:“还能站起来吗?”

    余温摇了摇头,轻声了句没事。

    从他遮脸的手掌下,显露出不少斑驳伤痕,显是破了相。

    祁鸾看不过去,拿了张手帕递给他,他也接了。

    拳脚相加,对余温来算不了什么。生民的排斥与厌恶,才是那穿心伤肺的尖刺。

    祁鸾陪着他一直走,直到再无人跟随了,才放下心来。

    余温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在山丘的尽头,有个三尺童正在怯生生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