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仇人
沈姣朝门边一看, 果然见裴谨早已拎着一套团子的衣裳杵在门边看着了。
翡翠玉冠束发,绣着副千里江山图的织锦长袍加身,怎么瞧都和她刻意的低调大相径庭, 甚至还颇有些招摇过市的意味。
沈姣想起那晚在东宫,她起的那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玩笑话, 看向裴谨的眼神就带了些意味深长的不悦。
穿得这样招摇,当真是要引得满京红袖招吗?
裴谨见沈姣回过头看他, 明知故问道:“我能进来吗?”
沈姣把刚拿出来的帷帽放在一边, 走到门口拿过他手里的衣裳。
而后冲着床上的团子走去,裴谨没得回应,便抬起右脚要进。
哪知他右脚刚刚抬起, 沈姣便侧过身来瞧他, 不咸不淡道:“不能。”
他只好将迈进去的腿又默默挪回来,眼巴巴瞧着沈姣朝团子走去的背影。
床上的团子第一次看平常带人冷冰冰的舅舅吃瘪,高兴地坐在床上拍手,边拍边道:“舅舅进不来!舅舅进不来!”
裴谨准确无误地丢了个眼刀给不省心的外甥, 然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床上的团子哪怕是伸着胳膊套衣服, 也仍旧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沈姣给团子套好衣服,又给他擦脸洗漱一番后, 拿起放在一边的帷帽扣在头上,牵着团子的手目不斜视地从裴谨身边走过去。
团子被牵着走时还不忘回过头来给裴谨吐了吐舌头, 得意极了。
裴谨觉得昨天被忽悠着留下这个团子的自己, 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为了一雪耻辱,他决定,今天晚上连夜把这个团子包送回长公主府。
沈姣和团子一出府门,就看见作寻常仆人扮的赵应候在车边等他们。
赵应眼见着沈姣亲亲热热牵着团子走出来, 自家殿下黑着脸搁后面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天底下能让自家主子这么受气的也就沈姑娘一个了。
“好笑吗?”
裴谨黑得和锅底一样的脸冷冰冰凑上来,给刚把笑意盈盈的团子送上车的赵应唬了一跳。
“老奴没笑。”赵应用手戳了戳自己不自觉扬起的嘴角,狡辩道:“您瞧,老奴这嘴角可平着呐!不过话回来,您这不是去接沈姑娘了吗,怎么反倒给人落在后头了?”
裴谨自己也有些不大明白:“孤也不知道,许是彦儿昨夜太闹腾,姣姣没睡好,所以才这么大火气?”
“老奴瞧着不像,您看沈姑娘牵着彦少爷那亲热劲儿和一家人似的,倒是和您看起来颇……”
赵应到一半意识到裴谨意味深长的凝视,立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着道:“颇为投缘。”
裴谨没心思和他争辩,拽了拽衣袍问:“会不会是孤今□□裳选的不好?”
赵应看着素日衣着配饰寡淡,今日却穿的招摇过市的裴谨摇摇头:“应当不会。这织锦袍子前年就供上来了,您大大的宴会都愣是没穿过一次,且看这做工、面料、绣法都是个顶个的拔尖,绝对够隆重。”
裴谨敛声,踏着垫梯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
一路上,团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常常是张嘴要糕点,闭嘴要喝茶。倒比他这个东宫太子还要娇贵许多。
裴谨叹口气,无妨,左右他才四岁,让一让他也无不可。
为着少让人瞧见,他们的马车一路从京都驶出去,去了与京都依傍而建的陵城。
若京都以华贵奢靡的酒肆阁楼著称,那么陵城便是以花样百出的商品取胜。
从衣食住行到兵器书籍,无一不是精心挑选才摆上台面,自然价格也都是不菲。
他们从侧门进城,选了个不眼的地方下了车,一行人便在主街上浩浩荡荡逛起来。
最兴奋的莫过于沈姣牵着的团子,他年纪,看什么都是一脸新奇的样子,早就把此行是来给他买马驹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沈姣无心别的,眼神就四下扫了扫,预备着待会儿去兵器铺子给沈沐阳买兵器。
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还有卖冰糖葫芦的摊贩把团子馋的不行,他摇了摇沈姣的手心,瓮声瓮气道:“沈姐姐,彦儿都想要。”
沈姣隔着帷帽冲团子笑了一声:“好,都给彦儿买。”
她领着团子往那边的摊位走去,然而目光却一下子凝在发卖奴隶的地方。
数百个奴隶被捆在一根大绳索上,每个人手腕处都挽了一个绳结,蓬头垢面地蹲坐在一边的地面上。
间或有买家来问,便被粗暴地提起推到前面给买家相看。
而其中,有一张面孔几乎让沈姣浑身血液凝固冰凉起来。
“沈姐姐,沈姐姐,我们不买糖人了吗?”团子奶乎乎的声音在沈姣耳边响起,但沈姣只觉得他的声音远的摸不着边。
她不受控制地走向发卖奴隶的地方,纤细洁白的手指颤巍巍指向那个看不出和其他人有半点不同的奴隶,声音冷得可以掉下冰渣:“他,怎么卖!”
发卖奴隶的人见有了买主,立刻将那人提起来推到台子前面,笑嘻嘻地答道:“娘子,这样的奴隶原本也就是个五两之数,只是不巧啊,这东西路上摔坏了我们掌柜的一块名贵玉佩。”
着那发卖奴隶的狠狠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又扭过头来笑着跟沈姣讲价:“实在是惹了掌柜的生气,发话买主必要拿出一块相等价值的玉佩才行,这要不,您挑挑其他的。我们这儿还有好些比他……”
沈姣伸手扯下自己系在腰间的一块玲珑玉佩,丢在发卖奴隶的人怀里,冷声问道:“够了吗?”
那发卖奴隶地连忙捧着那玲珑玉佩验看了一番,惊讶于沈姣的出手阔绰,忙点了点头:“够了够了,这都够您再挑几个走了。”
“再挑一个力气最大,人最狠的奴隶让我一并带走。”沈姣目光隔着帷帽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奴隶,双手在裙边紧握成拳。
倘若她对郝氏母子的恨意有五分,那么对这个人便有百分、千分。
沈姣绝不会忘记,这个东西是如何在被南阳侯府救回后,同外人勾结陷南阳侯府于绝境。
父亲母亲的性命,为了救她们姐弟赴死的厮和婢女,甚至那些原本无错却通通被罚为罪奴千里流放的仆从,无数张鲜活的面孔在沈姣面前划过,而后灰败下去。
她,焉能不恨!
发卖奴隶的头领即刻从奴隶堆里挑出一个魁梧健壮的奴隶领上前,心问道:“娘子,这是否要替您给他们换身衣裳清洗一番再带走?”
沈姣目光凌厉地扫过那跪伏着的奴隶,朱唇轻启:“我不带走。”
发卖奴隶的头领一头雾水问:“那?”
“绑在柱子上,叫那个身材魁梧的每日他六十七鞭。若是人要死了,就让医者给他瞧好了接着。”沈姣扔过去一锭金子。
“到救不活为止。”
作者有话要: 剧场:
裴谨:第一次跟媳妇儿正儿八经约会,我就想穿好看点,没错吧?
沈姣:没错,就是媳妇儿没了罢了。