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史夫人的人来请的时候贾放正好与贾赦在一处。
贾赦很忧愁,在贾放身边长吁短叹的。贾放觉得好笑:“大哥,怎么阖府的下人都在推牌九、马吊的时候,您却能这么干看着?”
荣府规矩,平时禁止子弟赌博,但在过年期间,并无此禁忌。
贾赦愁眉不展:“老三,你是不知道,你大嫂这两日心情不好,总心里烦,前儿个刚掀了一回牌桌……反正我是不敢造次了。”
他着转脸望着贾放:“兄弟,你大嫂的人要是问起,你千万要给我作证,我真的再没抹牌九了。”
贾放应了,心里好笑:虽红楼原书里贾赦相当不堪,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很爱媳妇的,为了照顾张氏的感受他竟然能忍下这么重的牌瘾。
想到这里,贾放不觉稍许有些恻然:都恩爱夫妻不到头,原书里贾赦后来是成了鳏夫,又续娶了填房邢氏的。他可不希望这事成真。
这时荣禧堂来了人,一五一十传了北静王府来人的话。这回轮到贾放吃惊了:“我?”
他和北静王府没有半点交情,这是怎么回事?
在史夫人身边婆子的催促下,贾放赶紧换了见客的大衣裳,跟着人前往荣禧堂。他第一眼见到史夫人的时候,觉得对方的眼神几乎能吃人。
但是一转眼,史夫人的神情又格外和煦,如沐春风,几乎令贾放觉得他刚才眼花了。
“北静王府来人,是给你送了一份节礼。来人在等着回话。”史夫人朝屋角束手侍立着的两个婆子努努嘴。
贾放见了两人,颔首致意,收下了来人奉上的一只匣子,了两句场面话:“我与王爷素昧平生,何劳馈赠?”
史夫人在后面接口:“对啊,不是搞错了吧?”
两个婆子丝毫没理她,而是向贾放屈膝行礼,其中一个婆子恭敬言道:“敝上有言,托公子的福,前日受益良多,回报不成敬意。”
贾放几乎想挠头:对方究竟是谁,自己哪儿来本事能让对方受益良多的,别真是弄错了吧?
话的婆子见贾放一脸困惑,了然地笑道:“王爷了,三爷回去开这匣子,一看便知。”
贾放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便低头从抓了自己随身戴的荷包,里面盛着一块大约两三钱的碎银子,递给来人,道:“两位妈妈辛苦,拿去吃酒去吧!”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躬身退后一步,其中一个:“不敢劳公子厚赠。”另一个抬头看了一眼史夫人,道:“国公夫人定然另有赏赐,安敢再收公子的赏钱?”
史夫人脸色登时又难看了一下,转眼又换了春风和煦。但贾放看得出史夫人是忍着气在叫人赏这两个婆子。他心知自己刚才恐怕是造次了,于是趁两个婆子还没走,赶紧先行告退,回去找贾赦去。
贾赦还留在原地,身边安慰他的人换成了贾敏。
见到贾放过来,贾敏没多什么,淡淡地扫了贾放一眼,转身就走了。贾放对贾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一身正气”“正言弹压”上,但是从原主的记忆里可以得知,原主与这个妹妹的关系不远不近,对方是公府嫡女、掌上明珠,原主是个庶子,自然没什么交集。
贾赦依旧无精采地,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和贾放诉苦:“大妹妹年节这几日里大厨房做菜做得实在是太油腻了,连她都没什么胃口。实在的,整日价吃这些,连我都没什么胃口……”
其实贾放这几天也受够了府里的饮食,天天尽是大鱼大肉,肥腻腻的又没什么调味。好在孙氏的泡菜已经腌成了,酸香爽口,下饭解腻。贾放琢磨着回头叫人给贾赦院和贾敏那里都送一坛子去。
贾赦抱怨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贾放收了北静王府的节礼,立即又换了一副嘴脸,无比八卦地凑上来,问贾放:“老三,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勾搭上北静王府的?”
贾放:“弟也正一头雾水呢!”
他索性和贾赦一道开匣子,只见里面只是一方端砚,一枚青田石的印章。这印章上雕饰着海水纹,由下至上,浮雕的海水纹变成立体的浪花,正好形成一个印钮,印钮上拴着石青色络子,应当是可以随身佩戴的。
贾放随手拿起印章把玩,突然发现那枚印章竟然刻了有字,汉隶阳文,贾放情不自禁念出了声:“天一生印”。
“天一生?”身边贾赦将眉一挑,问,“老三,你认得北静王?”
贾放赶紧问:“怎么?”
贾赦答:“北静王自号‘天一生’,还以这个名号做了好大的生意,京里好些人都知道。”
贾放突然来了灵感,问:“那北静王爷是不是姓水?”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周易》里是这么的,难怪北静王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字号。
贾赦点头:“是呀,老北静王是七八年前过世的,因为功勋卓著,所以世子不降等袭了王爵。那时世子还,不怎么过问政事,谁料想他现在还是不掺和朝政,倒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全国好几大商行都是他的产业,可以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我记得他有一间很奇怪的作坊,叫,叫……”
“百工坊!”贾放补充。
贾赦兴奋地点头:“不错,就是百工坊。”
“这个王爷看着贪钱,实际上谨慎得很,做的生意都是百姓的日常吃用之物,盐铁之类,他一概不碰。”贾赦自己没有官职在身,向来忙着处理荣府的各种庶务,但是生在国公府,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所以他生意做的虽然大,圣上依旧对他满意得很,随他自己折腾。”
贾放有些出神,问贾赦:“这位王爷叫什么?年龄几何?”
贾赦掰起了指头:“叫水宪,跟老二差不多年岁,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吧。”
贾放没听真切:什么……水仙?
这个名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自己在跟一位水仙花似的雅皮士在交道。
现下关于“天一生”他已经有头绪了,贾放还算追着贾赦问关于会芳园的事。
谁曾想贾赦突然一拍后脑,跳起来拽着贾放的胳膊就走,一边走还一边:“糟了,老三。我还得带你去看要替你翻新的那间院子。”
贾赦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地:“你替哥哥想得周全,乐意替哥哥遮掩,哥哥承你的情,可是哥哥还是得把表面功夫做足……”
贾放听得哭笑不得,哪有把“表面功夫”得这么直白的?
贾赦却不管:“回头爹一回来就问,你要以放哥儿的意思为准,那放哥儿是什么意思呀?是想把墙重新粉一遍,还是把家具都换一遍呀——我若答不上来,爹一准抬脚就踹。”
贾放:……
贾赦一直把贾放拉到荣禧堂后那座门前立着大影壁的院子跟前,开了门带贾放进去。
这座院可不比贾放那个“三合院”,这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正房三间,两侧各有耳房。从布局看正房三间都是做会客之用的,两间耳房才是真正起居之所。院里另有东西两座厢房,南面是倒座房,开着半大门,门外有一座粉油墙的大影壁。
各处都完全符合《红楼》原书中的描述,这应当就是日后贾赦之子住着的院。
贾放背着手,在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出来对候在院里的贾赦:“大哥,依我看,这表面功夫就别做啦”
贾赦没回过神:“啥?你啥?”
贾放提高了声音:“我是,还费那事翻新干啥呀,这里的主屋明天就要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